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京城矮胖子何其多,但那胖子左脸的下颚上有一块胎记,我看得清清楚楚。”祁青远语气确切道。
“荠之呢,那晚你翻上墙头,可有看到什么。”尹自然紧张的求证。
魏荠之眯上双眼,努力的回忆,他确实看到一个矮胖的中年人在仓库内指挥着,不过左脸下颚的胎记……
时间似乎都顿了下来,祁青远几人屏住呼吸,不去打扰魏荠之的回想,忽地,魏荠之大手一拍,眼里迸出光华,一字一句道:“是有个胎记,左脸下颚,椭圆的一块!”
祁青远轻笑出声,盖棺定论:“对,椭圆的一块。”
四人相互看了一眼,都笑出了声,这些日子没白忙活,私盐一案有了大的进展,而且还钓出了这么一条大鱼。
“成啊,你小子,去趟青楼都能找到这么重要的线索,啧啧。”心情大好的魏荠之戏谑道。
祁青远呛了两声,把戏谑之言当成他的羡慕嫉妒,朝黄澜舟问道:“表兄,接下来我们是先把消息禀告上去,还是继续查下去。”
斟酌片刻,黄澜舟道:“牵扯到了承恩侯府,就不是我们能做主的了,我看还是要禀告万大师才好。你们认为如何。”
都是聪明人,牵涉到皇家,谁都不敢大意,一致决定明日一早,就把这个线索报上去,魏荠之看了眼祁青远说道:“既然是青远老弟得来的消息,那禀告万大师的事儿,也交给你了。”
祁青远点头,暗暗舒了一口气,能当面向万大师禀告这条线索,就是一次立功的机会,他太需要这个机会了。
一夜无梦,祁青远一大早就到了万大师的营房外,万大师捋着他那一把飘逸的长胡子,召见了祁青远。
“末将祁青远,参见万大师。”
“祁小子,不必多礼,大清早的所为何事。”万大师是个急性子,直奔主题问他。
祁青远把这些天他们小组所查到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说到矮胖子的身份时,他注意到万大师捋着长胡子的手,有片刻的停顿。
把该禀告的都说了,祁青远静等万大师的指示,万大师捋着胡子皱皱眉头,思索片刻后才道:“你们差事办的不错,接下来重点调查邓家和越家的关系,尽快把新的藏盐仓库位置查出来,一有消息立刻上报。”
“是,末将领命。”祁青远退出万大师的营房,脚下生风的回到营舍,把万大师的话告知了黄澜舟几人。
四人依旧两两分工,对龚家的探查暂时放到了一边,尹自然两人调查邓家和承恩候府的关系,魏荠之两人负责探查新的私盐仓库地点。
魏荠之用上了他手里能用的资源,祁青远也叫上伍昊帮忙。
盯梢邓府和邓家商铺的事情,都交给了魏荠之的手下,伍昊以前在码头混迹过,对码头的人和事都比较熟悉。
忙忙碌碌了几日,但收获颇微,伍昊收买了码头上的一个小头目,弄来了最近一个月码头仓库租赁的记录,但两人一一探查过,都不是私盐仓库。
大赵几个产盐的盐场都设在沿海,要把盐运到帝都来,最方便、安全的就是走水路,私盐运作自是不能大张旗鼓,而临时转移也不是一件轻松事,所以祁青远坚定的认为邓家的私盐仓库必定离码头不远。
只是帝都的码头仓库大大小小上千个,周围还有许多民宅,要不露踪迹的查到邓家的私盐仓库,不仅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还需要时间。
祁青远和魏荠之走在码头港口上,打扮成船工的模样,打算去应召邓家的短工招聘,每月户部从沿海运盐的官船到岸,像邓家这样的大盐商,可凭朝廷特批的盐引直接在码头领盐,祁青远两人准备混进邓家码头卸盐、搬盐的短工队伍,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
伍昊领着祁青远两人,在塞了二两银子给一个码头船工的小领头后,这个黄脸汉子领着他们到了邓家的管事面前。
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规矩,在码头做工,如果没有相熟的人领着,就只能干最苦最累的活儿,可塞了二两银子,就能直接把他们送到邓家管事的面前。
邓家管事看是由相熟的人领来的,也没有细问身份,祁青远脸上经魏荠之涂涂抹抹一番,哪里还有公府大少爷的模样,看两人身板子都还不错,试扛两袋货物之后,邓家管事点点头,收下他们。
集齐了人数,邓家管事甩着大膀子,粗声粗气讲了几句规矩后,就让招来的短工们一一按手印,眼看就轮到祁青远按了,尹自然不知道从哪里气喘吁吁地跑到两人身边说道:“大将军有令,任务取消,立刻回营。”
魏荠之立马反应过来,焦急的大声道:“什么,你说我爹突然晕了过去,家里现在乱成一团了?”
