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回到远山别墅一下车,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赵家母子,陆远帆不让放她们出去添乱,门卫牢牢把守着,赵母只好带着儿子站在门口等着。
“蓬蓬,你回来了?”
一看见逢春安全归来,赵母的眼神先惊喜地亮了亮,随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又不由低头抱紧儿子做出回避的姿态。
赵母也知道赵逢春是无辜的,只是心中的仇恨太深,总得有个怨的人,最弱小的女儿便成了她一切恨意的寄托。然而在骗了逢春救出自己的儿子后,一想起她生死未卜,还是自己亲手把她送向虎穴的,赵母对亲生女儿少的可怜的母爱又出现了,终究是逃不过良心的谴责。
望而却步的何止是赵母,赵逢春看见她们也是一愣,脚黏在地上一般迈不动一步。被绑架时候的危机感湮没了一切,赵逢春暂时忘记了那沉重的伤痛,然而现在平安归来,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和当年的真相,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那两个陌生的亲人。
从未想过,真相会这样伤人。命运真的很残忍,给了她悲惨的童年,在她长大后还要开一个天大的玩笑泽。
赵逢春低下了头掩饰自己的情绪,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了陆远帆,心中波澜起伏久久无法平静。
她该原谅吗?那个女人自私地生下了她,又残忍地漠视她,十年前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她,十年后再次轻而易举地就放弃了她,为了自己的儿子丝毫不顾念她的生死。母亲应该是女儿这世上最亲的人,然而她的母亲非但不爱她,还非常恨她,就在刚不久,她还在控诉是她的缘故害死了亲爱的父亲,她说她该死!
可是她该恨吗?如果换作她的话,能对被强生下的孩子有爱吗?一个是和心爱的人生下的爱的结晶,一个是代表着屈辱的仇恨的烙印,是个人都会做选择的吧!而且,那个女人深爱着她所深爱的父亲,还为她的父亲生下了孩子,那是赵家存留于世唯一的血脉。爷爷和父亲对她那么好,她应该置他们的亲人于不顾吗?
to be or not to be,that is a question——莎士比亚的这句台词简直是至理真谛,放在这里仍然适用,原谅不原谅,恨不恨,爱不爱,都是解不开的难题。
“逢春。”陆远帆喊了声她的名字,握着她的肩膀强迫她和他对视,目光坚定地对她说道:“上次我给你做了选择,这次我把选择权交给你。不要管别人的想法,也不要管世俗的陈规,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无条件地支持你。听从你的心,问问你自己那么做会不会快乐?你要记住,你还有我,你背后永远有我!”
赵逢春眸光闪了闪,心头一暖鼻头一酸,水雾就氤氲了双眼。情不自禁地扑上去紧紧抱住了陆远帆,她在他怀里重重地点头,坚强地忍住不哭,“嗯,你也一样,无论如何,我都支持你,永远永远陪在你身边。”
闻言陆远帆下意识地瞟向了身后慢慢跟过来的陆寻,抱着赵逢春的胳膊一紧,感受到她身体的柔软又渐渐地松了下来,低头动情地往她脖颈蹭了蹭,感受她的温暖,汲取她的力量。
他也不知道他会面临什么?可能是比赵逢春更加让人心痛的真相,但是结果再坏,他还有她,不是吗?
或许上天就是有意让他们遇见,两个具有相同悲惨命运的人才最懂彼此,互相抱在一起取暖鼓励,谁也不羡慕谁,谁也不可怜谁,谁也不嫌弃谁,因为他们是一样的……
两个人分开,最后看了彼此一眼,一个走向了她的母亲,一个走向了他的哥哥,分别进了前后两栋别墅,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
手下们被命令守在门外几丈远,还是看见了不该看的,陆远帆才一进门就打了陆寻一拳。
“陆远帆你他妈疯了?”陆寻伸手摸了摸脸,伸拳就回了过去。
“没错,我就是疯了!”陆远帆却毫不相让,招式凌厉,咬牙质问道:“陆寻,你说,你到底还瞒着我什么?”
陆远帆的工夫还是陆寻亲自教的,身手根本比不过陆寻。他一伸手陆寻就知道他要做什么动作,陆寻只是初时反应不及而已,此时冷静下来不想跟他打,便有意躲着,只守不攻。
“张坤应该告诉你了,我没料到刘胜的枪里会有子0弹,否则我绝对不会把你置身于险地!”陆寻解释道。
陆远帆却哪里能听进去,见他避着攻击地更加厉害,红着眼吼道:“我不要听这个,陆寻我问你,这次是不是你放刘胜出来的?三年前是不是也是你放他出来的?”
