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孙策那里是如何计划的,在他看来,明晚就是大好时机。
……要是跟李傕有过切实接触就好了,那还能直接变成他模样,骗关墙守兵开门。若变成董卓的话,不说是不是每个小兵都能认出来,单是忽然孤身出现在前线,就显得万分蹊跷,惹人起疑。
就在这时,数封来自洛阳和扬州的加密战报,分别抵达。
燕清拆开一封,匆匆浏览一遍,便蹙起眉来,吩咐道:“去请各位军师和将军,除让文台接续睡外,都速来帐中议事。”
目前在战场上统率将兵、强攻李傕的不是别人,正是吕布和张辽,而余下的除了疲到极点、刚刚睡下的孙坚,很快都应了燕清召唤,齐聚过来。
燕清将信给了荀攸和郭嘉,同时目视其他人,做了个简单概括:“董卓已立合肥王为帝,且斩尽不从者,又与西羌勾结一气,不日将由那戴罪立功的徐荣提一万新借来的羌兵,驰援此关了。”
荀攸道:“那狱中士人,可曾及时救出?”
燕清微微颔首:“除极个别外,皆已救出,火速送往北面,应已在张太守帮助下,一路护送至谯郡了。王司徒并为察觉到我方目的,却也始终在为他们安危周旋,居功不小,也因有他无意之助,他们才未受太多苦痛。”
哪怕有燕清横插阻挠,美人计又已面目全非,王允凭站队果断、腹中良谋、忍辱负重和敢于曲意逢迎的顽强心性,还是成功博得了董卓的信任。也在人心惶惶、面目全非的朝廷中取得了举足轻重的高位。
靠这点力量,他四处奔走,护住了不少下狱人的性命,燕清是不会为私心而抹去这份功绩的。
荀攸并未完全放心,略作沉吟,询道:“是由何人护送的?”
燕清道:“此人姓赵,名威孙,有军屯驻黎阳港,同司马一族沾亲带故,应是可信的。”
燕清还真对这人有些印象。
要不是荀彧下手极快,将路过的司马朗一家给留了下来,征辟为府中属官,那从洛阳死里逃生的司马朗怕就会像史上那般,投奔这叫赵威孙的远方亲戚,一直到五年之后了。
而赵威孙手下的人马,自保尚够,要想割据一方,成为正经军阀,那还不够塞牙缝的。
有些实力,不甘心沦为亡命之徒,却又实力不足、撑不住大野心的队伍,往往是最安全的存在。
如果换做曹操,燕清就绝不敢安心叫他去送了——谁知道是不是送羊入虎口,送着送着,曹操就用三寸不烂之舌、强大的人格魅力和微带胁迫意味的手段,将这些大名士全揽入口袋呢?
荀攸则对这一行无名小卒毫无印象,看燕清淡定自若,眼含笑意,才也放松下来。
郭嘉道:“照董贼的一贯作风,一封劝降书想必很快就到各营,主公需提防其他盟军动向。”
燕清点头,慢慢道:“经过这么些天,想必你们都看得一清二楚了。若以十分力计,曹太守最为积极卖力,是投了九分五;刘县令那三兄弟,投了九分;陈扬州倒想投八分,无奈能力不济,亦无亮眼将才,只为寻常增卒;陶刺史肯将手下唯一的得力干将,臧霸都贡献出来了,算六分;其余的不过滥竽充数,当我是个瞎子,只知喊打喊杀,其实就在后头出工不出力,观望时势的多。”
在正式开打第二天后,因路途遥远而姗姗来迟的幽州三势,也终于出现了。
刘虞是带来了一些军需物资,与燕清客气交谈了几句;而公孙瓒则表现得诚意十足,大义凛然地拒了例行宴饮,直接命令手下兵士奔赴战场。
可这却瞒不过燕清。
前者态度虽趋于客气疏远,带来的物资却是实打实的,而让白马义从缺席的公孙瓒,落在燕清眼里,诚意就大打折扣了。
公孙瓒根本没舍得带最精锐、最亲信、行军速度最快,威震蛮夷的白甲轻骑来。
冷眼看着这氤氲的心机,燕清不难预测,这掌管一内政一军事两位官员间,融洽的日子已一去不复返,而决裂的时机则越来越近了。
