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缝纫线虽然泡过硅油,但还是没有达到我们的品质要求,大面上看不出什么,但细节上有很多都不能达标。本来偶尔一个细节没做到位,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但现在是方方面面都差一点,合在一起就出了问题。”美国工厂的监管,幸灾乐祸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帮着代工厂隐瞒,一五一十将毛病都挑了出来。
与此相对应的,就是巴迪的脸色越来越黑,看向亚历山大的脸色也越发不善。
会找到亚历山大,纯粹是希望将巴迪的制造成本降下来,他对中国完全没有任何了解,能想到的和中国有关系的人,也无非就是亚历山大。他倒也不负重望,立刻找来了于飞和丁绍,两人的简历都颇为好看,行动能力也强。
可是,万般好处都是建立在服装质量之上的,或者说,不出大问题的质量之上。这种跑毛的低级错误,发生在他们打硬仗的节点,这一点,忍不了。
问题不光这一点,监管甩出一本记录,“关于中国代工的事,我咨询了业内资深的贸易公司,还有在中国代工的厂家,得到的内部资料。这是关于他们代工的价格,您不妨看一眼,相信能解决您一部分的疑惑。”
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工厂,特别是服装,家纺,玩具这些行业的厂家,采用中国代工,美国销售的模式。
代工价在业内不难打听,虽说存在不同生产工艺和品控的不同价格,总能找到和自己相仿的进行比较。
摆在最上头的,就是和巴迪高度重合的一家服装工厂,他们的代工价赫然比巴迪的代工价低三分之一。更重要的是,他们要求的工艺,丝毫不比巴迪低。
巴迪咬牙切齿的看向亚历山大,几乎是直接用肺管子蹦出几个字来,“让律师来一趟。”
亚历山大怀着巨大的不安,出门就直接将于飞和丁绍叫了出来。
有钱,当然是大家一起赚,吃回扣这种事,于飞和丁绍也没少了亚历山大这一份。看到没有,好处来了吧,亚历山大积极通风报信,建议他们立刻回中国,短时间不要回来。
于飞和丁绍自然是满口子道谢,拿着护照上飞机的时候,才知道他们已经被限制离境。
而这个跑路的动作,更是直接暴露他们的意图。
“别慌,这件事我们做的很干净,代工厂不可能出卖我们。”于飞安抚丁绍,也是在安抚自己。
律师直接带着中间人飞奔中国,无他,按照合同索要赔偿。厂长没想到,小小一根绒针,竟然引来了官司,吓得脸色煞白,跨国官司他可从来没打过。输赢先不说,一旦打了官司,他们就上了黑名单,以后再也接不到国外的订单。
“我们给了贵公司最好的代工价格,却发生严重的质量事故,不仅影响到公司的声誉,更加影响到公司未来的发展。这个官司我们必须打,而且还要让美国的同行都知道你们不可靠。”
厂长急了,“我们没收这么多钱?”
律师通过翻译准确的抓住漏洞,“那钱给谁了?”
