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忽然身形往后一推,竟是指着皇上等人疯狂的吼道:
“该死,你们全都该死!”
“刘大勇,现在,把这些人全都给我杀了!”
“二皇子,不可!”朱开义吓了一跳,忙要阻止——跟着二皇子想要谋个从龙之功是一回事,众目睽睽之下杀父篡位却又是另一回事。便是潘仁海也跟着彳亍了起来。
“不可?”周樾却是吃吃的笑了起来,“朱开义,不是你说的,本王注定要做大周圣君,怎么这会儿又怕了?还有你,你……对了,还有我的老丈人,贵妃娘亲……”
“疯了,真是疯了。”潘仁海吓得脸儿都白了,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连带的其他被点名的大臣也全在地上不停磕头。
“怎么,你们全都怕了?可惜,晚了!刘大勇——啊呀!”
却是他身后的刘大勇忽然目露凶光,抓住周樾的胳膊用力一拧,三下五除二就把人给绑了起来。
周樾吃痛之下,身体猛地一踉跄,一下坐倒在地,待到抬起头来时,正对上皇上冰冷的眼睛……
“皇上,他胡说——”帐幔后的潘贵妃等人,也终于回过神来,连滚带爬的就跑了出来,不妨还没靠近皇上身边,就被一下撞开,却是满脸血污的潘雅云,瞧着潘妃的模样恨不得要吃人一般,喊了一声,“姑姑,你好狠的心!”
拔下手中金钗,朝着潘妃的脸上划去——
那侍卫的身手,明明可以第一时间救下自己,姑姑却唯恐被人瞧出破绽,偏要等到自己脸被划花后才出手……
☆、第208章 208
“啊——”潘妃惨叫一声,委实无法相信,潘雅云竟敢向自己出手,颤颤的抬起手,却正好触碰到脸颊上两片翻卷出来如婴儿嘴唇似的血肉,抖着手指指着潘雅云,两眼一翻就昏了过去。
潘仁海也彻底被眼前一幕给惊呆了,整个人如一滩烂泥般瘫在地上——
如果说之前被二皇子点名时是心惊肉跳,这会儿却是心如死灰。没了自己那个贵妃妹妹从中转圜,潘家绝承受不了皇上的雷霆之怒。
果然,李景浩一挥手,便有锦衣卫上前,拖了死气沉沉的潘仁海就走。
其余重臣则是面面相觑,细查的话就能发现除了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的几个二皇子铁杆外,有些人根本就是强撑着才能站稳身形。
“父皇——”太子神情又是愤怒又是无奈,早知道周樾势大,看这些重臣竟是足足三分之一都不敢和自己正眼相对,才知道自己依旧低估了周樾的影响力。
只是其中不乏能臣干吏,眼下国家又是多事之秋,正需用人之际,若然尽数或黜或杀,短时间之内,又要从哪里找出那么多顶替的人来?
皇上神情同样苍凉无比,半晌疲惫的摇摇头,朝着太子缓声道:
“这江山终究是你的,如何处置,你自己拿定主意便好。”
一番话说的一干曾经依附周樾的人神情更加惶恐。众人心里明白,虽是私心里倾向二皇子,却并未曾损害皇上的利益,相反,对太子而言,他们却堪称为虎作伥的死敌。皇上出手,说不好会还有一线生机,太子处置的话,怕是再无转圜余地。
一时有人呆若木鸡,后悔不迭,也有人咬牙切齿,深恨二皇子不是东西,到最后又全都转为绝望。
太子亲自送了皇上登上銮舆,再回转时,身后早林立了两队锦衣卫,连带的还有一身戎装、身着左翼前锋军统领服饰的成弈——
这些锦衣卫虽不过区区十人之数,却全是侍卫中的精锐,自来都是唯皇上马首是瞻,除了皇上的号令,并不听任何人节制,眼下却是拱卫在太子身侧,意义不言自明。
更不要说还有成弈严阵以待,太子分明已然尽数把朝中权柄收拢手中,或者说,皇上已然完全放权。
“参见太子。”果亲王上前一步,当先冲着太子躬身一礼。
后面群臣也跟着齐齐施礼:
“见过太子。”
声音整齐,不闻一点儿杂音。
太子高站在台阶之上,俯视台下众人,踌躇满志豪情无限之余,更是禁不住感慨——这就是九五之尊的感觉吧?俯视天下尽在掌握之中,王侯将相也好,英才志士也罢,无不俯首听命。如何能想象一日之前,自己还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各位免礼。”太子手虚虚一扶,各种情怀已是尽皆收敛,不经意的瞟了一眼因心虚而眼瞧着随时都会吓昏过去的数位大臣,那些人顿时面色苍白、两股战战,却偏是身体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良久,终于听太子一字一句道:
“二皇子周樾心怀不轨,已收押宗人府,潘仁海以太师之尊意图谋逆,罪在不赦,其余协从者不论。如今东泰入侵,正需各位为国效力,各位臣工且各安其位,待击退东泰小儿,再为各位记功请赏。”
说着转身离去。
“恭送太子。”下面群臣顿时一愣。那些中立者和亲太子者个个昂首挺胸,脸上神情畅意无比——这就是他们选定的跟随者,何等宽阔的胸怀。
