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小姐有个口信给世子妃。”绿蕊低头道。
“说。”
这丫鬟机警地看了看四周,只见世子妃身后站着两个姿容秀丽的丫鬟,怕是她的心腹,应当无妨。
“那田氏很快要对您……肚子里的孩子下手,请务必小心。”绿蕊一字一字轻轻道。
谢玉听了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微笑道:“噢,帮我谢谢你家小姐,我知道了。”
竟是平静得好似事不关己一般,绿蕊有些不敢相信,又看了这位世子妃一眼,等到被下了逐客令,她走出去,凛冽的寒风一吹,她才有些清醒。
这位世子妃……是个人物。
那边谢玉却放下了书,“之前的调查怎么样?”
“这田氏倒还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当真有可能对您动手,不过,姑爷的事当与她没有多大关系,她只是顺水推舟罢了。”灵雨道:“而且查过,鼓动姑爷去江南的正是魏瑾琅,他这么做背后可不仅仅是魏瑾珊在吹风,要联系到张相的死士,他还没那么大的能量。”
谢玉点头,“张相的死士,可不是谁都能命令得到的,估计和那张璃有关系?”
灵雨抿了抿唇,笑道:“正是。张璃苦恋姑爷是京城众人皆知的事儿,而张致偏爱张璃也不是什么秘密,这张致原配共生了两个儿子,偏一个夭折了,只有一个顺顺当当长大,却资质平庸,然而他有个庶长子却相当聪明为人圆滑,显然,要说谁最不想张璃嫁得好,他就是其中之一。”若是张璃嫁得好,她的亲生哥哥本就占了嫡子的身份,旁人难免更没有希望,“若只是他,怕也难给张致的死士下命令,这事儿啊,还当真要抽丝剥茧。”
“结果呢?”谢玉只想听这个。
“结果还真让人有些意想不到,”灵雨脆声道,“正是这魏瑾珠在魏瑾珊耳边吹风,让她去劝魏瑾琅鼓动姑爷去江南,然后联通了嫁给张致那庶长子当妾室的表姐,让她帮着那位庶长子买通了三皇子妃,才让三皇子在张致那边提了一下,要致姑爷于死地。后面张璃要与姑爷定亲,张致答应得那么痛快,也是以为姑爷活不了,反正又没正式下聘,只交换了庚帖而已,算不上正式定亲,对那张璃的名声影响不大。他溺爱张璃,并不想让她嫁给姑爷,只怕当真遂了她的心愿,她便要全心全意向着婆家,到底让他不悦。且因为姑爷拒婚的缘故,张璃成了全京城的笑柄,张致心中本就对姑爷有了杀意,也就听了三皇子的建议。”
谢玉轻笑,“有些人啊,以为这世上只有她最聪明。”
“到了大龙头面前,她们就成了自作聪明。”朝雨随口道。
谢玉横了她一眼,“就你会说话。”口吻里却很轻快。
很多事要查,其实并不困难,尤其这魏瑾珠到底是个后宅女子,做事虽隐秘谨慎,漏出的马脚其实并不算少,她表姐收买三皇子妃的事甚至不止两三个人知道——任何计划只要涉及的人多了,根本就不可能再是秘密,唯有一个人知道的……才真正叫秘密。
“大龙头,姑爷那边着人送了衣服来。”
明天就是除夕了,偏太子刚刚薨逝,冲去了几分喜意,可按照传统,宫中还是要举办宫宴的,靖王病重,老王妃递了折子上去,让靖王世子带着世子妃参加宫宴,连田氏都被她用要照顾靖王为由给拦了下来,她自己更是用“年事已高”为借口“请假”,已经被批了下来。
这会儿……其实宫中也是群龙无首,先皇去世,首恶三皇子被关,太子殿下刚刚回京没有多久就“病逝”了,剩下的五皇子和七皇子一个被圈,一个原本和三皇子关系密切,同样不得人心,竟是先帝的亲生弟弟仁王在监国主事,这折子,自然也是仁王批复的。
作为世子妃,也是有品级的,谢玉回来的时间太巧,这赶制衣服就有些麻烦,幸得魏瑾瑜与宫中御织坊主事的关系不错,才能在三两日内就将衣服赶了出来。
正三品的命妇服乃是深青色,上绣孔雀展翅,当真华美非常。
“大龙头,可要试试?”
谢玉摇摇头,伸了个懒腰道:“明日你们俩随我进宫去,我有预感,明天这场宫宴,可不会平静。”
“是。”
“之前仁王那里的调查结果出来了吗?”