厂长叹了口气,你不仁,别怪我不义,这钱不是白给的,拿钱的人务必得保证公司不来找我的麻烦。你们光拿钱不管事,连提前通知一声都没有,那我也没什么好保密的。
于飞和丁绍一共拿走了代工费的一半,工厂的利润压到极致,几乎就是赠本赚吆喝。听到律师的转述,巴迪大怒,知道这里头肯定有问题,没想到问题会这么大。
想省钱,结果反倒多花了钱,最关键的是,他们一仗怎么打。
巴迪并不是真的想告代工厂,告是容易,但跨国官司要牵扯多少精力,最后又能得到什么赔偿,完全是吃力不讨好。又不是倾销案子,非告不可,不告就得破产。
目前退货的情况还在可控的范围内,投资公司甚至都没收到风声。
他现在告了代工厂,谁来准备剩下的货,一时半会儿去哪儿找一家可以立刻上手的工厂。他身为公司老板,角色定位非常清楚的。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要解决问题,趁着没人发现这件事,赶紧补救。
不仅要补救,还要赢得和莉莉丝的竞争,如果连羽绒服这样他最拿手,可以当招牌的设计,都输了,他还能拿什么理由面对投资公司。
至于于飞和丁绍这两个人,呵呵,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于飞和丁绍被巴迪正式起诉,他们会那么好心帮亚历山大保密吗?那当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虽然巴迪没有声张,但从律师带团队到深城,再到起诉亚历山大三人,舒雨都得到了可靠的消息。
“这种一般能判几年。”电话里,舒雨问肯。
“巴迪是摆明了要他们死,吐出来的钱全部还回去,估计还得坐得三五年。”这样的事,肯见得多了。
“哈。”舒雨笑了一声,又想了想,“你看看于飞的老婆孩子打算怎么办,如果回国的话,你就帮一下他们,别让人欺负了。我欠于飞一个人情,就当是还他了。”
肯挑了一下眉,“您是真正的绅士。”
虽然是位女士,也一样是绅士。
“中国人讲究因果,欠了人的,这辈子不还,下辈子也得还。”想到自己重生,舒雨越发相信因果。
为了少坐两年牢,他们必须得将所有贪墨的钱财吐出去,于飞和丁绍的老婆,将他们才买没多久的别墅挂出来卖掉。两家人又搬到最初住过的合租公寓里,好巧不巧,还是那个房东。这一回,他们甚至都租不起分开的两间房,只能暂时挤在一起。
“我想带孩子回国,你有什么打算?”于飞的老婆想的很清楚了,她之前已经经历过找工作的苦楚,知道在异国他乡,没有那么容易。当时有于飞在,一家人都过的那么辛苦,现在她一个人,又要带孩子,又要赚钱养家,根本没有这个可能。
“我也想回去,可我们现在连机票都买不起,而且老丁怎么办,就把他扔在这里,不管了吗?”
“怎么管,我们连律师都请不起,政府配给他们的律师,根本就是敷衍了事。这个牢,他们坐定了,我们留在这里又能怎么样?他们就不用坐牢了吗?”于飞的老婆看了一眼熟睡的儿子,如果只有自己,说不得还能拼一把,反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带着儿子,她能怎么办?
两个女人统一战线,为了孩子,必须得回国。但问题是,机票钱从哪儿来。只能说好先打工,两家一起攒钱,攒够了再一起走。
就在这个时候,肯出现了,给了他们四张机票,正好是两个大人两个孩子。然后通过律师去见于飞,告诉他,舒雨答应过他的人情,已经还了。
于飞动了动嘴唇,很想说,可不可以用这个人情把他捞出去。可是看到肯脸上讽刺的笑容,就知道自己被人看穿。说到底,所谓的人情纯粹是个玩笑,舒雨能记得还,就已经不容易了。
“请你帮我转告,谢谢她。”不管南省的事,是不是她挖的坑,都不重要了。
肯点点头,“我会的。”
三个人退赔之后,各判了二到三年的有期徒刑,速度飞快。而且在巴迪的有心掩盖之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就二三年?”许然觉得刑期有点低。
肯在电话对面大笑,“就算杀人,辩护得好也未必能判得了二三年,这已经很重了。”
也从一个方面说明,你杀人可以轻判,但违反商业规则,那必须重判。
许然来找舒雨商量怎么利用这件事,巴迪遮掩,莉莉丝必须得趁机把事闹大。
舒雨有些苦恼道:“你以为我不想,但我们在传统媒体上的份量,实在是太轻了。投资公司手里掌握着大量的媒体资源,都在帮巴迪摇旗呐喊。”
她不是没有试过,但这个舆论,媒体不配合,根本造不起来。
许然想了想,“还是问问肯,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嘛。”
肯爽朗的笑道:“还以为你们不打算搞事了,这件事很好操作,找一个贪婪的消费者提出集体诉讼就好。”
“只要是集体诉讼,一般都是大新闻,媒体不可能不报道。他们就算和媒体关系好,但美国有多少报纸和电视台?他不可能拦得住。”
“能赢吗?”许然疑惑的问道。
肯放声大笑,“为什么一定要赢呢?”