祁青远也附和,慌道:“那我们快回去看看,娘和妹妹在家肯定不顶事。”
邓家的管事看有了意外,有些不悦,不过魏荠之软言道歉,也不能不让他们回家看撅过去的老爹吧,阴着脸挥挥手,让他们滚蛋。
祁青远不知道为什么大将军忽然下令让他们放弃调查,但是都查到这一步来了,让他放弃,他岂能甘心。
回程路上,祁青远叫来不远处一直没离开的伍昊,低低的在他耳边道:“你留下来,想办法混入邓家的储盐仓库。”
一个命令,让近两个月的辛苦全都泡了汤,不过等祁青远几人换好装束,匆匆赶回神机营,看到有人正往衙门口挂上白幡时,所有疑问都抛之脑后。
武顺二十一年三月二十四,皇太后越氏,薨。
礼部拟定帝后以日代月服丧二十七日,皇子、王爷服一年期功之丧,公主、郡主服九个月大功之丧,功勋之家服三月缌麻孝,百姓守三日孝的孝仪。
一时之间,帝都的丝竹之音全都淹没在皇城的白幡内。
皇太后薨,圣上悲恸,缀朝五日以尽孝道,越贵妃和礼亲王一个跪于皇太后灵前,一个跪在慈宁宫中,四日四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双双昏倒在灵前,圣上得知后,亲赞礼亲王仁孝。
接着宫中就传出皇上感念礼亲王如此纯孝,一年后在护国寺,为先太后举行的周年祭斋戒祈福仪式,会由礼亲王代皇上主持的流言。
要知道,大赵历来先皇、先皇太后的周年祭斋戒祈福,都是皇太子代替皇帝完成。
坤宁宫内,怀安公主蹑手蹑脚地挥开正给陈皇后揉着太阳穴的宫女,自己轻轻的给母后揉了起来,陈皇后觉着力道有些不对,睁开假寐的双眼。
见到是自己的宝贝女儿,笑了起来,拉过怀安公主的手,道:“芮儿怎么不回寝宫歇息会儿,虽说过了头七,但明日还是要为你皇祖母守灵。”
怀安公主端起小几上的茶杯,递给陈皇后,“孩儿不累,倒是母后这几日率领诰命夫人们哭灵辛苦了,母后可是七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了。”
陈皇后看女儿表情有些忿然,就知道她肯定听到了那些传言,拍了拍怀安的手,安抚道:“芮儿放心,母后心里有数。”
怀安公主还想说什么,不过想到皇太后在时都没能让礼亲王当上太子,现在皇太后已经薨逝,她胞弟的赢面就更大了,看着陈皇后一脸憔悴,吞下口中的话,转道:“今日七弟可曾来给母后请安?”
陈皇后抿了两口茶,觉得心里一阵慰贴,正要回答女儿的话,就听到一阵脚步声,陈皇后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从门外走了进来,目若朗星、俊逸出尘,长相同怀安公主甚为相似,只是一个有着少年男儿的英气,一个多了分少女的娇美。
“儿臣给母后请安。”荣亲王进门行礼。
“快起来,”陈皇后示意宫女扶起荣亲王,又吩咐:“快去把小厨房备好的薏仁儿粥端两碗过来。”
拉过礼亲王的手,摸了摸,心疼的道:“已过头七,吃些薏米粥还是可以的。”
荣亲王年纪不大,但素来喜欢端着,听到陈皇后的关心之语只道:“母后别担心,除了头三天,后面儿子有进食。”
怀安公主哼了哼道:“人家是偷着吃了装没吃,你倒好,硬撑了三天滴水未进不说,名儿还被别人得了去。”
俊眉轻皱,荣亲王慢条斯理地分辨:“为皇祖母守孝是为人孙应尽的孝道,而不是去挣什么名声。”
怀安公主跳起来,揪着荣亲王的耳朵,凶凶的说:“谁拦着你不尽孝道了,我就是觉得你笨,看着别人晕倒了,你不会跟着一起晕过去?再不成,明知道他是装的,你不会掐他两把,拆穿他么。”
荣亲王缩着耳朵直躲,无奈叹道:“四姐,我当时离二哥远着呢,再说也没料到二哥就忽然晕了过去。”
陈皇后轻拍女儿的手,解救了儿子的耳朵,嗔道:“芮儿,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样儿,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再说,你想让你弟弟也变成那样的人不成。”
想到连皇太后葬礼都要利用的越贵妃母子,又看了眼素来立身持正的胞弟,怀安公主瘪了嘴。
陈皇后亲自给两个孩子端了薏米粥,轻声但语气坚定地说道:“周年祭还早呢,母后早有安排。”
龙凤胎姐弟心有灵犀的相视一笑,低头吃起粥来,对自己母亲的话深信不疑。
第63章 初长成
私盐一案因为皇太后的薨逝中断下来,皇上顾念母子之情,不愿追究越家到底在私盐一案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只有邓家在朝廷的刻意打压下,迅速衰败下去。
伍昊倒是趁机查清楚了私盐仓库的位置,在邓家衰败后,仓库迅速被越家的人掌管,交替过程中,出了纰漏,让伍昊钻了空子。
