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捷晃了晃昏昏涨涨的脑袋嘿嘿笑:“公子,其实陛下之前对你便不太一样,我字写的也不好啊,陛下以前也没见指点过我啊。”
******
和大楚之前的景阳帝和乾元帝比起来,许康轶这个皇帝自正月初一登基以来,当的是有松有驰,脚踏实地。
先是之前由李勉思等文官献上不同的年号,包括什么英宪、咸宁、嘉兴、圣德、宏大、孝章等等,许康轶看了一圈,隔着水晶镜不咸不淡的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以朕看来,这些年号俱是不错,可终归是少点意思,朕一向喜欢中庸和气之道,在这二字之中起个名字如何?”
李勉思端着朝板,脑子里就不想许康轶是怎么通过不和气不中庸的方式当上皇帝的,当然要点头称是:“中和有大楚中兴之意,确实是吉祥的征兆,陛下名字起的好。”
许康轶提起毛笔在桌案的史书上随意画了几笔:“为人君者,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曲高和寡数年后便有可能骄奢淫逸,不听人言,实乃国家之祸,万民之祸,朕取名和熙,取时时自醒之意。”
改年号为和熙元年。
和熙宗不收兵符,封凌安之为安国公,大司空,四境统帅,总揽全国军务,在京城赏赐了一座安国公府。
为了方便花折出入宫中,封了花折一个太医院院判,还给他加了一个中原督道将军、礼部尚书两个职位。
宇文庭、相昀为平西侯、安西总督,安西提督。
裴星元为裴国公、东北驻军总督、协领山东提督。
元捷为御林军统领。
田长峰、楚玉丰为齐北公、北疆总督,留国侯、北督道将军。
陈恒月为中原军总督。
其余个人,均由安排。
活人作出决断,死人也有安排,追封泽亲王许康瀚为楚穆宗。
去了许康轶的年号,随便封了许康乾为郁京郡王。——郁京郡王也没当上两天,就由于“造反”被凌帅手刃了,怎么回事谁知道呢。
凌安之不必再镇守边疆,每年除了按例巡视四境,其余时间和余情已经定居京城。按时上朝下朝,统领全国军务以及北大营的日常事务。
许康轶不苟言笑,凡事不轻易表态,戴着水晶镜视力确实有些问题,不过心思却通透的很。
他经历丰富,文官武官商人,顺臣逆臣全做到过极致,先是当文官协助父皇治理天下,后又当了社稷军的头领打下了天下,舅舅家又是商人敛天下之财,所以整个人显得有些样样精通,极难糊弄。
但是他成年之后也没在京城呆过几年,本来京城和各地的旧官全不了解他的性格,只看他基本成天冷着一张脸,极少说话,上朝没两个月,就整出了不少事。
许康轶不喜欢听浪费时间的假话,上朝没几天,有一位谢翰林就报祥瑞来了:“陛下,臣日前在城外永定河观察水坝,黄昏了的时候见一轮红日落入河中,臣不自觉的追了过去,见一个巨龟浮出水面,龟背上驮着一个大石头,这石头竟然隐隐有一个人像,臣觉得事关天机,不敢隐瞒,所以想要呈给陛下。”
许康轶微微抬了抬头,眼神注视看向这位谢翰林,好似有些兴趣地问道:“在哪里?”
谢翰林一听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已然大喜过望,要知道许康轶是谋权篡位之人,平时再淡定估计也是装的,名不正言不顺的帝王是最需要上苍肯定的,当即让家里下人把大石头送到了大殿门外,交给了宦官们抬了上来。
文武百官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嘴上看到石头还是要啧啧称奇:“此石霞光万道,瑞彩千条,中间人像应该是天然形成,咦,这人龙颈凤眼,不是陛下吗?”
七嘴八舌的声音传了来:“陛下,您这是奉天之命继位,真是祥瑞,祥瑞啊。”
许康轶眼眸在水晶镜后边一闪,稳坐龙椅问谢翰林道:“为何只见石头,巨龟呢?”
谢翰林忙出班启奏:“臣不敢怠慢,已经将巨龟送到京郊万佛寺中好生赡养。”
许康轶:“可是用清水养着呢?”