许然一拍大腿,果然还是肯的主意多,最重要是,他知道该朝哪个方向发力。这个官司根本不需要管输赢,只要开始打,只要有媒体报道,就算赢了。
巴迪的销量从一开始,确实占先,但随着冬日的到来,莉莉丝的销量不显水不露水的紧紧咬在后头,然后在一场大风雪后,猛的往前一蹿,稳稳压住巴迪一头。
就在巴迪咬牙切齿怀疑莉莉丝使了什么手段的时间,一桩诉讼案,无声无息递到法庭,而被告的正是巴迪服饰。
巴迪服饰焦头烂额的找律师去接触当事人,务必一定要私了。但没料到当事人竟然是个硬骨头,根本不肯私了。巴迪不得已,只得向投资公司求助,投资公司一边骂,一边不得不去找媒体暂时按下这个新闻。
没想到,媒体却不卖帐,这种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新闻事件一向是他们报道的热点,就算他们不报道,别的媒体也会报道。到时候平白流失了读者不说,还会被笑话没有新闻敏锐度。
媒体和投资公司是合作关系,并不是从属关系,最多答应他们,报道的时候,尽量客观,不去引导消费者的感情。
冬季的大混战一触即发,莉莉丝在和巴迪的交手当中略占上风,在欧洲成绩也大为改观,在中国市场可谓是一骑绝尘。
过年之后,九四年的春天,亚瑟将制作公司开到京城,成立分公司,和中国同行合作进行综艺节目的制作。舒雨灵机一动,将姐姐舒雅塞了过去,让她跟着亚瑟学习,顺带帮亚瑟和中国的同行进行沟通。
“你不是让我帮你拍电影的吗?”舒雅在影视圈混的不太如意,但也学到了不少东西,业内哪些人有两把刷子,哪些人徒有其表,还是清楚的。真要拍电影,她立刻就能组一个货真价实有水平的班子。
结果妹妹一杆子把她给顺到了制作公司,参加综艺节目的制作,这又是什么情况。
“电影,电视和综艺,都属于文娱行业,这家制作公司可以拍综艺,就能拍电影,再说挂在亚瑟名下,大面上总得给人家外国友人一个面子,能省你多少事,你说是不是。”
亚瑟占制作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剩下百分之九十都是舒雨的,但对外就没必要这么说了,他们自己清楚就行。
再说亚瑟又不会总待在中国,一年能来个一二回就不错了,分公司总得有人管理吧,看来看去,舒雨最合适。
“你不用管内务,我给你找个行政上的老手,帮你把内务管起来就是了,你只管项目。”
舒雅砸了砸嘴,这话都叫妹妹说完了,她连拒绝的说辞都没有,更何况,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她热爱这个行业,也喜欢拍戏,但问题是,不需要付出的机会吧,需要的是大运气,她明显没有这个运气。
需要付出的机会吧,她又不愿意付出,所以一直演着女二女三当陪衬。
“这个剧本,交给你负责,你当制作人,也是女主角,能不能一炮而红,就看你自己了。”
“女主角归我?”舒雅惊呆了,没想到妹妹会让她挑大梁,她可从来没有演过主角,而且这还是电影,不是电视剧。
“怎么,不想演啊,那我找别人了。”舒雨轻笑。
“别别别,我演,难得当一回跟投资人有关系的女演员,这机会不能错过。”舒雅原以为妹妹是希望自己帮着操持,没想到连女主角都是她。
甚至于,她知道,这可能是自己演员生涯唯一的一个女主角。毕竟,年轻漂亮有演技的女演员,跟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儿又一茬儿,永远都会用你想像不到的速度,飞快的冒出来。
舒雨有点遗憾的看着舒雅,她对这个年代的影视圈十分陌生,也没有精力去投入。甚至她事后知道,有好几回只要姐姐开口找他们投资,就能稳坐女主角的地位,但她一次都没向他们提过。
