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了这场倾世的战争,这只配由史诗记载,由流浪的游吟诗人世代传唱的战争,闻折柳却只感到难过,心碎般的难过。他站在模糊了天地的雨里,觉得自己心中的悲哀若是能化作雨水,也必定是这样不分昼夜的倾盆大雨。
“别走……”他怔怔地凝视那条星河,喉咙中挤出无意识的微弱恳求,“别……走……”
雨还在下,落在地上的声音淹没了旁的声响,极光绚丽,星空灿烂如倒悬在头顶的海。地狱的大门已经关闭了,准确来说,地狱已经随着绝望黑龙和神王奥丁的死战而消失了,唯有星与极光,漫天遍野的星与极光,还带着灭世之战的瑰丽和壮阔,残留于他们头顶的夜空。
没有人说话,闻折柳恍惚地往前踉跄了几步,像是要去追赶什么东西,始终沉默的贺钦轻轻拉住了他的手,于是他最终停下了,他心里也是迷茫的。
杜子君站在雨中,打湿的黑发顺着他的脸颊蜿蜒,他像石雕一样站了好久,才哑声说:“……好大的雨。”
贺钦声线低沉,忽然说:“还没结束。”
“……什么?”
他松开了闻折柳的手,独自往前走:“他还没死,这件事情……还不算结束。”
闻折柳回过神,震惊地看着前方,平原早就被砸下来的火焰碎石烧成一片火海,此刻还未被雨水完全浇熄,仍然有影影绰绰的火苗在焦土废墟中燃烧。他依稀望见,在神王奥丁与尼德霍格消失的正下方,有一个漆黑的人影,正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
这一刻闻折柳心头猛然窜起百丈高的无名火,他还没死?他凭什么还不死?!
他向前一步,需要咬紧牙关,才能不把那怨毒的诅咒吐出来:“他不该活着!”
“神王奥丁……杀死的是他作为绝望黑龙尼德霍格的部分,”贺钦示意他留在这里,“而他作为人的部分,还没有被杀死。”
“留下吧,柠柠,我一个人去。”他低声说,“这一战无法躲避,只有迎接。”
此时,大多数玩家的身体和精神都处于麻痹的状态中,亲眼观看了神和魔之间的战役,人类的精神是无法容纳如此宏大的信息量的。玩家们确实没有受到攻击,但若是系统还在,就可以看到他们的精神值在旁观的同时不断下降,直至跌破危险的临界点。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抽出了刀。
贺叡趔趔趄趄地爬起来,黑龙尼德霍格的身份被奥丁一枪贯穿进了地狱,现在他不过是个人类,然而他身上那股狂妄的戾气分毫不减。他不住大笑,笑得喉咙里嗬嗬作响:“……你来了!你来了!兄弟啊,你还是来了!”
贺钦笑了笑,倒真的回答了他:“是啊,我来了。”
贺叡眯着猩红的眼睛:“怎么,这时候倒是摆出一副有问必答的态度,要是想做一个合格的弟弟那也来的太晚了!”
“不是想做一个合格的弟弟,”贺钦叹了口气,“试问谁家的弟弟会把哥哥的四肢打断,再流放他十年呢?不过是面对将死之人时应有的礼貌态度而已,不用惊讶。”
如此针锋相对,如果不是他们的样貌如此相似,名字也如此相近,任谁也不会相信,他们竟是一对血亲兄弟。
面对这样的恶意,贺叡也只是愣了一下,旋即放声狂笑。
“说起来,你为什么这么恨我呢?”他突然不笑了,那笑容收敛得太快,像薄雪化在火中,他若有所思地打量贺钦,歪歪斜斜地站着,“你和我本该是最亲的兄弟,我们一起长大,一起生活,我们从同一个女人的肚皮里落地成人……为什么呢?我们本该相互扶持,共同平分这个世界的啊!”
他的眼神困惑极了,假如他的瞳仁不是如血的颜色,他此刻的目光应当清澈如孩童的。
“世上的亲生兄弟就该互帮互助——这是什么自然规律吗,不遵守就会违法?贺钦露出了讥讽的笑意,“别了吧!你我都心知肚明,我在你眼里是怪胎,你在我眼里同样,我们注定是陌路人。血缘,血缘又是多坚固的绳索,能把两个陌路人连在一起?”
他的神情漠然:“权力是剧毒,而你生下来就是蛇蝎一样的东西,热爱与剧毒为伴。亲人在你眼里重要么?这点你比我清楚多了,还是自己去回答自己吧。”
贺叡静默了一瞬,笑得更厉害了,他笑得竭尽全力,笑得歇斯底里,笑得整个平原只回荡他的声响。
“不错,不错!”他高兴地看着贺钦,“我们果真是亲兄弟啊!”
刀光滴落进焦土中间,贺钦听见他深吸一口气,再徐徐吐出去:“……所以,你是不是很遗憾,我没有死?”
“确实,那么大的阵仗都没能结果你的命,还真是叫人惋惜。”
“你是不是很困惑,刚才的神王奥丁是由谁扮演的?”
贺钦脸色没有变化,也没有回应,但贺叡已经指着他笑道:“你想知道!你想知道的不得了,是不是!”
他又不笑了,姿态宛如对另一个王发出挑衅的皇帝,柔声说:“那就来试试看吧,当我撕开你喉咙的时候,说不定会大发慈悲告诉你……我的兄弟。”
电光火石间,两个人同时跃起,朝对方的要害处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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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无际的虚空,谢源源感到自己正在漫无目的地漂浮。
……这是在哪呢?
……自己又要到哪去呢?
算了,不想了,反正也不是很重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