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昱和魏芳韶听的一愣,彼此面面相觑。
心想这事倒还真是挺有可能的。而且就算皇帝没有想起来这招,谁要是在皇帝面前稍微透露一点风声,说不定这事儿就成了。君臣不用翻脸,客客气气地就解决了陈夙,逼着他从阁老的位置上退了下来。而且还得把积攒下来的人脉都便宜了魏芳韶。
但这事儿关键还得看魏芳韶怎么想。
魏芳韶直接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要,不要,不要。陈夙那种德行养出来的孙女能有什么好。她心高气傲的连太孙都看不上,像我这种农家种地的出身,只有一肚子经史典籍,却没有一点家底的寒酸门第,怎么能进了她的眼?这要是真的娶进了门,以后稍一有了口角,那还不得回回指着骂我忘恩负义,不念她下嫁之恩?我要娶的是夫人,又不是要娶一位祖宗。”
陆琅琅笑着逗他,“也未必啊。那位陈家小娘子,我亲眼见过真人,在京都里也算是排得上号的美人,你想挑个什么样的?都说他她知书达理、出身清贵,男人想娶的,不都是这样的吗?”
魏芳韶不服气的眼神朝欧阳昱瞟了一下,“那他怎么不娶一个像这样的呢?”
欧阳昱冷笑这拍拍他肩膀,“兄弟,我夫人哪里不好了,是身家不够,还是学问不够,还是武功不够好?来,咱俩今天好好聊聊这个话题。”
眼看着陆琅琅的眉毛也要挑起来了,魏芳韶连忙陪笑道,“京中无人能出其右,你眼光好,你夫人更好。”
两口子这才收了恶形恶状,这才放他一马。陆琅琅得意地笑了笑,真心地劝魏芳韶,“老魏,你年纪也不小了,要是有相中的,我可以出马帮你打听啊。要不然,这京中的小娘子们,人前全是一个样子,轻声细语,温柔贤惠,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别说其他人了,就是我,在这京里待了月余,简直憋出了一身的毛病,感觉一点都不像我自己了。”
欧阳昱一听,心疼愧疚得无以复加,什么暂且忍耐、顾全大局全都抛到脑后了,“琅琅,你日后只管想做什么做什么,想揍谁就揍谁,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
“哎,哎,哎,没有你这话,她都快在这京城里横着走了,你要是再纵着她,那她只能上天了。”魏芳韶实在看不下去这对夫妻在自己面前摆现恩爱的架势。
“再说了,天塌下来了你顶,你怎么顶?圣人那副样子,我瞧着是撑不了多久了,可是太孙如今,竟然成了这个样子。前面花氏姐妹的事,我们就不提了。就说今天这件事,他看不惯陈夙,可以直接去跟陈夙为难,可是给一个小娘子没脸,这肚量,哪有一个未来君主的胸襟?”魏芳韶一想到了太孙的德行,简直愁得饭都吃不下。
欧阳昱跟陆琅琅交换了一个眼神。
陆琅琅试探着问道,“你也觉得太孙不行?”
魏芳韶愁眉苦脸地拿勺子舀了一个鹌鹑蛋入口,一边嗯了一声。
欧阳昱朝他凑近了一些,“要不然,我们换一个吧。”
嗯!?~
魏芳韶大惊失色,含在口中的鹌鹑蛋顿时滑了下去,准准的堵住了嗓子眼,把他噎得直翻白眼。
陆琅琅眼疾手快,一掌拍在了他背上,噗的一下,把那个差点堵死他的鹌鹑蛋又拍了出来。
魏芳韶顾不上方才的意外,拽住欧阳昱的袖子,“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可是……”
他说不下去了,欧阳昱一脸的认真,根本不是在开玩笑的架势。
“你要造反?”魏芳韶大惊,“我劝你别脑袋发热,被一时的风光冲昏了头,虽然你如今军权在握,可是你要是真的敢反,只会便宜了其他那些野心勃勃的人,只要有人站出来一声勤王,所有心怀异心的人就会纷纷云集,你立刻就是千古罪人,众矢之的,不会有好下场的。”
欧阳昱一脸气恼地直拍桌子,“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不造反,也不想那个皇位,你要不要我把忠臣两个字刻在头上?”
魏芳韶不解,“那你是什么意思?”
欧阳昱,“我的意思是,换个太孙。”
魏芳韶直摇头,“拉倒吧。我在东宫讲经也不是一年了,先太子的三个儿子,我都见过。太孙算是里面最伶俐的了。那两个孩子,都是宫人所出,被太子妃压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教不出来了。把天下交到了他们手里,呵呵,那我们还不如现在就挂冠求去,赶紧抓紧时日快活几年,别在这里白忙活了。”
这是有戏啊!两口子眉来眼去地打着机锋。
魏芳韶警觉不对,“怎么回事,你俩这是什么意思?”
欧阳昱笑眯眯地,“你说错了一件事情。先太子不止三个儿子,而且太孙也不是先太子的长子。”
魏芳韶觉得自己跟这两口子在一块,脑子从来就没够用过,“怎么可能?”