陆寻不吭声,陆远帆就拼了命地打他,“你说话啊?到底是不是?回答我啊!”
“是又怎样?”陆寻受不住回了一句,下一秒就感觉到牙齿被打落一般地疼痛。
陆远帆真的要疯了,就是在刘胜告诉他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激烈的情绪,因为他心中还保留着期待,然而现在听到陆寻这么无所谓的说出来,无限的悲伤和绝望用来,身体血脉澎湃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陆寻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
“啊——”地嘶吼一声,陆远帆的双拳握得更紧,身体注入了恨意的血液,招招式式更加凶猛。
陆寻一忍再忍,再好的脾气也被磨没了,怒道:“好,你想打是吧,老子我奉陪!”
话落陆寻就开始了进攻,放开了手去打,铁拳带风,臂肘冷硬,直奔陆远帆的薄弱之处痛击,丝毫不留情面。
偌大的别墅内,两个面容相似的男人,出着相似的招式,势均力敌地打了起来,从客厅打到卧室,又从卧室打回客厅,砸了玻璃,破了茶几,如同死敌对战一般打得难解难分。
两人打斗的声音几要掀破这栋别墅,然而外面的人听见了,面面相觑却只做听不见,依旧听从命令定定地站在门外把守。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之久,房里的声音才终于弱了下去,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然而他们想不到的是,打斗停止后的气氛比原来还要紧张灼人。
终究还是陆寻技高一筹,出腿甩了陆远帆一脚后顺势一肘击向他的背部,不给他松口气的工夫,眨眼间便将他压到了地上。
两个人脸上皆挂了彩,鼻青脸肿地谁也好不到哪里,到后来红了眼都是下了狠手,身上遍体鳞伤阵阵酸痛。
陆寻也打红了眼,拎着陆远帆的衣领迫使他抬起头来,狠瞪着他怒声相向:“陆远帆,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好啊,我成全你,我特么现在就全部告诉你!”
“没错,这次刘胜是我放出来的,绑架的每一个环节都是我计划好的,就是为了光明正大地杀了刘胜并揭开他的真面目!你想问为什么?因为你那个令人憎恶的爹,刘赫,他背后有人!”
“三年前也是我把刘胜弄出来的,为什么我傻逼地把他弄进去再想办法救出来?因为刘赫他威胁我!不仅仅有陆家的古画,还有他背后的势力!刘胜为什么敢洗黑钱?那是因为他爹就是干这个起家的!刘赫为什么愿意让你管公司,因为他赚够了钱想洗白!我为什么不敢动刘赫,就是因为刘赫洗黑钱的时候结识了大人物,而那些大人物我惹不起!”
“我想不受刘赫威胁,我想杀了刘赫报仇,就必须要先解决掉他的守护神!我娶了觅夏,是,我是有了徐家做靠山,但是倚仗他们的同时,我也得保护他们,我也得为觅夏的亲人考虑!那些人我动不得,就只能从刘赫那里入手,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他手里拿到那些人的把柄,当年洗黑钱的花名册!”
“所以,这就是原因,我和孟管家达成了协议,他帮我偷刘赫的花名册,我帮他弄死刘胜!孟萦是他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刘胜害死了她,他怎么可能不恨?但他也是死脑筋愚忠,答应了刘赫不杀刘胜就真的不动手!可是仇人天天在眼前晃,刚回来就找了个和自己养女相似的女人订婚,怎么能接受的了?孟管家这才想通了,他自己不动手,但可以别人动手,这才找了我,刘胜必须死,但不能偷偷摸摸地死,因为他不能让刘赫怀疑他,他还要陪刘赫这个大哥到天荒地老!我也觉得很可笑,但是有什么办法,只有孟管家有本事接触刘赫的机密,陆家古画和花名册,我都得靠他!但是我没想到,他居然偷偷给刘胜的枪里装了子弹!更没想到,他会告诉刘胜那些事情!”
陆寻说了这么一大通陆远帆都没什么反应,直到他听到这里,重又激动地挣扎了起来,“哪些事情?陆寻,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母亲怎么了?”
“哈哈哈哈!”伸手一按把陆远帆狠狠地压到了地上,陆寻也陷入了癫狂状态,哈哈大笑了起来,“陆远帆,我本来准备瞒你一辈子的,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好了!希望你不要后悔!”