至于那些曾追随或者为二皇子效过力的人,羞愧难当之下更是感激涕零,甚而久久弯腰不愿起来。更是在心里暗暗发誓,便是为了酬报太子今日的不杀之恩,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消息传到宫中,皇上久久沉默。半晌嘴角泛起一个虚弱的笑容:
“朕的皇儿果然长大了,这万里河山交到他的手中,朕也算能放心了。”
良久又道:
“文有陈毓安邦,武有成弈定国,皇儿他,是个有大福气的。”
郑善明手一抖,端着的参汤好险没洒出来——总觉得皇上这话太过不祥,刚要附和几句哄皇上开心,却浑身一震,手里的托盘也跟着“啪”的一声掉落地上,顿时被那些汤汤水水的东西溅了一身都是,郑善明却浑然不觉,跪坐着爬到龙床旁,抖着手探了一下鼻息,便嚎啕大哭起来:
“啊嗬嗬——皇上啊……”
刚处理完公务正匆匆而来的太子脚下顿时一个趔趄,下一刻却是一撩袍子,毫无半点儿储君形象的朝着皇上寝宫飞跑过去,慌得后面侍卫忙从后面追赶,待得来到房中,苏别鹤正好从里面出来,见是太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呜咽道:
“太子爷节哀,皇上他,已然仙去了……”
皇上薨逝,山陵崩塌。举国默哀之余,太子服完二十七日孝期,终于在众臣拥戴下登基为帝,而经过一个月的鏖战,大周东泰两国的战争也终于接近了尾声——
一个月前,成弈亲披战袍,又上战场,和小舅子陈毓联合之下,竟是大小十多场战事打下来,一场败绩也无。
直把个从来都是皮糙肉厚死不要脸的东泰小儿给打的哭爹叫娘,终是再也受不住,一波一波的派人来求和。只成弈和陈毓铁了心要给从来都不安分逮着机会就想啃掉大周一口肉的敌人一个教训,竟是一概置之不理,只管打下去。
到得最后,东泰人终于彻底崩溃,内阁为了表现自己真的忏悔了,竟是设计活捉了发动战争的摄政王吉正雄,并火速作为此次战争的罪魁祸首移交给大周军队,听说前来求和的使者团已然从东泰启程,待得靖海关放行,就会赶来都城。
这些好消息的传来,无疑令得京都百姓一直压抑的心情终于舒展开来。
只和百姓的兴奋不同,朝廷之上却依旧是阴云密布——
东部灾荒,虽是前几日终于有大雨倾盆落下,也只是缓解了下一季的灾情罢了,眼下却依旧有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两国的交锋虽是己方的胜利指日可待,对大周却也造成了莫大的打击,比方说最现实的一点就是,大周的国库已是几乎要空了。
说句不好听的,甚而为了能多挤出些粮食来,皇上下令,便是自己和皇后每日桌上膳食也不准超过四样,至于其他妃嫔,则有两道菜便可。
可诸般举措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就比方说眼下:
“……皇上,这些都是衙门里的好手精心算出来的结果,微臣又亲自带领精于计算的干吏核查过,委实不能再少了……”
户部尚书魏明堂哭丧着脸,边说还边下意识的揪着下巴上乱糟糟又参差不齐的胡须——
魏明堂也是进士出身,年轻时就是个美男子,即便这会儿年纪老迈,依然是个帅气的老头,尤其是魏明堂一部胡须,更是为他增色不少。
搁在平时,魏明堂也是爱惜的紧,不独不时拿小梳子梳一下,还不时用各种上好的药物保养,平时最是水光润滑,这几日却生生被捻断了不知多少根,反正老魏每日照镜时都会无声的哀嚎良久,可一旦瞧见账面上的数字,却是止不住依旧想薅下巴上的那些胡子。
不怪魏明堂如此,实在是作为管钱粮的户部尚书,魏明堂还是头一次过的这般憋屈——
偌大一个国家,账面上满打满算竟是还不到一万两银子,至于粮食,呵呵,谁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别看战争结束了,可魏明堂却是明白,不打仗了怕是会比打仗时还更要钱粮。之所以如此,实在是因为战争时人们最关心的就是怎么收拾那些不长眼的敌人,即便受了些委屈,可在国家正在应对的灾难面前,一般还是能分清孰轻孰重的,可一旦真正结束,外部矛盾没有了,内里说不好就会开始闹起来了。比方说那数十万流民,真是不能好好安排的话,说不会就得出大事。
大周眼下满目疮痍,可是绝经不起第二次战争了。
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魏明堂这般好面子的人,为了让皇上帮着多筹措些粮草,甚而连打滚撒泼、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些市井招式都用出来了。
看到一个头发花白、胡子邋遢,模样还算周正的年老帅哥就这么泪眼朦胧楚楚可怜的瞧着自己,皇上鸡皮疙瘩都顾不得起了,站起身形只管往宫内疾走:
“朕内急,须得更衣……”
很快人影就消失不见了,然后都过去半个时辰了也不见好转,魏明堂终于彻底傻眼了——
皇上也太奸诈了吧,竟还尿遁了!
