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日,郁当家在武馆挑来的十来个护卫便到了,每个院子分了两个护卫带着家丁巡逻,在郁桂舟的院子,更是安排了四个护卫带着家丁日夜的巡逻,就怕那些贼心不死的人又卷土重来。
就这样过了两日,这一日,谢荣正在床畔打着盹,突然,床上的人手指微微动了动,其后,眼帘微颤,好半晌才迷惘的睁开了眼。
第178章 位极人臣7
郁桂舟在昏迷了数日后醒了过来。
很快, 整个郁家人便围在了他身边, 嘘寒问暖,面色担忧, 郁桂舟躺在床上, 朝他们轻轻扯了扯嘴角,安抚起来:“我没事,你们别担心。”
“这就好这就好,你快别说话了,好好存着些力气,”庞氏谢天谢地的朝四方拜了拜,突然关切的问着:“你都昏迷这好些日子了, 饿了没, 祖母让厨房那边一直偎着小米粥和汤,就等着你醒呢?”
说着说着,庞氏倒自己哭了起来。
这几日, 被大夫们诊断只是失血过多的郁桂舟偏生一直昏睡, 怎么都不醒一下, 可把他们给吓坏了,郁家人正准备出门寻个大夫再仔细瞧瞧, 没成想,他便自己醒过来了。
只这期间,着实把他们给吓坏了,尤其谢荣这孩子,更是好几日都不敢合眼了。
“祖母莫哭, 我已经没事了,”郁桂舟这些日子其实并不是半点反应也感觉不到的,他能感觉到有人在他身边哭,也能感觉有人在轻柔的翻动他的身子,他还听见了细微的说话声,只是他太困了,又仿佛眼皮一直被遮掩着,怎么也挣脱不开,直到今儿……
他下意识朝他最近的人看过去,谢荣这几日没休息好,脸色苍白得不像话,那大眼里也满是通红的血丝,定定的看着他,眼也不眨。
就是这种一直被人关注,被人期盼的眼神,让他在昏迷的时候都无法忘怀。
他嘴角轻笑,抬手费力的拉住了人,不顾在场众多人在,便满脸心疼的说了起来:“你怎么廋了这么多,到底是我生病了还是你生病了,快去好生歇一歇,你放心,我一点事儿也没有的。”
谢荣干枯的双眼里已经流不出泪了,只用力的点点头。
郁老祖和郁当家稍稍有些不好意思,庞氏就没这么多顾虑了,含笑点头:“可不是,小荣整日的守着你,我们谁的话都不听,你可得好生说说她才是。”
“对对对,哥,你得说说嫂子了。”郁桑大大的松口气,这几日家里的气氛实在是太静谧了,让他都仿佛觉得这一栋房子是栋空房了,除了在阖一居里看着他小侄儿、小侄女天真可爱的笑声能让人觉得鲜活外,外头的每一寸土地都仿佛在闷着一般。
郁老祖老两口到底是年纪大了,精力也有限,看顾两个孩子根本就照顾不来,这不,郁桑和丁小秋便被抓了壮丁,陪着小小年纪就精力无限的小糯米玩,还陪着那乖巧的不像话的小圆子玩,只圆子娇气,实在是难得才能逗得她展颜一笑。
得了郁桂舟醒来的消息后,丁小秋便留在了阖一居里哄着人,其实若是他哥再不醒,郁桑都不知道如何面对每日问好几回的小侄儿了。
郁桂舟真心实意的朝郁桑道:“这回多谢你了桑儿。”
这回若非郁桑,他只怕是凶多吉少。
“不,不用。”郁桑一下红了脸。在他眼里,自家哥哥顶天立地,聪慧得无人能及,向来是他心里不可逾越的人,这会突然弯腰跟他道谢,还真是让郁桑颇有些不好意思。
以及……还有一些原来自己也能做大事的激动。
突然他正了正脸,一本正经的说道:“大哥,你以后千万别再受伤了。”
郁桂舟笑着跟他保证,说了会话,他的精力消耗得很快,身子也开始乏了,庞氏便主动把人都带了下去,让他好生休息休息,连谢荣在他醒来了后也不在倔得听不进劝,只也不肯离他太远,庞氏等人拗不过她,只得听她的,让丫头们把外间那塌上给铺得软和了些,又交代了两句,这才纷纷离开了安荣院。
