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腿肉的鸡汁和酱汁浸入了米饭,吃完鸡肉后,用筷子粗糙地拌两下,让剩下的米饭都裹满酱汁,米饭粘了汁水,微微湿润又不会太过,入口依旧饱满弹牙,但味道却是一绝。照烧汁的咸被盖过,又多了鸡汁的鲜,就这种拌过汤汁的米饭,再来一碗他们也是吃得下的。
太子刨掉碗里最后一颗米饭,咂咂嘴,舒服地叹了一声。
皇上忍痛留了点,假装矜持。他看着一旁的林贵妃,才猛然想起这顿晚膳出自姜舒窈之手,连忙赞了几句。
他阔气地道:“这顿饭食看似简单却十足美味,一定费了好一番功夫,当赏!”
林贵妃就等这句话呢,连忙替姜舒窈要了赏赐。
皇上心情好,哪儿有不应。
“她琢磨出了这么一道难得的食谱后,特意过来为贵妃你做了吃,实在是孝心可嘉。”
太子吃饱喝足,摸着肚皮在旁边憨坐着,闻言立刻发出作为姜舒窈东宫后援团的质疑和不屑:“父皇,您这可低估了表妹,她能想到的食谱远远不止这么一道。”
他想着偷溜去小吃街的幸福时光,叹道:“就说小吃街……哦,父皇您不太清楚,总之嘛,就是一条街全是吃食,哇,那里面的吃食,足足吃个七天也吃不过瘾。”
皇上感觉自己久居宫中错过了什么,他转头看着满脸炫耀神色的太子:“你去吃过?”
“当然。”太子道,愈发得意,“不仅仅如此,伯渊吃她媳妇儿做的饭食时,我们也能分到一点尝尝味儿,那可真是娶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皇上还未接话,太子撑着肚子,悠悠站起来,嘴上还不停地炫耀着:“还有早食市肆,上次蔺文饶大早上排队抢了十几份,带到东宫来和大家一起吃,什么豆花煎豆皮肥肠米线煎饼果子肠粉小面,啧。”
他一下午吃了三个鸡翅包饭和一碗照烧鸡腿饭,撑得必须扶着腰,摸着肚皮,宛若孕妇一般。
皇上本就没吃饱,听他这么一说,胃又开始抽抽了。
他看着满脸得意的太子,觉得他不知道在得意个什么劲儿的模样十分欠揍,假笑道:“难怪朕见你近日圆润了不少,年纪轻轻就发福了。”
太子:呵。
他摸摸肚皮,撑着腰,悠悠告退走了。
皇后看得眉眼直跳,太子那个神色她竟诡异地觉着眼熟,怎么这么像因母凭子贵而张扬跋扈的妃子啊。
第100章
谢珣怎么着也没想到, 姜舒窈端了一盆子鸡翅走,领了一大堆赏赐回来。
他看着姜舒窈那副宠辱不惊的模样,思索了一番:“你给皇上献食谱了吗?”
姜舒窈正在翻箱倒柜找东西, 闻言抬头:“没有啊,我只是给皇上做了顿饭, 贵妃娘娘趁皇上心情好的时候,给我要了些赏赐。”
谢珣本想着姜舒窈琢磨的那些食谱留在以后献给太子, 但转念一想,离太子登机还早, 且太子不需要献食谱也会给她撑腰, 不若现在趁热打铁将食谱献给皇上。
“你有想过献食谱给皇上吗?”谢珣问。
姜舒窈没觉得自己的食谱有多了不起, 何况食谱这种东西不比炼铁炼钢, 皇上哪会需要?
谢珣看懂了她的想法,仔细解释给她听:“别的不说,就说拌饭酱。素的荤的都好佐饭,将士们行军艰苦, 若是得一瓶酱佐干粮吃, 定会很欢喜的。再说了,你上次给我做的土司,封存得当的话能保证三天过去依旧软香,比干馍好咽多了。更别说方便面了, 若是此物能遍布大江南北, 无论是行军、探亲还是行商的人, 从此以后, 路上都能享受到热腾腾的美食了。”
谢珣道:“你放心,皇上拿到食谱后必定不会插手太多,一定会让林家售卖这些吃食,到时候这三样吃食得保证薄利,赚不了太多,但是用这些小利换来的可是皇上的撑腰。试想林家成了皇家的钦点商家,还有哪家敢与你们争?”