新的仓库果然是在码头附近,而且就在旧仓库的斜对面,充分利用了人灯下黑的弱点,让祁青远几人忙活了那么久都没找到。
不过祁青远知道了也只是知道了,不会傻得在这个时候蹦出来与越家作对,也没有上报神机营,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揣着这个消息。
三月的孝期很快就过去了,除去缌麻重新穿回甲衣后,万大师给他安排了一个新的任务,神龙卫的特训。
自祁青远成为神龙卫的一员,算来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但因为守孝,祁青远也只是得到了象征身份的腰牌而已。
他只知道神龙卫是只忠于皇帝一人的一支精锐力量,潜伏于背后,成为皇帝在朝廷、在民间的眼睛和耳朵。
自太祖创立神龙卫以来,百余年间,神龙卫从未明着出现在世人面前,老牌的世家名门或许隐约知道皇帝手中有这样一支力量,但神龙卫内部的事情,都是雾里看花,不甚明了,这也是皇帝震慑群臣的一种手段。
神龙卫的身份是绝对保密的,要求不管面对何人何事都不允许泄露分毫,连各神龙卫兵士之间,大部分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除了这些,祁青远一概不知,而作为一名神龙卫士兵来说,祁青远也还远远不够优秀,所以每个新加入神龙卫的士兵,都会进行一次特训。
所谓特训,着重点自然是在“特”字上,从了解神龙卫传递消息的方式、暗号,到特殊情况时神龙卫的联络点和转移点;还有学习简单的易容换装术、收集打探消息的手法、对线人的联络控制……
零零总总,几个月的特训下来,全方面的特训内容、安全隐秘的情报交接体系、分明的奖惩制度、危急情况下的逃生方法,等等等等,让祁青远见识到了古代密探的培训方式,实不输现代特工培训分毫,古人的智慧果真不可小觑。
而在“训”字方面,也是毫不放松。加倍的训练内容,近乎苛刻的要求,从体能到武力,祁青远的成长,一日千里。
那个文雅清秀的书生公子哥儿,褪去了青涩,成为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年郎。
何事?”祁青远朝力行问道,今日是他休沐的日子,本来他是不想回国公府的,不过大清早力行就找了来。
“世子爷请您回府一趟。”
祁青远下意识皱眉,“世子可有说是什么事?”
力行抬头睃了祁青远一眼,吞吞吐吐道:“似乎是您的亲事定下来了。”
“亲事?”祁青远讶异过后,平复下来,他已经十七岁,虚实是十八,按道理来说,大赵像他这般大的男儿,是该成亲了。
自祁青远为伍姨娘守完孝后,赵氏对祁青远的亲事就一直是敷衍态度,后来太后薨逝,功勋之家要守三个月的缌麻孝,这样拖来拖去,硬是拖到现在。
在今年国公府的年宴上,国公夫人当场拿祁青远的婚事刁难之后,赵氏又想到祁青喆今年也十五了,才开始着手为祁青远相看起来。
不过几个月过去了,不是赵氏觉得对方家的姑娘太好了,就是祁世子觉得赵氏选的姑娘太差了,一来二去,迟迟没有定下来。
不过今日看来,应该是有眉目了。
祁青远语气平淡地问:“是哪家的小姐。”
“回少爷,应是明德候府的千金。近几日,明德候府的世子两次邀请世子爷赴宴,夫人也亲去了一次明德候府。”
“明德侯府,黄家。”祁青远喃喃又吐出一个名字,“黄澜舟。”
祁青远眯了眯眼,吩咐:“你在这儿候着,我回营舍拿点东西。”
明德侯府是大赵开国就封赏的功勋之家,在几次皇权变更中,都保持中立,不牵涉党争,不说圣眷正浓,但也始终屹立不倒。
现任明德侯黄世詹,领京畿卫所统领之职,明德侯世子黄澜泊在禁卫军任职,小儿子黄澜舟更是入了神机营,明德侯府一片花团锦簇。
这样家世出生的小姐,就算是庶出,与祁青远论起来,都是门当户对。
看着不远处与人交谈的黄澜舟,祁青远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问一问那门亲事到底有不有他的掺和,正斟酌语句,黄澜舟已经走近他。
“表弟今日休沐,怎么没回国公府?”
祁青远有大半休沐日都不回国公府的,黄澜舟与他同一个营舍,岂能不知。见他笑眯眯地样子,祁青远哪里还不明白,叹道:“表兄看到我没回去很惊讶?”
黄澜舟微愣,接着笑起来,凑到祁青远耳边道:“看来表弟是听到风声了,怎么,是专门在这儿等我的。”
“是,想问问表兄是何用意。”同袍一年多,祁青远也不跟他客气,直接说道。
黄澜舟挠了挠头发,反问:“表弟觉着我这个舅兄不好?还是嫌弃六妹妹庶出的身份?六妹妹虽是庶出,但自小是当作嫡女养在我母亲名下的。”
祁青远摇摇头,哼道:“我只是意外你操心得太多,连庶妹的婚事都管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