这么一来,偌大冀州,不就可被他们瓜分了?
张燕清楚,现自己元气大伤,又被丁原趁虚而入,穷追猛打,还想在并州同其抗衡,自己定是会两败俱伤的,可要向朝廷递表称臣,命是能保住了,却有着被丁原屯兵手下部曲的危险。要割走他那么大一块心头肉,倒不如殊死一搏,看能否克下冀州,另觅出路。以丁原的迂腐,是不可能无君令便调动军队,越州去追击他的。
而公孙瓒虽没想得那么久远,可刚铲除处处同自己作对,名声官职都压自己一头的刘虞后,他信心大肆膨胀,要想朝中原发展,就不得不打通冀州这条路。他又自认被燕清从背后阴了一记,怎能不报复回来?
燕清一瞬间想通这些机窍,自然不可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而要想方法打破困局。
郭嘉摇了摇手中羽扇,露出一点点雪白的牙,笑道:“主公是要以逸待劳,还是先发制人?”
燕清不假思索:“自是先下手为强了。”
贾诩询道:“主公欲以甚么名义出兵?”
燕清正气凛然道:“证据既已搜集得如此齐全,而袁绍又尚未得到朝廷的正式任命,便如此嚣张,竟欲联系潜藏各地的乱臣贼子,向铮铮忠臣下手……岂能忍气吞声,堕了陛下威风?依我看,须得立即上表一封,向陛下阐明此事,恳请京师派兵,辅助我等肃清此等奸贼。”
朝廷那边会舍得出兵出力,不远万里地为燕清主持公道,那才叫有鬼了。
可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朝廷为了保存颜面,就不可能再给袁绍任命,就算给出去了,也必须收回。
对势力日盛,实力壮大的燕清,他们是一边忌惮,一边拉拢,才需得利用给他们留下颇坏印象的袁绍。
但追根究底,燕清待天子一向温和恭顺,为人臣子,除不舍交出手头已有的权力外,其实无半分值得诟病的地方,相比之下,袁绍却是要为一己之私,暗中拉拢各方诸侯,通过征伐燕清,以达到扩大自己地盘的目的(还不让朝廷分一杯羹)。
较目前还十分顺从的前者而言,孰对孰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袁绍的嘴脸,无疑要可恶许多。
况且,为了不将燕清得罪死了,朝廷方面即使吝于出兵,也断无理由阻止燕清自力更生,亲手收拾那帮找死的蠢货的。
燕清巴不得不服从指挥的京兵别来添乱,上奏装装可怜,就是为了给出兵冠上个光明正大的名目罢了。
要打出平叛的正义旗帜,就必须在皇帝那走个过场,过个明路。
郭嘉却道:“袁绍谋多无断,此干系颇大,没个一年半载,是出了不半个卒的。”
燕清闻弦音而知雅意,淡淡道:“公孙瓒?”
贾诩颔首:“瓒麾下有两万精锐,号白马义从,既曾于塞外驰骋,又曾大破青州黄巾,可谓攻无不克,所向披靡。其性情刚猛,鲁莽欠虑,若此盟真成,其定为先锋,威胁不小,不若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郭嘉补充道:“北面压力极大,主公宜暗中调度人马,增加冀州的守备力量。至于豫州,有吕大将军,主公二人坐镇,再有数万恶虎营精锐,足够使袁绍无功而返了。”
燕清淡淡一笑:“光是无功而返,这怎么够?”
郭嘉眸光一闪:“主公是想……”
燕清肯定一点头,冷冷道:“若人人似他这般衅我,都能全身而退,只倒霉了公孙瓒这种没脑子的,日后岂非谁都敢再算计一二?只要圣上的旨意一下,我不趁他根基未稳,羽翼未丰,不说将我这欠教训的孙子灭了,起码也得收拾服帖,起个杀鸡儆猴,敲山震虎的作用,否则往后才是后患无穷。”
犯我者,虽远必诛。
袁绍还是离得最近,最方便报复的对象之一——怎么说都得一路杀到寿春去,叫袁绍吓破胆子,才算对得起这份念念不忘、锲而不舍。
郭嘉眨了眨眼,贾诩倒是微微一笑,这下真正来了兴致,将手中重扇啪地一合:“绍胆略不足,自知兵力不如主公,不等到他眼中的最好机会,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燕清哪里不知道袁绍卖队友的本领十分高超?恐怕不等北边公孙瓒跟他打得死去活来,战况如荼似火,袁绍都会一直按兵不动。
他扫了郭嘉一眼,后者还有点发怔,并未立刻做出回应。
他困惑道:“奉孝?”
别看郭嘉平日吊儿郎当,不正不经的做派,只要是在讨论正事,他便万分投入,判若两人。
这会儿居然神游天外,可不像他的一贯作风。
郭嘉回神,蹙了蹙眉,慎重其事道:“主公竟是出身汝南袁氏?”
燕清一愣:“什么?”
贾诩亦是愕然。
郭嘉紧盯着燕清,捕捉到那抹做不得伪的莫名其妙后,心里疑云更深,追问道:“主公方才不说,绍为您孙辈么?”
燕清这才想起,刚刚随口骂了句袁绍是孙子的话,不由嘴角抽抽:“不过戏言尔,当不得真。”
照这么说,他不还屡次提过,郭嘉就如他亲儿子一般,怎么郭嘉就不怀疑自己出自燕氏了?
郭嘉之所以会怀疑,却是因袁家子弟不管是否有真材实料,还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都各个器宇不凡,相貌堂堂,可谓得天独厚。
再看燕清,虽常乐呵呵地以‘村夫’自居,可这仙法也好,容貌也好,气质也好,学识也好……又怎么可能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成天在地里刨食的农民能养得出来的?
即使‘燕’这一姓氏上,没有值得推敲的地方,燕清的背景也仿佛一片空白,平添几分仙人玄逸的神秘色彩。
可哪怕是盲目攻击他的那些政敌也好,因他亲近寒家子的举措而嗤之以鼻的簪缨子弟也罢,心里其实都几乎笃信了这么一点——‘燕清其实出身不凡,只是家族隐世已久’。
要说是汝南袁氏的远房分支,倒还真不是不可能。
燕清还真不知郭嘉的脑洞,居然如此大开过。
他哭笑不得地否认了后,让郭嘉下意识地暗吁口气,心思终于回到正轨上了。
他沉吟片刻后,简单道:“诱敌深入,围而杀之。”
燕清听了,沉默片刻后,同贾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等天色渐晚,白日高兴得满城乱窜,甚至还跳到河里呜哇大叫一顿,才慢慢平静下来的吕布,就毫无自觉地在群众意味不明的目光洗礼下,穿着一身半干不湿的脏衣裳,哼着家乡小调,回官邸去了。
问了主公下落后,吕布就又有些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要直奔过去,表述一番真心,就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这副鬼装扮。
怎么能叫主公看到这个模样?
他赶忙回了房,下了狠手,用燕清着工匠做出来的香胰子将浑身搓洗一通,把头发里的河泥河砂都给清洗干净了,换上熏过香的新袍子,才美滋滋地往厅里走。
燕清正埋首案前,不知写着什么,听得熟悉的脚步声,头也不抬道:“野了一天,还知道回来?”
吕布嘿嘿一笑:“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