甚至于,偶尔谈到这个方面,她还将话题岔过去。虽然嘴里常常不饶人,但真遇到事了,却毫不犹豫的将家人放在第一位。
而舒雨现在,稍微能腾出一点精力,当然希望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姐姐一点帮助。
“等综艺的事忙完了,就开始筹备吧。等发行的时候,我会用杂志和莉莉丝做配合,只要能拍出品质,相信成绩不会太差。”至于怎么配合,舒雨先卖了一个关子。
至于莉莉丝,新的一年里,广告形像要进行颠覆式的重置。
“科技的,新潮的,走在前沿的,属于年轻人的,这是新的形像要求。”走到这一步,莉莉丝需要跨越一个阶层,属于品牌的阶层。但莉莉丝从一开始走的,就不是奢侈品的路子,而是高性价比的大众品牌,但大众品牌也是最容易泯然众人的,所以需要开拓一条新的思路。
飞到美国,舒雨和广告公司一起开会,强调她的要求,“我们是独特的,独一无二的,就算那些奢侈品大牌再好,再怎么拥有贵族血统,但他们已经老了。我要人们提起莉莉丝,不用跟任何人比,我们即是服装品牌,也跳开一般服装品牌的属性,我们是服装品牌中的高科技品牌。”
高科技放在服装品牌里,似乎有些好笑,但广告公司的人没有笑,因为长期的合作,他们很清楚,莉莉丝拥有好几种新型面料的专利权,至少是联合专利权。
“将高科技,年轻潮流,和莉莉丝关联起来。”广告公司提炼出舒雨的核心意思。
舒雨点头,“就是这样,你们给出一些方案,在综艺方面,我们也会配合。”
制作公司手握两个王牌综艺,而且一看就是生命周期非常长的综艺,播出个十年八年不成问题。这样的宣传渠道,如果仅仅只是让人知道莉莉丝这个品牌,实在太过可惜,必须抓住机会,向消费者宣扬莉莉丝的理念和特性。
结束了美国之行,舒雨继续飞往欧洲,闻小青驾车来接,一见面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辛苦了。”舒雨仔细端详,闻小青明显瘦了许多,但眼里的斗志却仍然汹汹燃烧着。她甚至拒绝了集团公司里,舒雨特意留给她的位置,坚持留在欧洲。
“这里的市场大有可为,就跟您说过的一句话一样,口嫌体正直。各种说我们是没有知名设计师的野鸡品牌,消费者不可能认我们,说这里可是欧洲,是品牌的发源地。但又怎么样,销量一样做起来了,消费者嘴里嫌弃,买起来可不嫌弃。等超过他们,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舒雨大笑,“下阶段的广告,你们也要积极配合。”
在美国,舒雨发掘出亚瑟成立制作公司,解决了相当大程度的宣传问题。但在欧洲,除了传统的广告媒介,他们几乎没有什么有效的手段,可以直接传达给消费者。
“你可以试试,多赞助年轻人的活动,特别是针对大学生的活动。”
两个人相谈甚欢,舒雨在欧洲待了小半个月后,启程回到京城。
京城的机场,路晁开车接她,开到一半,路晁将车停在路边,“好像出了点问题,你去后车厢,把我的工具箱拿给我。”
舒雨“嗯”了一声下车,打开后车厢,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花香味儿,整整一后车厢的玫瑰,堆得满满的,朵朵都扬着脸,仿佛在冲着她微笑。
疲惫一下子被冲淡,舒雨忍不住站在车边闷笑,路晁打开车门下来,走到她的身边。抽出一朵玫瑰花递给她,“我们定婚期吧。”
“让路妈妈找爷爷和外公拿主意,我们俩听安排就好。”舒雨靠到他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