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压不住恐惧,先喊了这么一嗓子,接下来整片极域鬼兵大军便都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攻击,击溃了他们紧绷的心理防线。
谁也无法忽视后方同伴的惨叫与肆虐的攻击,又如何还能心无旁骛、勇猛作战?
黑压压几乎盖满整片荒原的鬼兵,原本规整的阵型,几乎立刻溃散。
早已经轻车熟路的十九洲一方,再一次大力压进!
简直就像是跟背后袭来的“敌人们”商量好了一般,配合无间!
一方气势如虹,一方如丧考妣……
根本就不能打!
整片鬼兵阵中慌乱了一大半,唯有旁边观战的泰山王觉得阵后方那不断袭来的攻击实在不对劲,过了这许久都没有什么强度和类型上的变化,死板而单调。
这一瞬间,他脸色难看至极!
整个人化作一道如电的黑影,飞快地掠过了大片荒原,人在半空之中,毫不犹豫地一掌轰下!
“轰隆!”
浑厚暴戾的魂力凝成一团,砸进下方那一团困锁住一对鬼兵的迷雾之中,顿时砸出了一座巨大的深坑,掀起无数翻飞的泥土!
同时,也掀起了泥土中亮晶晶的灵石!
那团覆盖范围颇广的迷雾,几乎在那无数灵石被抛弃的瞬间消失不见,连着先前向四面八方肆虐的攻击也消失不见!
原地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只有泰山王轰出的那一座大坑,像极了什么人张开的一张大嘴,朝着他露出嘲讽的大笑!
中计了!
又中计了!
“不要乱,没有敌袭!没有敌袭——”
泰山王差点气得从半空中跌了下去,震声向下方数万鬼兵大声疾呼,可已然无法挽回这一战既定的败局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色的鬼兵如潮水一般从前线往后退,丢盔弃甲。
他心里面竟生出一种荒谬至极的感觉来:被耍了,竟然就这么被耍了。在他以为对方不会故技重施时,对方故技重施了;在他以为对方两次布局,必然是要放松他们的警惕,在第三次发动奇袭时,对方没有,而是用这明摆着是提前埋伏好的一座阵法,将他埋伏来擒对方的鬼兵算计!
计太狠,智太绝!
极域这方每一次的反应,包括他每一次的应对,完完全全都在对方预料之中,分毫不差!
“谁……”
泰山王浑身都因这森然的算计与压不住的愤怒而颤抖,只这样念了一个字,但下一句便已成了愤怒的咆哮!
“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
同样的问题,也萦绕在十九洲这方修士们的心中。
连日来三场大战,本以为都是苦战、恶战,谁能想到打到半道上便轻轻松松赢了?实在离奇得让人无言。
头一回还不甚清楚,到第二次便已经清楚地知道极域阵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待到这第三次时,众修士心中就难免生出几分微妙之感了。
他们都猜是藏在敌方阵中的见愁与曲正风。
但是,前前后后这三趟莫名其妙的举动,虽然为十九洲带来了三次小胜,可他们无论如何也猜不出这当中是否还有什么更深的用意。
唯独谢不臣,头一日就已经看出了端倪。
到了眼下第三场不费吹灰之力的小胜,便更为确定了。
见愁虽只留下了一句“里应外合”,并未与他沟通后面到底要怎么里应外合,可他们之间实在是太了解了,以至于这一刻他已经无比笃定。
玄月仙姬看他唇畔竟微有笑意,一时好奇:“昆吾谢小友,这是看出点什么来了?”
谢不臣回眸看了她一眼,虽与这一位仙姬不很相熟,但还是回答了她:“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看似是想弛敌以常、瞒天过海,实则该是想斩敌士气、声东击西。”
玄月仙姬听得怔住。
谢不臣便一笑,望向那潮水一般退去的极域鬼兵,眸底有深沉而璀璨的华光闪过,只自语般呢喃了一声,道:“快了……”
“快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见愁立在鬼门关斜后方数里之外的撤退的极域鬼兵,这般叹了一声。
不知何时,她已换回了原本的装束。
属于莲照的玄黑衣袍不见了,头顶上插着的琉璃红簪钗不见了,雪白赤足上系着的细碎璎珞也不见了,只干净利落的一身月白,腰背笔直,修长挺拔,面上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眸底却是胸有成竹、极有把握的笑意。
又是昔日风采卓绝,崖山见愁!
曲正风则还保持着那病歪歪的萧谋的打扮,长发用一根银色的系带绑在身后,但没了需要在旁人面前表现出来的那痨鬼病气,难得因这一身打扮卸下几分剑皇的威严,竟透出几分风流潇洒来。
他看了见愁一眼,也笑。
但问她道:“你倒一点也不担心,十九洲那头无人能明白你到底在做什么,无法做出正确的应对?”
“这有什么好担心?”
见愁回眸看了曲正风一眼,又将那目光调转回了战场上,远远看着十九洲那一方,似乎想要穿透这遥远的虚空看出谁的影子来一样。
“昆吾到底是有聪明人在的……”
聪明人?
曲正风已然能听得懂见愁指的是谁了,但浮现在他脑海中的偏偏是昆吾另一位闻名遐迩的大人物。
他又笑问;“看你换了装束,想必是要下场一战了?”