姜舒窈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真的可以吗?就这些?”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薄利这个无所谓,反正林家也不指望这个赚钱。”
谢珣走到她面前,弯腰看她,笑着道:“你怎么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手艺有多珍贵呀?”他揉揉她的脑袋,“再说了,这也不是一笔买卖。以后若是还有像方便面这样的吃食,都得先给皇上献上去。”
姜舒窈也不明白这些利益关系,谢珣说的在理,她便点头答应。
见她应下,谢珣又道:“方便面的食谱先不急,先把酱料和吐司的献上去。”
姜舒窈点头:“那我现在去?”
“不必,这事交给我就好。”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我和太子先商量一下。”
等他走了,姜舒窈才反应过来,和太子商量?太子什么时候成他们这边的人了?
太子和谢珣鬼头鬼脑地商量着怎么“坑爹”的时候,周氏正在林间穿梭。
一箭射穿一只野兔后,周氏放下弓箭,大步上前提起皮毛不染血色的野兔。
她抬头看看天色,才发现打猎打得太起劲儿,连饭也忘了吃了。
上午出来的时候,姜舒窈见她只拿了箭和刀便叫住了她,给她带了几个小包袱,让她别忘了吃饭。
周氏一钻进林子里便忘了这茬,现在才想了起来,从马身上取下包袱。
包袱里面裹着一根长竹筒,竹筒顶部用木塞子紧紧塞住。
想着姜舒窈早上的交代,周氏虽然好奇,也没有把木塞子打开,而是寻了块平整的泥土地,捡了些干柴,麻利地烧火,将竹筒架在了上面。
自从姜舒窈琢磨出了方便面以后,府上便购置了一大堆竹筒,以便她继续琢磨便携的吃食。周氏还从姜舒窈那儿学到了如何用竹筒做粽子,比起粽叶包的味道更加清香,若不是怕糯米积食,她能一口气吃好几个。
所以她便认为竹筒里装的是糯米,但等到竹筒渐热,一阵咸香的油气渐渐冒了出来。
她正待凑近闻,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响动,连忙警觉。
身处围场外圈,凶兽是不会出现的,来的只会是人。
她抓起长弓,盯着传来声响的地方。
一个肤色黝黑的小伙子先露了脸,他正半虚着眼四处闻味儿,余光瞥到周氏,浑身一震,连忙抬手示意莫要放箭。
周氏放下弓箭,对方从林里走出来,身后跟着几个同样肤色的郎君。
“老板娘?”连六见到周氏一愣。
周氏放下最后一层警觉,对他点点头。
连六几人闻着香味过来,见到是周氏在做吃的,反而不好意思上前了。
他们你看我我看你,挠挠脑袋准备离开,周氏却叫住了他们:“我可以给你们分一些。”反正竹筒这么长,她一个人也吃不完。
他们犹豫了一下,还是过来了,一个个看上去乖巧极了。
“谢谢夫人。”能来皇家围场的,自然不可能是个普通的商人。
他们在周氏对面的大石头上坐下,虽然挤得难受,但又嘴馋得厉害,舍不得离开。
“这位夫人,您这是做的什么啊?”他们的官话不标准,但周氏听起来却无比亲切。
周氏看到他们就想到曾经漠北同她一起纵马的伙伴们,脸上不自觉地挂上了笑:“我也不知道,这是我弟妹给我的。”
这话没法接,几人便闭了嘴。
看着木塞边缘不断冒起小水泡,周氏估摸着差不多了,便用木头将竹筒撇出来,放在石头上,取出随手的匕首,一个用力劈了下去。
竹筒裂成两半,热气腾腾的白雾溢出,咸香的腊味瞬间冲了出来。
众人往竹筒里一看,里面塞满了白皙的大米,里面夹杂着翠绿的青豆和肥瘦相间的香肠,红红绿绿配在一起,煞是惹眼。
香肠受热,肥肉的部分化作油水浸入米间,使得竹筒里面的大米油光发亮。香肠片切的薄,瘦肉深红,肥肉透光,细腻如玉,腊香弥漫,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腊味配白米饭实乃一绝,更何况用竹筒加热过的,除了浓郁的咸香外,又多了一层幽幽绵柔的竹子清香。