燕清也终于见到了,他打心底不想往深里结交的刘关张三兄弟——只可惜作为盟主,他不可能顺应心意对热情响应的盟军敬而远之。
刘备丝毫不察燕清温文得体下的疏离忌惮,一到联军扎营地,他只匆匆洗了把脸,就带着两个人高马大、器宇不凡的义弟来求见燕清了。
果真是大耳朵,长手臂,中等的身高,白肤红唇,在风尚以貌取人的东汉,也称得上是十分出众的相貌了。
就连燕清明知他是怎样的人,谋面前就已发自内心地对他怀有排斥和戒备之意,可真被刘备这么热情似火、恭敬十足地追捧几天,饶是铁石心肠的人,都难以对刘备生出负面情感来。
这人格魅力之大,毅力之高,忍性之深,不愧为晚成之大器,在渊之潜龙。
刘备虽是汉室宗亲,可中山靖王刘胜却足足有一百二十多个儿子,可谓浩如烟海,血统上的高贵,并不能给他增添什么光彩。
倒是家境贫寒,让他一度靠织席贩履为业,借此为生,若非有幸拜了名士名臣卢植为师,得了些名望和人脉,单靠一个没落的宗亲子弟的身份,以及对黄巾贼败多胜少的战功,他能聚集一些手下,却也不可能得到那么多尊重和欢迎的。
好在郭嘉看出燕清为难,不动声色地使了几招,将这一有闲暇,就绕着自家主公打转的平原县令派些差务去忙,才将燕清彻底解救了。
至于其他盟军,明知战况焦灼,还堂而皇之地偷懒,也不在少数。
燕清不禁叹了口气。
看来上回他一通发作,镇是将人镇到了,可其他人虽不敢嘴上说三道四了,却依然吝于付诸行动,这却是逼不来的。
郭嘉施施然一展折扇:“这想必早在主公的意料之中。”
燕清颔首,坦白道:“我确实低估了李傕。”
哪怕董卓已是个臭名昭著、恶行累累的大奸贼,将满朝文武和皇位的主动权掌握在手里,让他们成为人质的同时,不免使诸侯投鼠忌器——当然,既没一势敢说自己单独能与他抗衡,而在各怀异心的军阀中,也没有真肯为这摇摇欲坠的大汉朝抛头颅洒热血,一心一意为它献出一切的了。
燕清这么多日看下来,心里大约有数:哪怕是史书上咬定这时期还是一颗忠心朝刘姓的曹操,也已有了一些属于自己的小算盘。
天下不可一日无主,这话谁都会说,然而主现是有了,可就算是目不识丁的村夫,多半也知晓是董卓野心下的傀儡,正统性又要怎么算?
董卓自上回病急乱投医、提出联姻求和被拒后,就知晓跟燕清之间有一场不死不休的战要打,而他在解决了洛阳城里的后顾之忧后,也不像之前那样提心吊胆了。
于是对燕清再次实行拉拢时,就只是幌子,重点在于用许诺高官厚禄为诱,用打为叛臣逆贼为胁,试图离间盟军内部,好在政治上孤立燕清。
尽管理智分析下来,投靠董卓无异于同流合污,要被世人唾弃,可他这会儿势如中天、不可一世也是事实,难保没有……如史上吕布那般只重眼前利益的,会鬼迷心窍,为这优厚条件背叛关东军。
燕清能想得到,谋士们也无一例外地意识到了。
刘晔默然片刻,道:“此役艰苦,人心难测。”
各怀鬼胎的盟军,除少数是承过燕清恩惠,来还这人情的外,多是看重燕清自身的显赫威望,和那看似能被轻松达成的光鲜战绩的。
然而董卓本人都还没亲自露面,只派了底下几将来,就将他们打得伤亡惨重,他们对燕清的信心,也就随着越来越低了。
燕清低低一笑:“所以,为免他们行差踏错,我不打算再留他们在后方享清福了,也省得他们身在福中不知福,终日提心吊胆,害怕我迫他们卖十分力,干脆遂了他们心愿,叫他们光明正大地转战别处,远离了这胜负不明的险地。”
况且联盟能派上的用场,燕清也已经利用完了。
面对众人探询的目光,燕清不慌不忙地从郭嘉手里要回了几份密报中,取了还未被他们看完的最底下一封出来,摊开了丢在案上,莞尔道:“这儿刚巧来了个现成的理由,你们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