不,不对,怎么没可能。魏芳韶陡然想起来一件困扰了自己很久的事情,那个在兴州遇到的酷似先太子的少年……他举起了发抖的手指,指了指陆琅琅,又指了指欧阳昱,“你们不是说,那……是你的便宜小舅子?”
欧阳昱已经想不起来当时是怎么忽悠魏芳韶的了,他望了陆琅琅一眼:我当时这么说过吗?
陆琅琅耸了耸肩,他俩忽悠魏芳韶都成家常便饭了,哪里还能记得那么久之前的事情。
欧岩昱:……
“对,他是我小舅子,但也是先太子的长子。”欧阳昱自发略过旧账。
魏芳韶拍案而起,终于把当年那句没骂出口的话给喷在了这个混球的脸上,“你这个混球,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我哪有瞒着你,”欧阳昱一脸诚挚,“我只是忘了说而已。”
魏芳韶只想掐死这两个狼狈为奸的家伙。“我不信,你们又骗我。”
欧阳昱立刻甩锅,“你去问谢老,这孩子还是谢老一手庇护,才活下来的。”
魏芳韶这才想起来,陆琅琅当时就说过,李霮是谢老的关门弟子。这么大的事情,欧阳昱可能瞒住他李霮的真实身份,但是谢晗绝不会弄个假货来充数。
“而且圣人也是知道的。”一直在旁边没有停筷子的陆琅琅补充了一句,“李霮说过,他定期要寄家书给家中的长辈,后来我追问过他,那个长辈就是圣人。圣人觉得自己不行了,所以就把他放出了京城。所以你要是不信,大可去问圣人。”
魏芳韶真心心累,“你俩到底什么意思?”
“很简单,太孙要是不合适,就换一个。京城这地儿有毒,在这个烂池子里长出来的,估计已经挑不出来好的了。只有李霮,到底是谢老亲自□□出来的,据说甚肖其父,谢老也很喜欢。”欧阳昱认真地道。
魏芳韶默不吭声,只拿起筷子吃饭,直到吃了七分饱,他才开口,“容我再想想。”
欧阳昱也不逼他,他虽然嫌太孙气量狭小,但是到底跟太孙有师徒之谊,一下子叫他就做决定,确实强人所难。
陆琅琅道,“这样吧,我让阿翁开导开导李霮。”毕竟李霮也没点头呢。“就算不换太孙,再立一个起来,让太孙知道这天下还不是他能够为所欲为的,他也能收敛一些。”
这个主意,魏芳韶倒是立刻就点头了,他私心觉得太孙虽然糟糕,但是还是可以再急救一下的,“这事还需细细思量,如今这时日,陈夙跟太孙的官司,应该也有个结论了,我且去宫里看看。”
说完,不等欧阳昱留他,像火烧尾巴似的,急匆匆的就跑了。
陆琅琅咬着筷子笑。
欧阳昱嘿了一声,“一个个的,溜得比兔子还快。”
终于没了别人的打搅,两口坐下来,你侬我侬地吃了一顿饭。
饭后,欧阳昱跟陆琅琅在花园里散步消食。
他把她的手扣在自己的大掌里,轻轻地摆动着,“前面倒是我太过谨慎了。从今往后,你尽管在这京里横着走。他娘的,他们老李家的天下,自己不操心,我们倒是四处给他扶墙,生怕大厦将倾。最后还未必能落了好。”
两人并肩走在池边,他贴心地让陆琅琅走在花荫之下,避开了直射的阳光。
“我在外面流血流汗、拼死拼活也就算了,可要是累着你在京中还要看人眼色、忍气吞声,我还不如将这烂摊子砸他脸上,谁他娘的爱做谁做。我是心疼无辜百姓,可是更心疼自己的女人。从今日起,谁要是敢再给你颜色看,你尽管往死里揍,看不惯那些家伙,也尽管收拾。我倒想看看,这京都里,有谁敢来治你的罪。”
他冷笑两声,“莫说这些只知道窝里横的家伙,说个不好听的,就算是过几年换了新朝,又有谁敢给我脸色看?”
第143章 官司 - 2
陆琅琅抬头看着欧阳昱。
他的双眉浓密微挑,远眺的目光坚毅锐利,犹如实质的巨剑,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她有点口干舌燥的恍惚,仿佛听见了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
她还记得第一次站在竹林的林梢,居高临下,看见这个男人的感觉,英朗俊美,儒雅斯文,谁知却是个骗她这个小丫头都毫不留情的一个大骗子。
而如今,数年已经过去了,男人依旧年轻,久历沙场的皮肤并不粗糙,有一种淡淡的麦色,轮廓更加的坚毅,犹如刀劈斧凿出来的一般,唇舌殷红,鼻梁高挺,浓密的黑发束在头顶,陆琅琅头一次留意到,他居然还有个美人尖。她忍不住伸手去确认一下,然后像发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东西,低低的笑了起来。
男人的双眼沿着她的手腕低垂下来,全神贯注地看着他,方才那不自觉流露出来的霸气无声无息地收敛了起来,冲着她不由自主柔和下来的笑容,在阳光下炽热得如同骄阳。
陆琅琅的手指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瞧你这霸道劲儿……不过我喜欢。”
欧阳昱对于这几个字简直百听不厌,“你再说一遍!”