谢翰林手持朝板一躬扫地:“万佛寺中俱是山泉水,清冽无比,最适合神龟蛰伏修养。”
许康轶站了起来,心想这个谢翰林简直就是当面来说他是乱臣贼子的,背着手点了点头,吩咐道:“元捷,你速派人去万佛寺,把巨龟取回来,过了午时便要送到军营中,给安国公送去。”
谢翰林不解为何巨龟要送到军营中去,一时有些迷惑。
只听朝堂上这位云淡风轻地说道:“朕能够上位,确实是得到了贵人的驮负,西北社稷军上下将士舍命流血才匡扶了帝位,既然谢翰林认为神龟也有此功效,朕思来想去,觉得神龟活了多年,定然骨肉丰实,又用清水养着,炖一炖给凌帅裴将军等人补补身子,也确实有用,谢翰林所献的祥瑞甚和朕意。”
李勉思在心中苦笑,他和许康轶早些年曾经在西北平贪官,知道这位不敬神佛,没想到现在登上了大位还是这么离经叛道。
“啊?”满朝皆是张口结舌,朝臣们不自然的面面相觑,这从万佛寺把巨龟抓出来炖给众位喝汤是几个意思?
许康轶没时间看这些人目瞪口呆,喝令元捷:“还不快去安排?误了吉时众位将军晚上喝不到汤唯你是问。”
许康轶登基后,将翼王府御赐给了花折居住,翼王府已经建成多年,只不过许康轶之前即便在京城也是住在泽亲王府,多年来翼王府地广人稀,花折将翼王府的名字直接改成了暮雪宅,有空了就修葺整改,住的相当惬意。
除了翼王府亭台楼阁不错,还有一个原因,便是翼王府和凌安之的安国公府两府后墙挨着,外界看起来两府大门看向不同的方向,以为相距甚远,注意不到这两家是邻居的玄机。
这日到了晚上许康轶又闲庭信步带着侍卫出了宫,文武百官已经多次劝说他注意安全,当然无效,他自有一番论调:“朕若治国有方,自当四方拜服,朕当然安全;再者朕难道要一直呆在深宫后院不识民间疾苦不成?”
文武百官让凌安之去劝,凌安之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这谁敢劝陛下分居不成?
他眼眉都拧在了一起,大义凛然道:“陛下之所以能否民心所向坐定天下,便是因为了解民意知民情,金国入侵京城那一年,陛下如果不是经常微服私访,怎么会有向粥里掺沙子那样接地气的政见?劝陛下困与深宫,不是劝陛下忘本吗?”
——凌安之没有办法,直接加强了京畿防卫。
他回了翼王府,晚上和凌安之、花折、裴星元、元捷等几个人在翼王府的小餐厅确实混上了王八汤喝,别说,味道还不错。
早年凌安之几番重病之时,余情走投无路,数次请求过上苍神佛庇佑,而今看到这么个出自万佛寺的巨龟被活生生的炖了,非常于心不忍。
她也不能批评许康轶,因为许康轶早年杀贪官为了追求震慑效果举起屠刀的地方就是城隍庙,不敬神佛不敬的是始终如一;只能嘲讽朝三暮四的凌安之道:“不知道谁当年在昆仑山还想出家当和尚来着,这神龟多年已经有了灵性,你可倒好,直接跟着胡闹,吩咐人给炖了。”
就不能偷梁换柱,还巨龟一条生路吗?