几人都是皮糙肉厚的练家子,竹筒稍微凉了些便上手了。
周氏分给了他们半个,自己拿半个,往旁边一蹲,自顾自吃了起来。
“那个……夫人,能给我们一双筷子吗?”连六满脸通红地开口,可惜他皮肤太黑,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周氏对待北地来的后生多了几分耐心,取出姜舒窈给她准备的备用筷子,递给他们。
连六他们将筷子折成几段,也不介意这种做法不吉利,一人分一对极短的竹筷,头对头吃了起来。
香肠饭闻着香,吃起来更香。
随便夹一筷子入口,浸润了肥油的米饭带着淡淡的腊味,有肉香却无肉腥,醇厚的米香味使得腊味也多了一分香醇,配上清新的竹香味,丰腴而不腻,清新可口的同时又不会寡淡。
香肠入口的第一感受是咸,浓咸散去后立刻感受到了肥美的腊香,咸化作了鲜,鲜到其余味觉都被掩盖了。瘦肉很有嚼劲,但一点儿也不柴,嚼起来十分有滋味儿。肥肉细嫩,不用嚼,轻轻一碰就化开了,让瘦肉也染上了嫩滑的口感。米饭中夹杂的青豆丰富了口感,偶尔吃到几颗,清新解腻,连最普通的豆子也变得无比清香。
北地过冬也会腌肉,但腌制出来的肉从没有这么香过。
几人闷不吭声,你一筷子我一筷子飞快刨完饭,连粘在竹筒璧上的米粒也不放过。
明明肥油只有香肠上面那一点儿,但吃完以后,满嘴都是鲜香的荤味,回味无穷。
连六咂咂嘴,让兄弟们再一次向周氏道谢。
人家好心给他们吃饭,他们吃完了也不好意思多呆。再三道谢后,连六走前忍不住问:“老板娘,你这腌肉是怎么做的啊,真香,而且个个圆圆的,小小的,瞧着也好看。”
周氏答道:“肥瘦相间的猪肉剁碎了加调料,灌入肠衣,再挂起来风干。这些香肠时间挂的时间不够久,腊味不足,湿气也没散尽,不是最好吃的时候。”
“这样已经够好吃了,我们北地也常腌肉呢,可腊味完全比不上,若是我们那边冬日能有这些腊肉腊肠,那冬日也能多点儿滋味了……”
他话没说完就见周氏停了筷子,面色变得不太好。
连六仔细回忆了一下,没发现自己哪说错话了,但也不敢多说什么,连忙道歉:“抱、抱歉。”
周氏不知道他在道什么歉,但也没了胃口,把竹筒放一边,垂眸道:“是啊,北地的冬日,难熬得紧。”
连六几人哑然,不知如何接话,正挠头想话时,连六看见了周氏放在一旁的匕首。
“周?”连六瞪眼了眼睛,“您难道是漠北周将军家的女儿?”
周氏匕首上沾了油,准备等会儿用草叶擦拭洗净便没有立刻放回去。此时被连六认出来了,她也没有否认,点头答道:“是。”
连六十分激动:“那您会使周家的反手剑吗?我爷爷当年和周老将军比了一场,输在了他的反手剑下,念叨了几十年,我这一生最想见识的便是反手剑了。”说到这里,他忽然住嘴。
眼前的女子梳着妇人髻,口音半点不带乡音,即使坐在石头上,也依旧带着京里人的拘束,这么一想,定是嫁入京城多年,北地的事儿怕是早就记不太清了。
他这么想着,忽然听周氏道:“自然会。”
她抬头,目光迥然,似乎一眼看透连六的心思,让他有些心虚。
“我以为我自己都快忘了,但前些日子捡了起来,发现一招一式都刻在了我的骨子里。”她起身,扯来草叶擦拭匕首,“有些东西,注定这辈子都忘不掉。痴缠爱恨终会散尽,幼时学来的武艺却能陪我一生。”
她的语气明明十分平淡,却让对面几人莫名地为她难过。
他们正待劝慰,周氏却忽然转身道:“出来吧,跟我一路了。现在想说什么,憋不住了?”
他们抬眼看去,就见林间走出一人来。面容俊美,眉目如画,身材颀长,明明身着暗色,却有种温润如玉、霁月清风的雅致感。
他们把目光移到周氏身上,似乎明白了他的身份,向周氏打了招呼后,默默遁走了。
周氏收拾好火堆,从包袱里掏出水囊灌了几口,这一长串动作下来,谢琅始终没说话。
她也不会主动问,将水囊塞号,准备翻身上马。
谢琅就是在这时开口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稳柔:“你想回去?”
周氏没好气地回:“自然,天要黑了,我难不成还在林间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