外头也得了郁桂舟醒来的消息。
柳大人、施家族兄,以及向来中立的凌辰大儒都派了人上门送了礼品,其后,大理寺下的各路官员和文武百官也俱备了薄礼送了过来。
谢荣清点好了这些礼品,又把账册搁好,便带着翠荷回了安荣院。院子里,郁桂舟身着常服,靠在软椅上,身前,小糯米撅着屁股不知道给他说了什么,逗得他清隽的脸上满是笑意。
阳光明媚之时,耀眼的金光照在那父子俩身上,竟然柔和得让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谢荣走了过去,那头小糯米看着她,眼前一亮,欢呼的扒着她的腿叫了起来:“娘。”
谢荣挑了挑眉,看着这个突然对他亲近的儿子,又看了看闷着笑看他们的郁桂舟,在儿子头上抓扒了两下,没好气的道:“说吧,什么事?”
这小子,难道不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吗?
小糯米屁股甩了两下,脸颊微微羞怯起来,糯糯的说道:“娘,我能让小叔和小秋叔叔带我出去玩一会吗?”
谢荣下意识蹙眉。
因为郁桂舟被刺的事儿,府中大门紧闭,只留了个小门供婆子们每日出门采办,这种时候,出门对谢荣来说,那就是非常危险的事,这上淮皇都,天子脚下,明目张胆的就敢行刺,可见是十分不安全的。
她正要一口回拒,就听见郁桂舟先开了口:“你就让他出门玩上一会吧。”
谢荣一贯听他的话,只是这回郁桂舟被刺给了她很大的触动,让她下意识的觉得外头有危险,自然是不敢让儿子去冒险的。
见她没有松口,郁桂舟接着道:“你瞧我都休息好些日子了,身子也快大好了,再过上几日就能去大理寺上任了,儿子年纪也到了,总不能日日被关在家里头吧,再者,如今既然我没死,那这行刺想来就不会再有第二回,你相公我难不成是那种白白站着挨打的吗?”
“可,”他说得头头是道,谢荣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微微有些恼怒:“你看着办吧?”
郁桂舟见她侧着脸,脸颊有些鼓,唇角勾起来,让翠荷把小糯米带出去,带上几个护卫一块出去,等小糯米屁颠颠的跟着翠荷走了,这才笑出了声,逗着人:“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下回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吗?”
“哼!”谢荣没绷着,自个反倒笑了起来,又想起他方才说的,扭头问道:“你方才说过几日就要去上任了?”
说起这个话题,郁桂舟目光顿时沉了沉。
他这回行刺,便是跟他立马要接任大理寺卿有关,确切的说是跟大理寺目前关押的一位犯人有关。
在他之前,大理寺卿这个位置已经换了三茬人了,每一个正要接手的人都或明或暗的被人给阴了或者暗害,到他这儿,已经是第四任,想来那边也是坐不住了,便派出了人直接来行刺,以此来给正要接任大理寺卿的官员一个下马威。
可惜的是,他没死!
“是啊,待身体好了便要去上任了,陛下如此信任我,作为臣下也定然不能辜负陛下的一番皇恩浩荡才是。”官场上的事儿郁桂舟向来不爱同她说,只挑了些好听的揭过。
但谢荣也不知怎的,或许是被吓怕了,非但没有揭过,反而追问了起来:“这回的事儿是不是很棘手?”