凌安之杀人如麻,基本不考虑巨龟和佛祖的感受,只觉得汤的味道非常鲜美,捞着碗里的裙边美的扬了扬剑眉:“我即使出家了也是一个武僧,这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和抗旨不准比起来,估计还是佛祖更宽宏大度一些。
众位朝臣嘲笑谢翰林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又开始想其他办法,他们素来知道许康轶的字迹是一绝,也知道许康轶主要还是文官,就在这写奏折上下了功夫。
最开始许康轶尚勉强忍受,毕竟这些人每日里之乎者也的绕弯子习惯了,一时也改不了。
不过这一日下午,他本来想着歪在御书房看过了这十五份折子,就趁着太阳还没下山视力清晰的时候,回到翼王府和花折弹琴画画去,可谁知之御史中丞庄大人的折子入题就写了快一万字,他看了半天还不知所云。
他当时将这些折子一推,全不看了,一边出宫一边吩咐道:“请庄大人到御书房来,将这份折子面对着书案读十遍,再通告下去,以后谁再这么浪费朕的时间,全都送他们板子让他们在家赋闲一段时间学点正格的。”
连凌安之也扫到了台风尾,他被封为安国公四境统帅,统筹全国军务,许康轶刚刚登基,军中官员俱需要重新调整辖区和职务。
他和裴星元、田长峰、宇文庭等人研究了数日,将两份晋封的名单到御书房面呈给了许康轶,许康轶看茶落座自不必说,不过对那份五品以下的武官名单不置可否。
凌安之换着法的问了三次,他只是看墙壁看房梁,权当没听到,弄得凌安之以为有不妥的地方,只能先告辞出来。
到了晚上花折来蹭晚饭——新君登基,百废待兴,许康轶着实要忙活一阵子,有时候晚上许康轶不出宫,花折要是不想进宫的话,就在安国公府蹭饭。
凌安之为人谨慎有分寸,凡事想的周到,他趁着晚饭让花折指点一下他,许康轶是不是有话没说。
花折吹着汤碗里的热气卖了一通关子,最终说了人话:“康轶确实有话没说,他是告诉你,凌兄是他的依仗和朝廷的栋梁,这些小事就不用小心翼翼的去请示他了,自己直接做主即可。”
*
李勉思觉得许康轶为人不苟言笑,认为他绷的太紧了,而且经常出宫,晚上回翼王府居住,不知道陛下是何意,他深思熟虑的几天之后突然恍然大悟——
许康轶年纪不大,少不更事的时候也专宠过美人,哪个陛下不风流?不过是之前多年南征北战,无暇娶妻纳妾罢了,而今四海已定,却还是形单影只的孤身一人,无妻无子,自己稳成持重,可能是不好意思张口。
虽然后宫佳丽四万,不过许康轶和先帝许康乾不共戴天,万一是有洁癖不想继续用许康乾的后宫呢?
这朝臣也太不懂事了,哪有不为陛下张罗的道理?
当即一些文官要求陛下为社稷国祚打算,需要绵延子嗣,必须要充斥后宫和选秀的奏折雪片一样飞来了。
第295章 怜香惜玉
许康轶几天未置可否, 将帖子留中不发,李勉思更确定许康轶是心中有想法有安排,他瞅准了时机, 直接将八个美人送进了翼王府, 反正许康轶只要不是睡在御书房旁的几间卧室中,就是回到翼王府过夜。
花折起早有事,出去后才带着代雪渊从外边回来,刚下了马车,一眼就看到送来厚重大礼的李勉思正等在门口向他抱拳了:“花尚书好早。”
花折脚步一滞,一看到柳绿花红、弱柳扶风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 旋即笑了拱手道:“李大人忧国忧民,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操心, 是我考虑不周了, 看来我奉上的心思还不够通透,以后要多和李大人交流。”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李勉思又说:“新人嘛, 就是要放在新宅子里,还有有劳花尚书将此事和陛下说一声。”
花折倾身伸手相让:“李大人费心费力万事谨慎, 有劳了, 里边请用茶。”
李勉思站得笔直, 得圣心嘛, 凡事讲个先机,花折还是清高了一些,嘴角得意的一勾:“哪里哪里, 花大人术业有专攻,年轻有为,是大楚也是出了名的神医圣手, 陛下对您更为倚重。”
小春风飕飕的一刮,李勉思一抬头和代雪渊感情复杂的目光对上了,怎么代雪渊眼中的内容这么莫名其妙的复杂丰富呢?
