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会答应燃香之人“一诺”,那么她能再要“三诺”吗?
见愁一下被自己逗笑了。
不过,强烈的好奇,已伴着那梅花幽微的香息,慢慢地升腾了起来。
她那缩回来的手,重新伸了出去,将那一炷还未点燃的香拿了起来。
深紫的线香,其色与转生池水相似。
细细的三根,好像一用力就能折断,在见愁手指轻颤的时候,三根香也跟着颤动。
她知道,此刻的自己到底有些紧张。
想要深吸一口气,了随后却皱了眉头,因为即便是数次平复,一颗心也依然发紧。
那么……
要紧张,也随它好了。
另一只手伸出,见愁点出了自己的食指,指尖上有着一点幽微的火光,渐渐靠近了那三支香。
那一个瞬息,她心魂已高悬,屏住了呼吸——
“刺啦!”
突如其来!
一抹墨色的黑影,竟霎时从窗外飞来,直直打在了见愁手背之上!
“啪!”
三支香竟然被直接打落在地,断成几截!
见愁大惊之下,顿生一种毛骨悚然的危险之感,灵台那微小魂珠几乎立刻浮出,森白之中带着幽紫的光芒,立刻笼罩全身!
戒备,已瞬间激发!
她豁然回首,向着窗外看去,脑海之中却还留着那一道墨色乌光的残影——
似石非石,似金非金,约莫有尺长,长长方方的一道。可到底是什么,她却没有看清。只觉得,不像是一把刀,反倒像是一把尺。
两扇夹着雪白窗纸的雕窗,保持着先前被见愁打开的模样。
窗纸上那浅红色的字迹,此刻已经消散干净。
三枝梅斜斜刺入雕窗景中,半点没有变化。
窗外,是小小的一座庭院。
中庭上有着几片落叶,旁边的树下有一张灰石圆桌,桌旁有四个矮矮的石凳,似是供人闲谈休憩之用。
可是,没有人。
一个人也没有。
那是一种奇诡到了极点的感觉。
见愁僵直地站在这两扇雕窗前,心神已经与人皇剑相连,只是引而不发,可一旦窗外有异动,她必动如雷霆!
偏偏,窗外似乎什么动静都没有。
她的目光,在窗前逡巡,渐渐落在了那已经重新变成一片雪白的窗纸之上。
那里,是她看不见的地方。
紧紧掐着手诀的手背上,还有先前那神秘“暗器”划过时的深痕,深白的“血迹”浸染出来,又飘摇地升腾到虚空里。
可见愁没有看上一眼。
她只觉得喉咙发紧——
明明什么都没有,可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
目光,就锁定在那窗沿与雕窗的夹缝之中,仿佛那里站着一个强大的敌人。
那仿佛是极短的一个瞬间,又仿佛是漫长的一生。
“吱……”
满院无声的静寂之中,左侧那一扇雕窗竟像是被风吹动一样,忽然动了一动!
见愁险些立时拔剑而出!
可下一刻,便瞳孔剧缩。
早已经消散了字迹的窗纸之上,竟然出现了一点水迹!
像是谁伸出了自己的沾湿的手指,在窗纸上慢慢划过……
见愁的瞳孔,越缩越紧。
她骇然地辨认出来,那些笔划,竟然构成了歪歪扭扭的字迹,仿佛是人在垂死,又仿佛稚儿习字,控制不了力道,也完全分辨不出笔迹。
“有……”
“诈!”
轰!
像是重重的一锤,从高高的天际坠落,猛然敲击在心上!
像是雪亮的一刀,自迷雾的深处迸射,冰冷冷的剖开伪装!
见愁头皮都炸了起来!
有诈!
入宅之后的一切一切,瞬息从她脑海划过。
梅瓶留字,书房疑云,转生池水,逆魂丹,窗纸留字,三支紫香……
还有……
“以示后来人,为吾破此局”!
三支紫香,就落在她脚边,断裂不成样子。
可依旧有幽幽的香息溢出。
见愁目光定在那歪扭又虚弱的“有诈”二字上,不由自主地构想了起来……
花费整整九世,研究透这世上所能研究的一切,又费尽苦心,为自己最后的一世设局。
此局成了吗?
并没有!
他还在等待一个“后来人”——
一个看见他梅瓶底下留字的人,一个顺着留字去探寻疑云的人,一个成功找到转生池水的人,一个依着书案所留丹方去炼丹之人,一个炼丹试丹之后成功的人……
一个,相信这旧宅主人的人!
梅瓶留字是真,满屋书籍是真,转生池水是真,一本丹方是真……
即便来的不是见愁,其他人也依旧可以在无数的书籍之中找到自己需要的;即便这一位“后来人”不需要逆魂丹,那一本书里还有别的丹方……
而它们……
都是真的。
那么,这窗纸上的留字,是真吗?
一种刻骨的寒意,一下从见愁的心底,慢慢流溢而出,漫散到她四肢百骸之中,让她浑身发冷……
若真是“有诈”,此人心机,何等惊天?
寸寸算计,步步为营。
心机深沉,阴险诡诈!
纵使今日踏入此宅的“后来人”不是她……
可又有谁能抵抗转生池水和一本丹方的诱惑?又有谁能抵挡一个“欺天逆道”修士“一诺”的诱惑?!
见愁久久不能动上一下。
她慢慢地眨了眨眼,渐渐意识到,自己已陷入一个奇诡的局中。
窗外似乎没人,又似乎有一个强大到自己无法触碰的存在。
她不知道是谁给了她留字,更不知道对方可信不可信。
甚至,是否真的“有诈”,也很难说。
旧宅屋主是什么目的?
窗外留字之人,又是什么目的?
敌不动,我不动。
不管外面是不是有人,又到底是谁,此人的实力必定远超于她。
见愁冷澈的目光,投向那字迹存在的窗纸,或者说,似乎穿透这一层窗纸,看着窗纸之后。
“晚辈见愁,谢尊驾提点。不知尊驾何人,可否现身一见?”
“……”
无声无息,没有回应。
沙沙。
窗外,只有细细的风。
一颗心鼓动起来,可在等待良久没有回应之后,又像是冰雪消散一样,慢慢地平静了下去。
见愁不知为什么,想起了之前划过自己手背的东西。
从窗外来,应当被扔进了屋里。
她回过头去,只看见了右侧三丈远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斜斜向下的深痕,像是一柄剑直直插了进去一样。
看不到那袭击自己的东西。
即便是放出感知,也只能知道,这一道向下的痕迹,很深,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