陆琅琅索性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欧阳昱顿时笑得像个傻子。将陆琅琅抱了起来,举在半空转圈圈,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陆琅琅哈哈大笑。
两人一直转到晕头转向,才跌坐在一旁的假山石上,欧阳昱头抵着陆琅琅的头,“琅琅,你一定要好好的。不管什么时候,一定要先顾着你自己。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陆琅琅紧贴着他的脸,用自己忽闪忽闪的睫毛,跟他的睫毛打架。
欧阳昱好笑地拍了她屁股一下,退开了一些,“跟你说正事呢。”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好好过日子就是了。”陆琅琅嘟着嘴,毫不介意。
欧阳昱叹气,恨不得将她揣在胸口,到哪里都带着,要不然这天天跟着她牵肠挂肚,他迟早得盛年早衰。
陆琅琅不满地扯了扯他的耳朵,“你担心什么,你这么天天在外面招蜂惹蝶的,我都没担心,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什么时候招蜂惹蝶了,而且,你为什么不担心?”他眉头微皱。
“因为我家夫君对我忠贞不二,绝无二心,是这世上最好的良人。”陆琅琅附在他耳边说。
这丫头,一句话能把人气死,另一句话能把人乐活。欧阳昱叹了一声,把她搂得更紧些,反正在她的身上,他算是知道英雄气短是怎么回事了。
日头渐渐大了起来,欧阳昱索性拉着她回了房,准备小憩一会。
“将军,宫中来人了。”素奈来禀报。
欧阳昱有些奇怪,昨天他已经去宫中向皇帝直接禀告过军情了,皇帝让他在府中稍微休息两日再出发,按理说,没有什么事需要他再进宫了。
陆琅琅给他拿来官服换上,“去吧,估计应该是太孙跟陈阁老闹僵了吧,喊你去问问有什么好主意。”
欧阳昱皱眉换上官服,跟宫中的来人走了。
来传话的是王瑾之的小徒弟,在路上就悄悄地跟他把宫里的情形都说了,“……陈阁老大发脾气,跟太孙直接吵了起来。陈阁老说太孙让陈小娘子如今成了京城的笑柄,逼着太孙给陈小娘子一个交代。太孙讽刺陈阁老贪心不足,想让陈小娘子当太孙妃……连景泰公主都惊动了……”
欧阳昱听到景泰公主这三个字就警惕了起来,“那陛下怎么说?”
“陛下今日精神不好,喝了汤药一直在沉睡,午后方才醒过来,只听了陈阁老的哭诉和太孙的解释,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让师傅派人来请将军您。”
欧阳昱点点头,“多谢你。”他伸手往袖子里探去,突然想起来,这是琅琅给自己备的衣服,恐怕并没有准备入宫的打点,刚想收回手,手指却意外地摸到了一个小锦囊,他手指一捏,里面是一小锞银锭的形状。他心中一软,脸上的笑意都多了几分,将那个小锦囊递给了那个小内侍,“赏你的,差事办的好。日后我家夫人入宫,你多照应着点,我回头重谢你。”
那小内侍恭敬地接过锦囊,“将军放心,师傅特地交代过的,事关将军和夫人,务必事事小心。另外,小的多句嘴,寿安县主也进宫了。”
欧阳昱立刻感觉被塞了一口苍蝇,恶心坏了。以至于他进殿后,脸上一丝笑容也无,“臣欧阳昱奉旨觐见,陛下万安。”
“爱卿,起来说话。”皇帝精神不济,头上系着防风的巾帕,斜靠在龙椅上。景泰公主坐在他一侧的一个锦凳上,给他打着宫扇,小心地避开了皇帝的头部。
皇帝面无表情地看了一圈这殿里站着的人,“阁老跟太孙有了些误会,各持一词,朕精神不济,索性
喊爱卿前来,听听爱卿的意见。”
欧阳昱装傻充愣,“这,臣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陈阁老和太孙两人脸红脖子粗地互瞪了一眼,同时朝对方哼了一声。皇帝不由得皱眉。
景泰公主察言观色,一边缓缓地摇着扇子,一边似乎不经意地开口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些小误会,太孙也不是故意的,阴差阳错,让陈小娘子的名节受了点影响,阁老便来跟太孙商量,如何挽回。阁老的意思是,如果能让陈小娘子嫁入东宫,那自然就可以风平浪静了。”
她这话说得委婉动听,似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
欧阳昱若是只知道她在京中的贤名,顺着她的话说,那准得跌进她挖的坑里头破血流。可是昨晚陆琅琅给他看的那本厚厚的册子,里面记载的全是景泰公主和秦处安“生平伟绩”,欧阳昱一听她那轻柔的嗓音就开始炸毛,警惕到不能再警惕。
若是顺着她方才那话,欧阳昱来一句,那就把陈小娘子嫁入东宫,按照太孙那性子,怕是得记恨他一辈子。而陈夙也正好顺着杆子爬,大家看,连欧阳将军都是这个意思,太孙你还是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