没有给陆远帆说话的机会,陆寻就径自叙述了起来,道着从小听了一遍又一遍宛如噩梦和诅咒的故事:“当年陆沅和刘赫私奔的时候,根本不是刘赫偷的东西,祖父对洛氏古画视若珍宝,他都看不上刘赫娶自己的女儿,更不可能让刘赫接触到画,是你的母亲陆沅,她色令智昏,为了刘赫不顾亲情,亲自用药迷倒了祖父偷走了那幅画!祖父醒后怒火攻心急得病发,竟就那么活活被气死了,临死前都念着那幅画!祖母深爱着祖父,见祖父去了不想独活,悲怒交加殉情而死。祖母死前扬言不再认陆沅那个女儿,让我母亲发下三条血誓,陆沅此生禁入元心岛,势要杀死刘赫报仇雪恨,必须拿回古画祭于陆家祠堂,以慰他们在天之灵!”
“你不是不懂我母亲为什么不喜欢你吗?你不是不解她为什么不让你进陆家祠堂吗?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十二岁那年突然对你变了态度吗?现在你明白了吧,因为你是陆沅和刘赫的儿子,是害死祖父祖母仇人的儿子!你从生下来就是个罪人!”
“不,不是的!”这些话和陆远帆从小听大的版本都不一样,他震惊地扭头,然后就看到了陆寻仇恨怨憎的眼神,那么地可怕,那么地陌生。
“是,事实就是这样的!陆远帆我告诉你,你陆远帆的远帆是要回家,我陆寻的寻却不是寻亲,是寻仇!”
陆寻怒声吼了出来,这些话压制在心里二十多年,他也快要憋疯了!
母亲的固执让他从还是十几岁的少年时就背上了沉重的担子,逼迫着他强大,逼迫着他复仇,逼迫着他算计来算计去!他反抗不了他的母亲,陆沁那么强硬的人却有最脆弱的心脏病,他能做得只有接受和服从,想方设法去满足母亲的心愿!
陆寻这辈子唯一违逆过陆沁的一件事就是陆远帆,他救了这个跟他长得很像的表弟,他喜欢这个瘦弱却坚强的男孩,他甚至把学画的机会让给了他。洛画一代只传一人,陆沁是极为古板的性子,祖宗的规矩比天大,可陆寻却要让她传给她视为仇人的陆远帆!
陆沁对陆远帆才没有什么感情,她只是看他长得和儿子相像才收留了他,现在儿子为了陆远帆而违逆她,陆沁一时受不了刺激第一次心脏病发。然后她就告诉了陆寻当年的事实,她说陆寻的年龄足够大了,应该知道家族的仇恨,作为陆家的传人,他也应该承担复仇大任!
本以为陆寻会答应学习洛画,却没想到他对陆远帆的感情会那样地深。陆寻跪地恳求,希望陆沁收陆远帆为弟子,为了让母亲答应,他学着她当年发下了血誓,帮她完成夙愿杀刘赫报仇,并拿回古画敬祖父母在天之灵!
为此陆寻从十二岁开始学习各种东西,多年苦心谋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后来甚至牺牲了他的婚姻!可能是上天垂怜,让他碰到了陈觅夏,赐给了他一份爱情。
“陆远帆,你恨,你知道我多恨吗?你苦,你知道我多苦吗?你痛,你知道我多痛吗?你累,你知道我多累吗?我羡慕你的善良纯粹,所以我尽我所能保护你,我已经踏进了地狱的深渊,我想你替我简单快乐地活着!但是你就是那么巧撞上了刘赫,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真相,受到了不该受的折磨,我仍然选择瞒着你,不让你接触那些丑恶,阴谋诡计都让我来,我亲爱的弟弟,我不能让你在天堂,我至少可以让你在人间!如果你不问,我会一辈子都瞒着你,你永远不会知道这些真相,我们永远是最亲的好兄弟!”
陆寻声音哽咽,一把松开了陆远帆躺倒在了他身边,就是睁大眼望着天不让自己落泪。
陆远帆则维持原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9抿紧唇咬紧牙一声不发,愣怔地盯着眼下的地板,那里一片湿润。
空气安静地可怕,沉默无言,伤痛撼天。
自己要揭开伤疤露出血淋琳的伤口,再疼再痛也得咬牙忍着,因为没有人能体会得了,更没有人能替你承受。
陆远帆深吸了一口气,也翻身躺在了地板上,呆呆地望天。
良久,他只是眨着无神的眼,淡漠无情地说了一句:“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赵逢春不知道会怎样做,但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第120章
尼采《善恶的彼岸》有言,当你远远凝望深渊时,深渊也在凝望你。就在这一天,陆寻深切地领悟到了这句话的真谛。
就是那么巧,陆远帆话音才落,耳边就响起了“咣当”地砸门声,于伟焦急地扯着嗓子吼了过来:“陆寻,糟了,出大事了!你快出来,刘赫带着军队去岛上了!”