对上她关心的眼,郁桂舟轻轻摇头,笑道:“不会比在亡山时更棘手。”
其实非也,早在郁桂舟接到了密旨时便知道事情不会这般容易,而后回了上淮,与柳大人一番闲聊后更是肯定了下来。
此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若是让人继续翻涌,那此事大得足以颠覆这个王朝,若是当今能狠得下心,那此事便也很小,根本不用牺牲如此多的官员来平白的枉送性命。
包括他,也差点成了这里头牺牲的那一个。
大理寺里关押了一位犯人,这个人身居高位,却被扯出与贩卖官位、私卖官田、收受贿赂、通敌卖国有关。
只是有关,却并无实证,所以只能把他收押在大理寺,还得好生生的供着。
魏国数年四海太平,河清海晏,但是,当整个王朝开始欣欣向荣、一帆风顺之时,也最是底下那些肮脏的东西最快的滋生的时候,他们体系庞大,在无形中早就站稳了脚跟,等被人爆出来时,却依然成了气候。
魏君也在顾忌……
他甚至不知道外头还有多少爪牙,还有多少同伙,在百官中,在宫里,在后宫里,甚至他的妃子、儿子、大臣,又有多少被牵扯在里边,身边又有那些人还能可信?
他通通不知道……
就好比那一位庞大的对手在无形中一步步的吞噬着他的势力,一步步的把他变成瞎子、聋子,让他看不清,道不明,他只知道对方于他,十分危险,若是一个不慎,很可能坐下那把龙椅就得换一个人坐上去。
他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小糯米:爹,你等我长大呗,长大了我给你报仇去!
第179章 桃李满天下8
郁桂舟在休息了数日后, 身体完全恢复, 好转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走马上任接了大理寺卿的位置。
蔡大人是大理寺卿的左右手,专门负责文职和书写发放, 掌印, 立薄,任从七品主薄,另一位主薄姓唐,任主薄这个位置已有些年头,再熬些资历,也能往上做到司直上去。
而其他有少卿二人,位列从五品, 掌折狱、详刑、正科条, 凡有丞断罪不当,则以法正之;丞六人,从六品, 掌分判寺事, 正刑之轻重。徒以上囚, 则呼与家属告罪,问其服否;再有主薄二人, 从七品,狱丞二人,从九品,掌率狱史,司直八人, 从六品,掌审理案件,合计约有二十一人,其下各司未入品级着数百人等。
如郁桂舟这般的掌管数百人的大理寺,他负责的范围也只有重大案件才会经由他的手,其他的案件由狱丞拿人,司直审理,丞判理,少卿复议,主薄立薄、盖印,便成了,压根就交不到他手上。
案后,郁桂舟细细的研读着大魏的律法典籍,而在他身前,是大理寺二十位大大小小的从下官员,以王、卢两位少卿领头,皆是满脸不解。
按说他们礼节也到位了,怎寺卿却把人一直晾着?
大理寺是整个大魏掌管律法、受命于天的府衙,百官们莫不与他们打好交道,毕竟,没人会知道自己会一直一帆风顺,若是有一日平白入了狱,看在以往的交情上,还能得点照顾不是?
因此,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一贯是人人争夺的肥肉。
不仅仅是百官们动了心思想安插人,便是大理寺内部也是暗潮涌动,对那大理寺卿的位置眼热却又忌讳。
不过若是在这风口浪尖上,每一任被任命的大理寺卿都出了问题,那到时为了小命着想,文武百官们是不会在惦记这个棺材位儿,他们这上头没人,那还不是这锅里混的说了算,若是陛下在顾忌点,直接从他们之中提拔一个上去,那才真是……
可惜,众人眼红,却最终被陛下一道圣谕给打破。
如今这上头的毛头小子,甚至不及他们当中有些人一半的年岁,却安然的坐在了那惹人注目的位置上,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们,眼里的那份沉稳,仿佛能直入人的心底,把他们心里子的那点阴暗给看得明明白白。
明明,也不过是随意看了一眼罢了……
但却偏偏就是这一眼,让无数人低了头不敢直视,哪怕上头的人已经捡了书在细细阅读,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凝视、窥测。
王、卢两位少卿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看见了对这位年轻却让人不可小觑的寺卿大人的忌惮。
这一分忌惮,完全是对这个看似毫无根基,却能在这个大染缸里成功脱险,如今稳稳当当的坐在上头的这一份气运和能力的忌惮,此时,对陛下一纸圣谕把人给调回来,让上淮无数人惊诧的这位寒门状元郎,他们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时辰一点一点的游走,当好些人已经站不住的时候,郁桂舟终于从书上移开了眼,诧异的看着堂下的人:“原来诸位还在呢?”
