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煜身上有伤,脸色微微发白,唇边还有些干涸的血迹。
长城一惊,眼睛瞬间瞪得老大,“二殿下!”
他怒然看向岳氏,“岳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以下犯上,挟持二殿下?”
岳氏根本就不理他。
这女人的脸上,这一刻带着的几乎是一种近乎狰狞的疯狂神色,她只是盯着宋楚兮,只看对方奄奄一息的现状就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了,于是眼中就明显流露出快慰又森冷的笑意来,恶狠狠道:“你到底还是逃不过今天的!”
宋楚兮不理她。
她却很确定,宋楚兮这一次绝对难逃一死,只是想到对方刚才说的话,就又是目色一厉,喝问道:“你这小贱人,你叫人对药庐都做了什么?”
宋楚兮也不管她出言不逊,只是冷笑,“你们要救的人,命就在我手上,你们有资格在这里跟我大呼小叫吗?”
岳氏一愣,眼中迸射出强烈的杀意来。
“长城,我现在时间不多,你这就拿主意吧。”宋楚兮也不管他,只对长城道:“要不要放我们下山?”
长城虽不确定她这话的真假,但司徒宁远药庐里等待救治的病人却是赫连缨和赫连煜的亲生父亲,他们西疆赫连氏的老王赫连启江。
虽然现如今赫连缨救治他的意愿似乎已经很淡了,可毕竟是父子血亲——
这主意,也不是长城这样身份的人能拿的。
他心中焦急,斟酌了一下道:“此事属下做不得主,我这就叫人去请示少主——”
宋楚兮冷嗤一声,“若我不想等嗯?”
长城怔住。
岳氏就又再度恶狠狠的开口道:“那就困住他们,马上叫人去药庐确认。”
长城不可能听她的吩咐。
宋楚兮终于睁开眼,朝她看过去一眼,唇角绽放一个讽刺的笑容道:“藏在司徒宁远那里的到底是什么人?看着你好像比你家的两位主子都更上心?”
赫连煜被岳氏所擒,当时彼此动手,被她打出了内伤,这会儿气色不好。
他似乎本是不想插手此事的,但是无奈,只开口道:“长城,放他们下山吧!”
宋楚兮活不了的。
别人不知道,他和长城还有岳氏却都知道——
锁魂咒里种下的蛊,霸道非常,她既然放了血,体内元气大伤,这种损伤,不可能迅速补回来,再加上她本身就体弱,还能撑多长时间都难说。
岳氏要扣着人在这里?就算司徒宁远和赫连启江都落在她手里了,回头让她死在这里?
她的人,也势必痛下杀手的。
根本就没必要再耽搁下去。
长城明白赫连煜的意思,刚要下令放人,岳氏却是勃然大怒。
她押解着赫连煜,上前一步,威吓道:“我说不准放,我要先见到药庐里的两个人,否则——你敢放了这小贱人走,我就杀了他!”
说话间,她卡在赫连煜颈间的手指突然发力。
赫连煜被她掐得呼吸一窒。
场面僵持,长城唯有妥协。
无论如何,他不能叫赫连煜有事,而至于宋楚兮——
她能不能撑得过去就听天由命吧。
“你别动二殿下,我马上叫人去药庐确认!”深吸一口气,长城压抑着怒气道。
岳氏看了眼殷述怀中虚弱不堪的宋楚兮,唇角勾起更加快慰的冷笑来。
长城点了两个人,刚要叫他们赶赴祁连雪山的药庐查看,却听自己身边的侍卫当中一片骚乱,不经意的一抬头,却见山下卫霖等人中间已经自觉的分出一条路来。
士兵退散。
卫恒剑
卫恒剑下押着神情有些狼狈的司徒宁远快步从山下上来,紧随其后,披着白色狐裘大氅的——
却居然是他们以为去了沧水河畔指挥作战的殷湛。
殷湛的面容冷峻,但却没什么特殊的情绪,一步一步的走上山来。
他虽不说话,浑身上下却凭空透出那么一股子冰冷的杀伐之气,所过之处,就给人很重的胁迫威压之势。
整个山野之间,一时间无人做声。
殷湛径自走上前来,脚步不停。
长城身边的侍卫犹豫着要不要挡,可是长城没动,他就径自走过去。
殷述抿抿唇,把宋楚兮交给她。
骤然换了个怀抱,宋楚兮就是精神再不济,也有所察觉,狐疑的缓缓睁开眼。
他的目光都没往她脸上落,她抬头,看到的也就只是他线条刚毅的下巴。
那一瞬间,突然就只觉得深深的愧疚和无地自容。
宋楚兮的眼眶一人,也不说话,赶紧埋首在他怀中,再次死死的闭了眼。
“宣王殿下——”殷湛转身要下山,长城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横剑拦他的路。
殷湛冷冷的看过去一眼,“这笔账,改天我会登门找你们算!”
说着,他的目光往旁边一移,往岳氏脸上扫了眼。
卫恒会意,当即压着司徒宁远上前与岳氏道:“换人吧!”