“不是现在,好戏在后头。”见愁并不否认,“阴阳界战重启已有近二十日,该是时候赢下头一战,拔下第一城了!”
而且……
她负手立在这戈壁的高处,任刀刃似的烈风吹荡她衣袍,想起当日鬼门关望台一剑轰碎楚江王半片身躯的震撼,叹一声道:“我负剑已久,只想一试锋芒!”
那——
只属于崖山一线天的,锋芒!
第486章 倾力出击
“殿下, 如今怎么办?”
鬼门关后, 极域屯兵驻地内,森冷而空旷的大殿,十大鬼族的鬼将低垂着头颅,少有几个人敢抬头看上方那一位面色难看的泰山王一眼,唯有鬼王族鬼将乃十大鬼族鬼将中最强者, 在这满殿寂静之中, 躬身上前,问了这么一句。
“怎么办?”
泰山王的面容看起来其实透着几分憨厚, 又因为他身形魁梧, 气势颇厚,所以人往往觉得他头脑简单,成日与个小孩子似的仵官王一处,也没什么自己的主见。
可那也不过是表象罢了。
他高坐于殿上, 俯视着下方这一群独立于八方阎殿之外的鬼将,不由含着几分冷笑,将他们的问题又念了一遍。
分明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可这一瞬间,竟让所有人有一种遍体生寒之感,一时谁都能意识到, 泰山王已经动了怒, 于是谁也不敢接话。
接连三战不力啊。
即便这三战充其量也就能算个小败,折损的兵力与整体看起来算不上什么,可于士气的打击却十分致命。而且即便是到了现在, 他们也没闹明白最关键的两个问题——
第一,十九洲的修士怎么通过了鬼门关绕到他们的身后来捣乱?
第二,真正的目的何在?
前面的第一战、第二战,众人尚且能猜测对方是要用这种方式麻痹他们,使他们对身后来的攻击失去警惕。
可谁想到,第三战对方的攻击也没到来。
他们花费了极大的心思在阵后设下埋伏,为的就是瓮中捉鳖,一举粉碎对方的计划,结果却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非但没捉到半个敌人,还被对方早料到他们所想一般,提前设伏,使他们大乱阵脚,以至于再次兵败。
古语有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三战虽都未对他们造成什么致命的影响,可于士气上的打击实在让人心惊胆寒,如今为这目的不明的三次阵后骚扰,上上下下从鬼将到鬼兵,闹了个人心惶惶。
最怕的不是强大的敌人,也不知无法预知强大的敌人接下来的举动,而是明知其一番谋划必有所图,却不知对方要从何下手。
这便是泰山王此刻所面临的困境。
敌在暗,他在明,已让极域深陷于无法反抗的被动;敌智高,而他却因被动而无法料敌于先,以至于计不如,犹猛兽陷于迷雾,大军深坠泥沼,寸步难行。
一般而言,面对暗处这神秘对手所设的三次扰乱军心之计,寻常人在第二次中计的时候只会恼怒万分,从而习以为常地认定即便有第三次攻击也不过是装神弄鬼;聪明人则能在第二次中计的时候便看出端倪,猜测对手是要用两次装神弄鬼为接下来真正的攻击打掩护,以做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泰山王自觉是后者。
但他并没有想到,他的对手,还在后者之后。
他想到了此,他的对手则料定他想到了此,于是设计了他并未料到的彼。
而在彼之后,对方的目的更是扑朔迷离。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不可轻举妄动了。”泰山王站在高处,抬眼却能看见极域恶土荒原上空,那笼罩下来的一片阴云,让他的心情也无由沉重,“对方接连三次设计,却都未曾露出真正的目的来,虽不知其所图到底在何处,可在没看明白局势之前妄动,必给对方以可趁之机。”
“这……”
下方众鬼将怎么也没料到泰山王竟然给了这样一个答案?要知道,根据极域里的传言来看,这一位阎君脾气很爆,他们本以为在三战接连失利之后,他势必要找回场子来。
谁料……
竟这样“沉得住气”。
只是,按兵不动?这未免,也太沉得住气了一些。
几名鬼将对望了一眼,显然都有点自己的想法,觉得泰山王此刻做出的决定不是很妥当。
出来说话的,还是鬼王族的鬼将。
是个已修炼出一只鬼爪的合道期鬼修,相当于十九洲的入世。
他皱了眉,坦言了自己的疑虑:“殿下,此举恐怕不妥。我极域接连三战都吃了小亏,士气正颓,该有一胜来鼓舞士气。且按兵不动与十九洲对峙,未免有气弱之嫌。而且从对方三次装神弄鬼却都没有真正攻击上来这一点上看,阎君所忧虑的那神秘对手,实力未必十分强大。若他们有精锐数百上千,何不早早就打我等一个措手不及,与十九洲两面包夹,而要通过这等手段,通过扰乱我军心获取小胜?”
泰山王看着他,没说话。
那鬼将见他无动于衷,又道:“阎君您思虑周全,可也许您所想,是正中了对方下怀。如此按兵不动,龟缩于内,才是对方想要的结果啊!况连日以来交战,十九洲一方的实力我等早已探明,数千近万修士而已!只要我等增派兵力,再将压下手中的底牌祭出,何愁不能战胜?根本无需拖上太久,只鬼门关这一役,便能送他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