“大龙头当真料事如神,”朝雨打开新送到的消息,“那太子妃的两女之前说是回她的娘家小住,我们查了查……她们并不在太子妃家中。”
谢玉眯了眯眼睛,“要让人屈服,无非两种手段,一是威逼,二是利诱,以太子妃的身份,哪怕再为了她的家族,杀死太子仍然不符合她的利益,所以,仅仅是利诱……怕是不够的。”
“还要有威逼才行。”灵雨心悦诚服道。
“没错,这仁王,还真是……”谢玉歪着头想了想,终于找出了一个合适的词:“伪、君、子。”
没错,这就是一个标准的伪君子。
外间多传仁王仁义,乃是真君子。
在谢玉看来,不过就是伪君子、真小人罢了。
“若是我没猜错,他大概是想学那赵匡胤……或许在宫宴上来个黄袍加身?”谢玉轻笑起来。
灵雨和朝雨并不知道赵匡胤是谁,这世上也没有这位黄袍加身的皇帝。
但是,她们都听出了谢玉话中的意思,对视了一眼,心中愈加谨慎起来。
这场宫宴,指不定……是一场鸿门宴呢。
☆、第26章 狼子野心
除夕这天又天降大雪,将整个皇城都笼在了一片白茫茫中。
谢玉对皇宫这种地方,原也不能说不好奇,但最初在她的那个世界,皇宫总意味着大内高手,即便是他们魔门之中最强的那几个,也不愿轻易去挑战为皇家卖命的江湖人,反倒是在现代,故宫去了几次,彻底消除了她对皇城的好奇心。
这个年代的皇城,也不过大同小异。
他们的车行到皇城外,谢玉就发现了不同,灵雨和朝雨朝外面看去,虽不知道往常是什么模样,但这会儿明显皇城内外都颇有点戒备森严的意思。
“看来真的要出事。”谢玉严肃道。
魏瑾瑜皱起眉,“出什么事?”
谢玉看向他,柔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嘛,还真是个好理由。”
魏瑾瑜并不笨,只是开始难免不大会往那方面想,这会儿听到谢玉这句话不禁脸色变了,“你是说?”
“先皇已经去世,太子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朝,还没等到登基就薨逝,三皇子罪不可赦,五皇子之前就已被圈,七皇子更是可以找个与三皇子勾结的名目,就绝了他的可能,原本先皇就只留下了这么四个儿子,现在看看太子一死,剩下的竟然都十分好解决。”谢玉笑盈盈道。
魏瑾瑜沉声道:“仁王果真狼子野心。”
“他是先皇的亲弟弟,虽不那么名正言顺,却也不是不能接受不是吗?”谢玉往外看去,忽然看到了谢家的马车,不禁微微一笑。
魏老夫人急着表示谢家不是从此无人,这个宴会拖着老迈的身体亲自领着谢氏兄弟来了。
那边魏瑾瑜却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道:“这里戒备这样森严,恐怕不是好事。”
尤其他很容易被当成死忠的□□,在这样的场合里,未必讨得了好。
车已经走到了这里,再想回头也是不可能了。
进了皇城,自然有满脸恭敬的宫女太监将他们往里面引,这宫里的年宴其实也就是个象征意义,真正想要在宫里吃到什么好的那也是说笑,等到菜上到你桌上,早已经冷透了,并不好吃也就算了,分量还极少,倒是摆着的盘子会显得很好看。
在宴席开始之前,魏瑾瑜被引到前面,谢玉则被带到一处暖阁中,这里多是一些王侯高官的女眷,谢玉基本都不认识,其实她才是这些人中的新面孔,倒是魏老夫人也在此间,一看到她便笑道:“我家玉儿来了,来,坐到我身旁来。”
她在这种环境里,本就如鱼得水,昔日从这宫中出去,嫁又嫁得好,几乎年年都要到这宫里来的。
旁边便有姜相的夫人笑道:“我在京里那么多年,当真还没见过比你家这玉儿长得更好的闺秀。”
“毕竟是江南长大的,水灵。”黎王妃也凑趣道。
不多时,众人便纷纷夸赞谢玉长得美貌,这倒是半点儿不亏心,她事实上长得太出色了,出色到惊艳的地步,也难怪那靖王世子去了江南,带她回来怎么都要她做世子妃。
谢玉听到她们夸赞,只是笑盈盈的,并不显得过于羞怯,反倒是很有几分落落大方。
真说着话,外间几个盛装女子款款而来,为首一位正是花样年纪,本就十分美貌的她透着几分明艳活泼,更显得夺人眼球,不是那九公主是谁?