却不知皇上正躲在后宫长吁短叹——要是父皇还在就好了,不然,自己何至于被难为到这般地步?
“皇上,”一直默然的郑善明忽然道,“说不好有一个人能想出法子来。”
“谁?”皇上正自走投无路,听郑善明如此说,立即有了些精神,“是不是父皇给你托梦了?”
“啊?”郑善明惊了下,嘴巴半晌都合不拢,却终于赶在皇上不耐烦的让自己出去之前把上下嘴又合了起来,半晌咽了口唾沫道,“先皇临终时说过这样一句话,文有陈毓可安邦,武有成弈能定国……”
皇上一下坐直了身子,高兴的朝着大腿狠狠的拍了一下:
“果然是忙昏头了,我怎么把父皇的遗言给忘了?”
陈毓可不只是文章做得好,也不只是打仗在行,记得不错的话,他们家的生意也是兴隆的紧,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之前还听人提起,说是陈毓家乡的人都说他是善财童子下凡呢。
也不求陈毓让自己发什么大财,能让自己过了眼前这个难关就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的感觉真是太痛苦了……
☆、第209章 209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六部掌印官自然个个不落人后,朝堂上吵吵个不停也就罢了,即便散了朝会,也是对皇上围追堵截,一个个哭天抹泪不要到钱粮就不罢休的模样。
其中尤以年纪最大的魏明堂最为狂热,甚而进来发展到即便皇上借口说要更衣如厕,魏明堂都会跟上去,一直在外面等的腰酸腿麻背抽筋还探头探脑的不肯离去,却不知被堵到厕所里的皇上恨不得哭出来——
即便这是皇宫内院,里面并不能闻到一丝异味儿,可再怎么着也改变不了这是茅房的事实啊。
百般无奈之下,只得又挤出了几车粮食并些银钱调拨过去。
殊不知自打开了这个先例,皇上如厕时外面蹲点等候的就不只是魏明堂一个了,最多的一次,外面竟是足足站了十多个人——六部尚书和他们的副手竟是全都来了。甚而还着人捎来了水和干粮,做好了在茅房外打持久战的准备。
彼时皇上正好出来,又生生吓得一掉头又钻了回去,欲哭无泪的令内侍整理了好大一会儿衣服——
刚如厕出来,说不好哪里会有什么不雅,可不要被这些混账东西看到了才是。
以致朝廷内外很快就知道了一件事——瞧着老成持重官威赫赫的几部尚书不知因何染上了个爱在茅厕外召开重要会议的毛病,但凡有什么大事需要寻找负责官员的,真是衙门里找不着,想个法子派人去皇宫内院的茅房外,那可真是一逮一个准。
连带的几乎三分之一的官员都心照不宣的知道了一个事实——
皇上他老人家怕是有些排泄不畅,不然,如何一天里反倒有半天都是在茅房?
消息甚而传到了皇后耳朵里,不由寻思,往日夫妻俩在一起时,怎么没觉得皇上竟是染上了这等暗疾啊?
开口探问之下,把个皇上气的直跳脚——
什么排泄不畅,什么便秘,没看见御案上摆的全是素菜,正经连个肉毛都没有,排泄个头不畅啊。
这样的鸡飞狗跳中,被连环夺命催的陈毓终于回京了。
“人这会儿在哪里?”甫一听到郑善明如此说,皇上简直要感动的哭了——自己这妹夫连襟可算回来了,自己出苦海的日子应该也不远了吧?
这是谁要到了?正围着皇上喋喋不休哭穷的六部尚书都是一怔,方才皇上还是一副垂头丧气、不忍卒睹的模样,怎么一瞬间就这么神清气爽了?瞧那小眼神儿,好像两个眼睛都发光呢,难不成,天上救苦救难的菩萨来送银子送粮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