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经可以确定是柳茹馨拿了耳坠,那么那个时候,她人就一定是不在绣院里。
可为何到过绣院的人都莫名听到了柳茹馨的声音。
有人在协助她……
那声音本不该出现在那里……
“……”
声音?
温映寒恍然间意识到,这好像不是她第一次遇见这种状况了。很久以前的一个午后,她也曾经听到过,一个本不该出现在那里的声音。
那年,大婚前,她站在会馆的窗边,听到了沈凌渊说出了那句足以让她不再对这一切抱有期待的话语。但是据沈凌渊所说,他是大婚的前一晚才回到皇城的。
即便具体细节已经变得模糊不清,温映寒也并不认为自己会辨别错了沈凌渊的声音。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那么当时在屋子里的那个人……
外间的大门忽而被人从外面推开。
“寒寒!我为你请的那个大夫来了!”
沈文茵提着裙子脚步匆匆,好似这样就能使自己走得快一些,全然不顾她长公主的形象。
微微带有些弧度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轻晃,她拨开珠帘一看见坐在窗边的温映寒,即刻过去将她的手拉了起来,“你快随我回华怡殿,我叫他现在就给你瞧瞧。”
温映寒被她这么毫无征兆地一拉,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力道起身往前迈了半步。
她忙让沈文茵先止住了脚步,“等等,什么大夫?”
“哎呀,就是我先前跟你说的,在烁国那边很有名的那一位。”
他曾经给她瞧过病,在当地也是很有名望,甚至被一些人称作是神医,沈文茵前一阵子给烁国那边写了信,专程请了这位神医过来。如今可算是入宫了。
温映寒经她这么一提醒,也多少有了些印象。沈文茵之前是跟她说过那么一次,但未成想她竟真的将人从那么远的烁国给找来了。
“我跟你说,他的医术可神了,保准比你找的那位医术好,只要让他诊一次脉就什么症结都能找到了。”
沈文茵不由分说地拉着温映寒往前走,生怕她再拖延耽搁。神医好不容易入了宫,就要趁这次机会将所有遗留的问题都诊明白了。
温映寒拗不过她,深知她这火急火燎的性格,无奈开口“好好好,我随你去就是了。容我先命人备轿。”
沈文茵摆了摆手,“我早已经命人备好了,你快跟我来便是了。”
……
温映寒不知这究竟是怎样一位神医,可以让沈文茵这一路都对他夸赞不已。直到她走进华怡殿看见那神医本人,果真气宇不凡,一身白色锦袍恍若谪仙一般。
“魏先生久等了。”沈文茵走上前将人请进了内殿。
魏恒轻捋着胡须,微微一礼,“太子妃殿下,许久不见。”
他本就是烁国的人,已经习惯称沈文茵为太子妃,眸光注意到站在后面的温映寒时微微停顿了片刻,他抿唇未语,只是同样行了一礼。
沈文茵道“此番劳烦先生不远千里前来,不管诊治结果如何,文茵必重谢以报。”
那人却轻轻一笑,“殿下这是在质疑我的医术了?老夫此番前来是还殿下一个人情,重谢未免太过见外了些。”
他看着三十左右,年岁并不大,却开口便以“老夫”自称,听起来颇有些江湖气息,着实有些违和感。
温映寒望向沈文茵,似是在问她是什么人情。沈文茵却含糊不清地摆了摆手,示意稍后再同她说明,“先生还是快些给诊治吧。”
魏恒再次捋起胡须,重新打量起了沈文茵身后的温映寒。
“失忆之症?”
温映寒微微颔首,缓缓开口道“大部分的记忆我已经逐渐回忆起来了,只是有一些细节的地方还很模糊不清,有一些事件想不起前后的顺序和关联。”
“听闻你是落水所致?”
温映寒的情况,在先前沈文茵送回去的信件中大致有一个说明,魏恒抬手打开了桌子上古旧的医药箱,也不等温映寒回答了,从药箱中择了块方帕,“还是诊脉更快些。”
温映寒同沈文茵相视一望,深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她轻敛了眸光缓缓坐到桌边,将胳膊轻搭在了黑漆的楠木桌面上。
屋中极为安静,甚至可以听清远处庭院间树枝簌簌作响的声音。
方帕置于纤细的手腕间,骨节分明的长指紧跟着便落了下来。仅那一瞬间的工夫,魏恒顿时眉心紧蹙。
沈文茵见状,急忙询问“先生,她脉象如何?”
魏恒抿唇未语,抬眸望向温映寒,“你这根本不是落水所致。”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惊诧。
他左手轻捋着胡须,幽幽开口“你这是中毒了。”
第137章
沈文茵上前握住了温映寒的胳膊, 忙开口向魏恒询问“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中毒?先生莫不是诊错了?”
“又开始怀疑老夫的医术?”魏恒长眉微挑,“这脉象不会有错的,是凝忘散。”
他随即一笑,“倒也不怪你们大盈的御医诊不出来, 此毒罕见, 从未在大盈境内流传, 他们不曾见过, 自然会将这失忆之症误判成了落水所致。太子妃殿下来了烁国多年, 也不曾听闻过此毒吧?”
沈文茵微微摇了摇头。
魏恒轻捋了胡须, “制作此毒最关键的一味药草, 只生长于烁国和北狄交界的险境一带, 十分珍奇, 就连烁国里也没有几人见过此毒。凝忘散,顾名思义, 是可以让人忘却记忆的。”
温映寒顿时眉心紧蹙,“先生是说, 有人对我下了毒?”