也不知是哪一年传下的规矩,在年宴之前,女眷休息的暖阁里不仅仅有各家夫人,未婚的小姐虽无法入宫来饮宴,公主们却是会参加的,而且也会到这暖阁来,说穿了,公主们日日锁在宫里的话,能有几个人见过?这也是给各家夫人相看公主的机会,毕竟再是公主,长大了也是要嫁人的。
这大晋的公主嫁得基本还算不错,也没有什么驸马不能当官的规矩,像是魏老夫人,当初嫁到谢家之时,谢家也当鼎盛,是以多数人家,还是愿意娶个公主回家的,这不仅是种尊荣,而且若是父亲还在位或者有亲兄弟的公主,对仕途的助益绝对不小。
但是偏偏美名在外的九公主今年已经十七了,却还没有定下人家,先帝在时溺爱于她,不愿她嫁到寻常人家,挑挑拣拣就没能顺利订下亲事,先皇死了……却没有多少人再记起她。
说句实话,各位夫人少有想自家儿子娶这位九公主回家的,无他,这位长得太美,自家儿子又不是靖王世子那般容貌出众之人,再说了,这年代讲究的是娶妻娶贤,例如皇八女寿平公主那样温婉淑贞容貌清秀的,才是各家夫人们的首选。
说穿了,不过是这九公主太美,脾气又不够温柔罢了。
而这会儿这以美貌闻名的九公主走来,她们瞧了一眼身旁的谢玉,表情即刻有些微妙。
因若单以脸论,九公主的五官脸蛋都足够精致,实在是漂亮得无可挑剔,偏如今两人站在同一个屋子里,雍容华贵、典雅明艳的是谢玉,而不是九公主,这人总是需要对比的,一比之下一个是明月一个是萤火,高下立现。
这魏瑾玥本就不是心思深的人,就差将嫉妒表现到脸上来了,诸位夫人顿时愈加不待见她,表面上却都恭恭敬敬的,再怎么说,她也是公主。
谢玉的心思却并不放在这些夫人们身上,她看的是暖阁外守着的侍卫多得有些不大正常,天色渐渐暗下来,即便是在暖阁里,她还是能清晰听到外面巡逻的侍卫没多久就要从门前经过一下。
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后,就有宫女来通知他们,要去饮宴的政平殿了。
谢玉带着灵雨朝雨,扶着魏老夫人往政平殿走去,看上去就是再正常不过的闺阁女子。
因为大雪的缘故,夜色并不昏暗,甚至相当明亮,从这暖阁去政平殿一路灯火通明,驱散了几分寒意,这些权贵夫人们都穿着厚重的诰命服饰,单单这一路走过去,就挺受罪的,可是这宫中的年宴她们不来也要来,一般都会折腾到夜半时分才能归家去。
“玉儿,这情况是不是有些不对?”魏老夫人的声音极低,若非谢玉的耳力太好,或许都根本听不见。
这位魏老夫人是从宫里出去的,也见过几任帝王了,于这种事上确实比一般人要敏锐。
若非当真忧心到了极点,她也不会这般同谢玉说,要知道,这会儿谢家当真只剩下谢氏兄弟两个希望了,若是他们再出了事……魏老夫人想死的心都有了,谢家经过了那么大的打击,实在再经不起折腾了。
“曾祖母,不必担心。”谢玉柔声道,“不管发生什么,文渊文博他们都不会有事的。”
魏老夫人抓紧了她的手,叹了口气道:“希望如此。”
到了政平殿,魏瑾瑜迎上来,亲自牵了谢玉的手去,一时间他们俩并肩站在一起,真是整个殿内再没有比他们更吸引视线的了,造成了人人侧目的效果,而魏瑾瑜京中大多认识熟识,谢玉却是第一次见,且女子的容貌到底比男子更叫人关注,不少人立刻露出了惊艳的神色。
不知道为什么,魏瑾瑜有点不高兴谢玉处于这样的瞩目之下,很快拉着她入座。因为靖王府乃是一等王侯,他们的位置离上方的主座并不远,只是这会儿许多座位还空着,谢玉在对面右侧看到了已经入座的谢氏兄弟,虽有些距离,对于他们的视力而言这点视力算不上什么,谢玉这边轻轻点了点头,他们即刻心领神会。
面前的案几上,放着一壶凉透的贡酒,度数很低,这年代的酒基本上都是黄酒,大抵原本也加了姜煮过,这会儿冷了,透出一股子并不那么美好的味道来,另有四碟子点心,到底还算厚道,有点心可以让人垫垫肚子,等会儿的菜色,估计才是大家动个几筷子就放下的,若是没有这些个点心,这饿上大半天还真是折磨。
刚坐下没多久,魏瑾瑜就忽然凑近了她,在她的耳边轻轻道:“你的猜测果然是对的。”他的呼吸温热,握着谢玉的手掌心却有些凉。
虽还维持着表面的镇定,魏瑾瑜内里并不是不担心即将面对的局面。
“为何这么说?”谢玉微微笑着,却是没多少担心的模样。
“太子妃没有来也便罢了,看最前面的案几。”魏瑾瑜脸色凝重。
谢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过因为她对这些王侯本就不熟悉,是以没看出有什么不对。
魏瑾瑜轻轻道:“恐怕不只是我看出来了,绝大部分人看到这案几……心中就有些数了。”
谢玉果然看到了魏老夫人格外难看的脸色。
“以往的年月,仁王的案几,应该在那儿。”魏瑾瑜的视线落在首座下方右侧的一处,“然而,今年那里变成了黎王的座次。”
“然后呢?”
“然后,身为监国的仁王……没有给自己安排宴上的席位,”魏瑾瑜的口吻讽刺,“剩下的座位,便只有——”
他没有说下去,谢玉却已经知道了。
剩下的,就只有最上方那个——原本属于九五之尊的位置。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第27章 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