语气冷硬且强势。
岳氏面上表情已经于瞬间变了几变,可是她就只看到了司徒宁远,这不行!
她死咬着牙关,腮边肌肉僵硬,正要说话——
卫恒知道她在想什么,就先一步冷讽的开口道:“冰窖里的那个死人,带着出来太麻烦,横竖就是个死的,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有需要,回头自去拿好了!”
其实他说得有道理,但岳氏还是不肯放心,迟疑不动。
殷湛的耐性有限,而且卫霖率兵而来,他们现在人多势众。
赫连煜当机立断道:“你需要的药引还在我哥手里,闹僵了,对你没好处。”
岳氏受到牵制,虽然还是满脸的愤恨不甘,但那表情总算是略有几分松动。
长城挥挥手,示意侍卫让路。
卫恒就撤了剑,将司徒宁远往岳氏面前一推。
在赫连缨那里,用作筹码的话,自然必须挟持赫连煜,赫连煜本来是准备这么跟着她上山了,不曾想她却骤然撤手,身形一闪,却是转而将司徒宁远拿在了手里。
赫连煜和长城均是一愣。
岳氏却不多言,挟持了司徒宁远在手,冲长城一抬下巴道:“带我去见他!”
这老太婆这会儿是失心疯,分不清楚形势了吗?
司徒宁远虽然在名义上是赫连缨的师叔,而且两人的关系也还不错,可是拿他去赫连缨手里换药引?
这个所谓的师叔,哪有他的亲兄弟有分量?
不过事情闹成这样,却是肯定要带她去见赫连缨的,两人也没说什么,就是神色古怪的看了岳氏两眼,一行人就转而上山,折返蘅芜苑。
*
这边殷湛要回了宋楚兮,自然也没心思去管他们那些人的糊涂官司,直接将宋楚兮抱回了卫霖身边。
卫霖探手为她把脉,把脉过后,就是神色大变。
在场的没有任何人说话,他赶紧从怀来掏出一瓶药来,一股脑儿倒出十几颗药丸,掰开宋楚兮的嘴巴给她服下,一面道:“王妃身上的伤口也得马山处理,这里天寒地冻的,先下山!”
殷湛面沉如水,一语不发的就抱着宋楚兮往山下走。
宋楚兮本来体力不支,方才又撑着说了很多话,此刻就觉得气若游丝,头脑里昏昏沉沉的。
殷湛不理她,她也自觉得无颜和他先说什么,只是还勉强支撑着先不叫自己睡。
卫霖等人为了赶时间,都是策马而来,还是殷湛周到的带了一辆马车过来。
卫恒引着众人过去,一边打开了车门一边道:“卫霖准备的东西,我提前命人回卢阳城去取了,王妃这个样子,不适合长途颠簸,两边城池都离得太远,前面从右边的岔路过去,两里开外有个农庄,先去那里。”
殷湛没说话,算是默许,直接抱着宋楚兮上了车。
整个队伍的气氛都异常凝重,全程没人开口,车马尽量保持平稳的行进,卫霖从窗口递了两瓶金疮药进去。
殷湛解开宋楚兮的衣襟,亲自给她的伤口上药。
流了许多的血,这会儿洒上药粉宋楚兮甚至都已经麻木的不知道疼了。
殷湛一直面无表情,不睁眼看她,也不和她说话。
给她的伤口上了药,又取了备用的衣裳,把她身上的湿衣服换掉。
宋楚兮没力气,脑子里早就昏昏沉沉的,这会儿放松了下来,其实是想闭上眼就什么都不管的呼呼大睡的,可是自他出现之后,她却再不能合上眼睛。
他不理她,不和她说话,她也就不开口,可是不管他做什么,她的视线却始终追随,定格再他脸上。
不想做得这么明显,可是心里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害怕,只想着能再多看他一眼就是一眼,真的很怕这一次闭上了眼睛,以后就再也不会记得他的模样了。
殷湛给她换好了衣服,又解下自己的大氅裹住她,把她放平了,躺在铺垫了厚厚被褥的车厢里,尽量
厢里,尽量不让山路颠簸,扯到她的伤处。
为了方便山路上行走,这马车不是很大,车厢内的空间相对狭窄。
两个人,各自一语不发,只能听到外面马蹄踏雪和车轱辘从雪地上碾压而过的簌簌声。
三里多路,走不了多长时间。
很快的,马车停下来。
“王爷,到地方了!”卫霖从外面说道。
殷湛还是冷着脸,一语不发,他弯身,小心的把宋楚兮抱起来,嗅到他袍子上熟悉的味道,宋楚兮突然就眼眶一热,在他的手蹭过她袖口的时候,几乎是有些恐慌的,匆忙捉住他的指尖握住。
她的手指冰凉,烙印在皮肤上,殷湛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瞬间凝固在了血管了,有那么一个瞬间,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关在黑暗洞穴中的困兽,拼劲了全力,眼前也是无底黑暗的牢笼,找不到可以释放解脱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