魏恒收了搭在她腕间的方帕, 轻轻笑了笑, “这便不归老夫管了,老夫是大夫, 只负责诊病治病。不过你这脉象倒是有些意思,都不曾知道自己中毒, 体内的凝忘散却大部分已经解了。”
他轻敲了两下桌面, 断言道“你这是服过解药了。能恢复大部分的记忆便是最好的证明。”
温映寒敛眸深思, “可是我连中毒的事都是今日才知晓的。”
难怪之前的御医和那位董大夫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将她的失忆之症真正根治,原来从一开始,他们便判断错了。
凝忘散发挥功效的时候,温映寒恰巧落了水,任谁都不会先往中毒的方面去考虑,再加上这药大盈的人根本没见过,便一直将此症错误地治疗下去了。
魏恒沉默不语了许久。
“是有些蹊跷……”他习惯性地捋了捋胡须,抬头瞥了一眼沈文茵,而后若有所思地朝温映寒开口道“你恢复记忆之前,有没有服用过什么?”
“那段时间,我有服过御医开的汤药,也是治失忆的。”
魏恒摆了摆手,“肯定不是这个。饮食方面呢?”
温映寒不知他为何这般笃定不是御医开出来的药方阴差阳错把毒给解了,但听他这样说,只能顺着他的思路继续思索。
她沉吟了片刻,“饮食一切如常,若说唯一一点不一样的地方,我那阵子喝沈文茵的花草茶多了些。”
沈文茵给她的茶叶不多,只有那一小罐,她那阵子很喜欢花草茶的清香,如今已经喝完了。
魏恒忽然一拍桌面,“花草茶?”他望向沈文茵,“你府上的花草茶?”
沈文茵困惑不解,如实道“对啊,我带了些回来。”
魏恒长舒了口气,“如此便说得通了。”他说着打开了药箱的第二层,从里面取了个小盒子出来。
盒子一开,温映寒便将里面装着的东西辨认出来了,那正是沈文茵给她的那种花草茶,只不过未经过处理,只是普通的干花。
魏恒捻起了其中的一朵,“此物,便是凝忘散解药里最主要的部分。你们可听过一句老话,世间百毒,五步之内必有解药。”
这便是他方才笃定,不是御医药方起了效的原因。
魏恒将那干花放置在了桌面之上,“制毒的和解毒的两种草药,都是出自同一片区域。大盈境内绝不可能有此花。你喝了她送来的茶,阴差阳错就将毒给解了。”
制成了花草茶的草药,药效自然是不及直接制成解药的,可奈何温映寒那阵子长期饮用,久而久之,药效积累,便造就了现在的结果。
魏恒将盒子收了起来,去药箱中寻找其他的瓶瓶罐罐。
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边挪动着东西,边缓缓说道“你体内如今只剩一点余毒未清了,这是破解凝忘散中最重要的一环,但却不是全部,想要彻底解除体内残存的毒素,需得服下正经的解药才行。”
沈文茵连忙开口“先生可有解药?”
魏恒抿唇一笑,“巧了,这次出门老夫东西带得齐全,正好带了从前配出来的。”他从药箱的最下层拿出了一个宝蓝色的小瓶子,“服下去,你的失忆之症便算是彻底解决了。”
瓷瓶被缓缓推到了温映寒面前,温映寒抬眸同沈文茵交换了一下神色,此药一服,她便终于要揭开一切的起源了。
温映寒将瓶子攥在了掌心里,沉声开口“此番多谢先生相助,过后必有重谢。”
“不必不必,”魏恒随意地挥了挥手,“老夫方才便说过,来这一趟是为了还太子妃的一个人情。额外收诊金,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先将药服下吧。”
……
温水送了漆黑的药丸入喉,起初没什么太大感觉,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温映寒便感到头部传来了一丝轻微的刺痛。
沈文茵捕捉到了她那一瞬间神色的变化,心底跟着揪了起来,“寒寒,你感觉如何?是不是不舒服了?要不要先躺下休息?”
温映寒轻轻摇了摇头,“我无事……”
魏恒开口道“这药我配得温和,起效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会一下子所有画面都涌现出来的,你也不必心急。”
温映寒微微颔首算作了回应,她垂下视线轻阖了眼眸,离得最近的记忆浮现出了些许,混沌纷乱。零零碎碎间,她似是看到了她落水前在德坤宫中的场景。
她手肘撑在桌面上,指尖轻抵着额角,眉心越蹙越紧。
“敢问先生……那凝忘散,服下后多久起效?”她缓缓睁开了眸子,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魏恒神色微顿,他轻唔了一声“这跟服用的剂量有关,不过依照你之前的状况,用不了半个时辰就会起效了。”
“果真如此……”温映寒视线微垂,声音清冷,透着几分与这个季节不相称的寒意。
她缓缓起身,“文茵,我得回林萦殿一趟。”
沈文茵一怔,“怎么了?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温映寒微微颔首,“嗯,想起来了一些。文茵,我大概知道那凝忘散被下在何处了。”
前有与沈凌渊的争吵,后有家中一封一封逼她为家里求情的书信。温映寒那日没怎么吃东西。
唯那一杯茶,是临去千荷池前饮下的。
沈文茵担忧她的状况,见她要走,忙上前拉住了她的胳膊,“我陪你,我陪你回去。”
温映寒轻轻摇了摇头,“我自己处理就好,放心,不会有事的。”
“可你……”沈文茵望见了她的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