花折一切如常,绕过亭台楼阁,随手指了一下第二进院子里门上的牌匾,李勉思抬头一看,就知道是陛下既有风流又有风骨的传世字迹:看山山已峻,望水水乃清。
再向院中看,牡丹盛开,梧桐疏影,说不尽山水变幻,雅致自然,立着的石敢当上、门廊上、小桥流水上,许康轶的字迹随处可见。
花折陪李勉思喝了茶,把李勉思送走后,看太阳冉冉升起,收拾收拾进宫去了。
处理起事务来时间飞快,花折以御医的身份陪着许康轶忙完了一天的政务,晚上许康轶眼睛看不清楚,懒洋洋的靠在了御书房的软榻上:“铭卓,每日里四方奏折雪片一样,我深深觉得不眠不休也看不完,怎么办?”
花折大病初愈之后清瘦了一些,不过露出的手臂上依旧肌肉匀停线条优美,正提着笔在御书房里画水草和隐藏其间小红虾,他倒是舒服清闲的很,连需要他照顾的病人都变少了:“让九位内阁大学士多分担一些,你随机抽查就行了。”
许康轶对这个答复不满意,就算是内阁大学士全累死在工作岗位上,还是很多事送到案头来:“铭卓,我之前当北督道将军和考功部侍郎的时候,你可是帮我处理过不少杂事的?”
——这样还能把花折拴在宫里,多陪他一些,免得有时候一两日抓不到影子。
花折摇摇脑袋,清澈的双眼含着笑:“当时可以,现在我若还这么做,会给自己招来祸端。”
许康轶登基之后,也深感身不自由,虽然他已经把写起居注的任务交给了元捷,这个职位算是名存实亡了,不过宫中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确实花折干政的话,逃不过朝堂下那些言官御史们的眼睛。
他叹了口气从软榻上爬起来,脑子里开始想着科考的事,之后也不批阅这些山一样的奏折了,堂而皇之的带着花折出宫了,听花折神秘兮兮的说翼王府还有一份大礼,不知道是何物?
他刚回到翼王府的内苑,角门一推开先闻到了香味,奇怪道:“怎么这么香?余情带着女眷来过吗?”
没用新奇上一刻钟,刚进了内院更觉得香风四起,八个纤腰一扎、风情万种的美人徐徐行礼,各个千娇百媚含羞带怯:“陛下吉祥,花尚书吉祥。”
他转头疑惑地看向花折:“送给你的还是你弄来的?”
——翼王府现在名义上可是人家花折的。
花折把手往身后一背,不回礼也不搭话,似笑非笑像个神仙似的直接迈进了书房。
许康轶挥手让这些女子退出去,抬腿也跟了进来:“这就是翼王府的大礼?”
花折回头撇了他一眼:“那当然,李勉思大人费心,可能需要陛下您挨个去亲自拆一下包装。”
许康轶一伸手搭上了花折的肩膀,一手捏着他的下巴盯着他的脸看:“听起来好像挺大度的?我怎么还闻着一股醋味啊?”
花折往书桌旁一坐,随心所欲的靠在椅背上端着下巴阳奉阴违:“怎么会,因为八个美人吃一顿醋,陛下的后宫里还有四万呢,掉醋坛子里,早晚得淹死。”许康轶嘶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丝愠意:“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叫康轶。”
花折知道许康轶的品行,身边美女如云也没见他多看过谁一眼,刘心隐事后也当了四五年老和尚,倒也不至于真的争风吃醋,压下心中这点不快:“你想怎么做,全依你,有什么事提前告诉我就行了。”
许康轶伸手搂住了花折的脖子,感受到他肩膀有点僵:“怎么,全依我了?这么大方的把我往四万佳丽床上推了?”
花折稍微低了低头不看许康轶,眼睛盯着地面,好像地毯上能捡着钱似的,不大方又如何,他是永远也见不得光的“太医”,也不会生儿育女。
许康轶看他好像有点气恼,伸手摸着他的脸坏笑:“勒多,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放弃夏吾王位助我起兵的时候,不就应该想到今天吗?”
花折终究忍不住任性回嘴道:“是,四万佳丽,每日一换也够临幸好多年了,陛下保重龙体,我会把太医当好,让四万佳丽全能雨露均沾。”
许康轶:“既知今日,何必当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