“什么?”陆寻惊得瞳孔一缩,猛地起身就冲向了门外,厉声喝道:“于伟你再说一遍,给我说清楚!”
没时间询问陆远帆那句话的意思,也没心情去探究他内心的真实想法,陆寻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陆远帆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紧跟着追上了陆寻,然后就听到了令人震惊的消息。
“姓孟那老家伙耍我们,他根本就没想过把东西给我们,跟我们交易只是在帮刘赫拖延时间,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找到了岛的位置,我刚收到消息,刘赫告发了元心岛的存在,现在官方已经开着军舰出海了琬!”
“大家都听见了!所有人跟我走,即刻回岛!”
陆寻一声命下,那些跟随他的手下立即行动了起来,训练有素地去做各自的分工,快速地做好一切准备工作。
赵逢春听见螺旋桨的轰鸣声,出来后只见一架直升飞机降落在别墅的草坪前,陆远帆也在那里,看样子也要跟着陆寻那群人走。
“陆远帆!”赵逢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就是直觉很慌,匆忙朝那里跑了过去。
一靠近赵逢春就感觉到了不一样的紧张气氛,惊惶地看了眼周遭无比严肃的人群,陆寻他们好像去要打仗一样,她不由焦急地问道:“你们要去干什么?”
陆远帆抱住了她,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逢春,你留在这儿哪儿也不要去,等我回来。”
“你要去哪儿?”
“回家。”
陆远帆定定的一声镇住了赵逢春,她知道他不方便多说,便不再无意义地问下去了。
“那你平安回来,我等你。”
话落赵逢春就踮起脚重重地亲了陆远帆一口,目光深深凝望着他,脸上布满了浓厚的担忧和深切的恳求。
吻一触即离,时间紧迫,陆远帆也没心情去谈情说爱,只是直直地跟她对视,眼神无比地坚定。
“嗯,你好好的,等我。”
*
那边陆寻在严肃地打电话,瞟向陆远帆这边不禁皱了皱眉,却顾不及说些什么。
“觅夏,你马上去联系舅舅他们……嗯……对,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怎么去?我想想……这样,我留下于伟,你让海军那边的人跟他联系!”
临挂电话的时候,陆寻不禁放柔了声音,也对那边的人许下了承诺,“你放心,我会没事儿的,我还要看我儿子呢,还有你,等我,等我接你们回来!”
随后陆寻就去找了于伟,不知说了些什么,他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带了几个人动身准备离开。
“阿远,我跟你说两句。”走前于伟拍了拍陆远帆的肩膀,欲言又止。
陆远帆沉思片刻,皱着眉“嗯”了声,跟他移开了两步说话。
“阿远,我不知道你现在知道了多少,我也知道我们对不起你,但是我只想说一句,我和陆寻都是真心把你当好兄弟,特别是陆寻!”
陆远帆眸光闪了闪,没有说话,于伟叹息一声,目光移向了镇静指挥的陆寻。
“还有,陆寻不仅仅是你的哥哥,他还是夫人的儿子,还是元心岛未来的岛主!他身上的担子要比你想象地更加沉重!”于伟深深吸了口气,眼睛也不由发红,“我从小在岛上长大,我有这个义务去守护这座岛和岛上的所有岛民,所以即使现在让我重新再选一次,我仍然会跟着阿寻少爷!”
陆远帆越听表情越凝重,很快明白过来了什么,严声问道:“刘赫用元心岛威胁你们?不是说屏蔽后根本查不到位置吗?”
“陆寻没告诉你?”于伟讶异了一声,严肃说道:“三年前你受伤回岛,刘赫就借机诈了陆寻,所以陆寻才……你知道的,元心岛,陆寻他不能冒半点风险!”
陆远帆他当然知道,元心岛对他同样重要,如果换做他,他也一定毫不犹豫地妥协!
但是这么重要的事情,陆寻为什么不告诉他呢?如果陆寻说了,虽然陆远帆不一定会原谅他,但是肯定会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