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易只离开了不到五分钟,安德烈就开始走神。
今天开幕式来了很多重要客户,许多人听说他要升任副馆长,都举着酒杯来向他道贺。
安德烈只能勉强微笑维持绅士的假象,心里却越来越厌烦。
虽然从针对卢绮开始他就明白,这意味着他与父亲的决裂,以及将自己的后半生锁死在这家美术馆里。
这场战争他看似赢得不费吹灰之力,但真正战损的其实是他自己。
他相信顾易清楚他付出的代价,然而牺牲了自由和家人之后,她却没有如期待的给他更多的偏爱。
就连那个一无所有的瞎子,都似乎比他更值得关心。
即便他知道“正牌男友”是独一无二的名分,可他还是觉得不够,还是觉得不安。
李沢在一旁叫了他两声,安德烈才回神,想起李沢叫他来是为了发展眼前这个新客户。
“沃尔特先生是美国杜贝艺术家协会的代表,这位是求索的副馆长高先生。”
李沢用英文为两人介绍完,才对安德烈说明来意。
“沃尔特对‘镜像’的策划很感兴趣,想跟您交流一下。”
安德烈点了点头,他刚问了声好,对方就拉着他侃侃而谈,发泄着他无处安放的表达欲。
以至于顾易回来时,安德烈都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
还是沃尔特先看到了人,发出惊讶的感叹,安德烈才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顾易今天穿了一条黑色的长裙,黑发盘起露出白皙的脖颈,搭配他送她的那条金链子,毫无艳俗之感,反而显得大气端庄。
她端着一杯酒,在人群之间应对自如,脸上始终带着从容的微笑。
不张扬,不热烈,却很难让人忽略她的存在。
那是削去棱角的野心,是打磨剖光的自信,是经过淬炼之后才能看到的熠熠宝石。就像那条金链子一样,别人加之在她身上的误解、诋毁,都会被她的聪慧变为自己的魅力。
于是光也开始偏爱她,不自觉地照耀在她身上。
安德烈的心脏怦怦直跳,为她的光彩晕眩,亦为她的出众惶恐。他迫不及地穿过人群,想要站到她身边,挡住那些觊觎她的目光。
可刚刚迈出一步,就被身边的沃尔特拉了一下。
“她叫顾易对吗?真是才华横溢的美人。”
他凑近安德烈,用他带着滑音的油腻英语打听。
“她是单身吗?”
安德烈的神经猛地跳了一下,一把推开了身边的人。
他朝着对方大喊:“She is my girl!”
沃尔特被吓得举手道歉,安德烈却依旧在大声重复,近乎魔怔。
许多人的目光被这边的“争吵”吸引,就连顾易也不禁看了过来。
李沢上前询问,安德烈才猛然清醒,他抹了一把后颈的虚汗,对沃尔特低声说了句抱歉。
“我可能喝多了。”说罢就背离人群而去。
应酬完到场的嘉宾,顾易在一二楼的老地方找到了安德烈。
他靠在窗口抽烟,像个瘾君子一般,抽得又急又猛,地下已经堆积了几个烟蒂。
“刚刚出什么事了?”
顾易上前关心道,不想刚刚靠近就被安德烈一把拉了过去,抱进了怀里。
他将头埋在顾易肩窝轻蹭,顾易被他浓重的烟味呛到,嫌恶地轻轻推了他一下。
安德烈积怨的委屈瞬间爆发:“你想要的我都帮你得到了,你还想要什么?”
顾易莫名其妙,这种时候跟她邀什么功?
她想了想,蓦地一笑:“你该不会连一个瞎子的醋都要吃吧?”
安德烈不否认,这种惶恐感正是从他在周凉面前节节败退开始的。但他不能在顾易面前承认,承认就是输给了那个瞎子。
“我只关注你的需求。”
他是个模范学生,很懂得如何回答能够讨老师的欢心。
顾易没有戳穿他的言不由衷,只是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去吧,还有很多事没处理完。”
安德烈点了点头,平复了一下情绪,才走出楼梯间。
顾易走在后面,在安德烈开门的瞬间忽然听到有人叫了他一声。
“高馆长原来你在这儿啊,我一直找你呢。”
冯文津脸色微醺,晃晃悠悠地走到安德烈面前,才猛然看到跟在后面的顾易,瞬间住了声。
前段时间吴璋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直指他手上那幅旗袍女性肖像是顾易画的。
冯文津先前没少大骂简行舟和作伪的人,面对顾易难免尴尬。如果有证据确认顾易就是作者,他大不了道个歉,可如今说不清道不明,也只能含含糊糊的蒙混过去。
他冲顾易笑了笑,当是问好,顾易也礼貌地回应,就朝展厅的方向走去。
见人走了,冯文津才松了一口气,对安德烈说道:“你能想想办法帮我把那幅画卖了不?”
冯文津最近一直在发愁这个事儿。他本以为能借这场展沾沾光,给那幅假画增增值,不想却闹出吴璋这个事情。
“你也知道,日后吴璋的真画都不一定卖得出去,更何况我手上这幅,一直留着也没什么价值。”
安德烈一听就沉下了脸,他和顾易用心筹备这场展,结果这位参展的藏家根本看不到这场展的意义。
他看了一眼还没走远,明显放慢步伐的顾易,说道:“你开个价吧,我买。”
“这这这怎么能行呢?”冯文津嘴上拒绝,脸上却浮现出不自觉的笑,“搞垮简行舟你已经帮了大忙,我不能再……”
他还没说完,就被安德烈猛地扯了一把,让他闭嘴。
可惜已经晚了,顾易忽然停下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