话虽如此,但他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愧疚,反而皱着眉头在下头的人堆里淡淡的打量了一二,最后才说道:“想来诸位大人平日里在屋里待太久了,都快站不住了,是我的过错,来人,给诸位大人上椅子!”
“是!”外头有护卫立马搬了椅子进来,很快就把屋里给挤得满满的了。
被郁桂舟说站不住的那些禁不住躁红了脸颊,但心里也被膈应得很,这寺卿大人是何意,莫非是嫌弃他们年纪大了不成?
郁桂舟哪里会去解释这些,不管不顾的说了些有的没的,也不管在这些人心里投下了多大的石头,便随手翻开了一本薄侧,随口念着:“前三年春末,上淮城郊发生了一起偷窃案,由狱丞拿了人,司直审理,丞判刑,少卿复议,主薄立册,最后偷窃贼当日无罪释放,而那被偷的人家,一家老小在狱中居住了三日才得以被放出去,最后那户人家已不再追究。”
他抬手,看着离得最近的王、卢两位少卿:“这可是二位复议的?”
王、卢两位少卿没曾想他会拿此事出来说,这件事儿当时却是有些猫腻,但早已结了案,如今再翻出来已是没有任何意义。
王少卿小心的道:“这其中或许有不当之处,但此案已结了大人。”
这其实就是在提醒郁桂舟,莫要抓着往前的不放手。
但郁桂舟是谁?或许往前他还能顾忌着,但如今经历了被刺杀一案后,他早就想通了。在这大理寺里,或许整个上淮的文武百官之中,他要做的,他能做的,就是尽量把这摊子水搅浑,然后让那些发了霉的出来。
他的靠山只有一人,也唯有一人能给他保证,旁的都是虚无。
这或许也是陛下所希望他做的,由他来开启这焦灼的气氛,打破这正与暗的对峙,揪出那些不良的、不法的官员们,而在此期间,所有阻碍他的,或者阻碍陛下行事的,都要被拂去。
“好一个已结案!”郁桂舟笑了笑,随即脸色一变,手中的薄册突然向王少卿砸去,在他跟前落下,随后,整个寺卿大人的办案屋里,只听见新上任的寺卿大人破口大骂:“你们脑子是被狗给吃了吗,这么明显的事儿还要颠倒黑白,你们脑子是装了水和豆腐吗,怎么不去买一块豆腐一头撞死了死,身为最应该公正严明的官员,却如此是非不分,善恶不明,你们对得起陛下的信任,对得起你们身上穿的这身官服吗,啊!说话啊,个个现在都哑巴了是吧,我看你们不是很威风吗!”
被骂的人从少卿到狱丞、司直,各个都垂着头,紧缩成一团,企图装鹌鹑一般蒙混过关,心里也被这寺卿大人给骂得一脸懵。
大理寺惯常行事如此,这不是一直以来的事儿吗,怎么到这位寺卿大人眼里却是一桩惊天大事一般呢?
且不说那贼子在上淮关系硬得很,平日里仗着那些关系招猫逗狗、欺男霸女的,他们也委实是有心无力啊,办了人,得罪了高官,不办人,又惹得民怨四起,真真是两头受气,最后演变成大理寺就成了个和稀泥的,只希望在不伤人的情况下把事儿给解决了。
城郊那户人家虽在狱牢里住了三日,但也没被狱中的牢头们欺负,待三日一过,就把人给放了,连点皮肉之苦也没有,这不是两全其美了吗?
这些话,没人敢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