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浪想拦,却被景王阻止,他睁着眼,一动不动,任由那茶杯砸在自己身上,滚烫的茶水顺着衣袍流落。茶杯滚落在地,也碎成一片一片的。
“母后!您这是做什么?”眼见着景王被砸,觞帝脸上也浮起一丝怒气。皇弟身上的余毒才清除不久,身体本来就虚弱,哪里受得住太后的全力一砸?
觞帝并不知道景王已经把释苦大师封存在他体内的内息化为己用了,以为他身体还很虚弱,不免为弟弟感到心疼。
还有那滚烫的茶水,母后这般对皇弟动手,实在是太过了些。更重要的是,皇弟说得对,他是一国之君,他金口玉言的圣旨,岂能朝令夕改?若是大臣们都认为在御书房外一跪,就能令皇帝改变主意,那他以后的龙威何在?
“怎么?你们兄弟俩如今长大了?一点也不记得母后的养育之恩了?哀家教育儿子,有什么不应该?他是哀家生的,哀家就算砸死他,那也顶多被人说是心肠歹毒!”太后娘娘是气疯了,也是后宫寂寞了些,没事儿生事儿。
到了她这个年纪,大儿子继承了皇位,小儿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儿孙满堂,志得意满。后宫里皇后与她虽然不睦,却也敬重着她这个太后,先帝的女人都被她斗死在觞帝即位之前了。没死的,现在也是仰她鼻息度日。她现在可算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权势尊荣。可是,偏偏小儿子不听话,大儿子翅膀硬了,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她能不生气吗?
与其说她是反对临家那贱丫头嫁给自家儿子,倒不如说是心气儿不顺,故意找茬儿。
“母后慎言!”太后娘娘心肠歹毒的名声要是传出去了,那可是有损国体的大事。而且,母后这到底是怎么了,以前不是最疼皇弟的吗?怎么现在是处处为难皇弟,连让他娶个可心人儿都不同意。
人老了,当真是脾气也怪!
殊不知,这不是人老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太后从来都是个狠角色,若是觞帝和景王不是她的儿子,指不定能活到几岁呢。
“慎言?他是哀家的儿子,你也是哀家的儿子。你是皇帝,天下你最大,哀家是管不着。但是景王,难道哀家也管不了吗?你的媳妇,是先皇还在的时候就给你定下的,而你弟弟娶妃,还不兴哀家这个当母后的参详参详?”太后说着,就拿起帕子抹起眼泪来了。她一想到先帝到死都念着那位华妃,对自己冷淡形同陌路,就忍不住心酸。
“母后可别哭坏了身子。您只记得朕的皇后是父皇亲自定下的,却忘了皇弟的婚事是父皇早就允了他自己做主的。父皇的旨意,母后难道也要违逆吗?”这倒是太后提醒了觞帝,当年父皇可是最疼流景,自然允了他许多东西。这其中,便包括了他的婚事。
“皇上现在是要拿先皇压着哀家吗?即便是他自己做主,那也应该寻个贤良淑德,才貌俱佳的女子才是。我堂堂皇室亲王,难道要娶一个闺誉尽毁,臭名昭著的女子不成?”太后娘娘说到此处,又流了许多眼泪,看起来更加可怜,“即便是这样,哀家也因为心疼景儿,同意了他娶临家女为妃。可是,现在是朝廷上下反对声一片,哀家也是想有个两全之策。到了皇上这里,怎么全成了哀家的不是了?”
“母后莫要难过,您既然已经同意了皇弟与镜儿丫头的婚事,那朝廷上的事情就不劳母后担心了。”觞帝的耐心已经耗尽,“来人,送母后回安宁宫静养。”
“皇上!”她实在没想到,大儿子竟然是此般态度。
“母后,后宫不得干政,您是太后,后宫表率,日后还是少来御书房得好。若是有什么事寻朕,不若差人来支会一声即可。”觞帝又说话堵上了太后娘娘即将出口的话,直接让人强硬地送了太后回安宁宫。
“流景,你身上没事吧,要不要朕命人替你更衣?”这衣袍都被那茶水打湿了,“还有身上有没有伤着,要不要请御医来看看?”
“不用了,臣弟就是怕皇兄被母后为难,所以才赶着进宫。母后既然走了,那臣弟就先出宫了。”至于殿外跪着的那些大臣,他是一点儿也不担心。毕竟,以皇兄的手段,那些朝中大臣还翻不起什么浪来。
“你若是知道朕夹在你与母后之间为难,就该多来皇宫走动走动,在母后面前说话也软着些,不然,像今天这样,吃亏的也是你自个儿。”母后是生养他们的人,就算真的动手砸人,他们也不敢反抗母后。他是一国之君,是君,还好一些。可皇弟这边,就不好说了。
“她如果砸一个茶杯就能出气,倒也无妨。臣弟只是怕,日后镜儿进门,她会把气全部撒在镜儿身上。镜儿从小是侯府娇宠长大的,哪里受得了那些委屈。”
“噗,你,哈哈,流景,你竟然会担心镜儿那丫头吃亏?你以前可从没正眼瞧过那些女子。而镜儿丫头的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难道你还把她当成那些柔弱的闺阁小姐不成?”看到景王如此小心翼翼的样子,觞帝面儿上大乐。报应,真是报应啊!皇弟傲然了二十几年,终于有个人能辖制住他了。
“镜儿虽然有几分聪明,但是母后的手段……心疼媳妇是本分,皇兄莫要笑话。”他也不好说自家母后心肠歹毒。可事实上,不就是这样吗?
母后一向看不惯镜儿,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景王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放心吧,你家那丫头,朕会让皇后多加照拂的。”母后手段了得,皇后也不差,有她照看,镜儿丫头吃不了多少亏。
临晚镜是不知道,她还没过门,景王连她过门之后的事儿都担心上了。她这会儿,正对着一个陌生女人目瞪口呆呢。
☆、【190】月弥夫人回来了
“老爹,你不会是疯了吧?”上下左右打量了女人不知道多少遍,她都没看出,这哪里像传说中的那位月弥夫人!
女人身段儿窈窕,脸上戴着黑色的面纱,一袭白衣飘然若仙。看起来,也不过是二十五六的年纪,只是那浑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气质,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古怪。临晚镜看看她,又看看自家老爹,怎样都无法相信。
“胡说八道,你才疯了!快叫你娘亲!”临老爹好不容易才寻回媳妇儿,对女儿难免严厉了些。
“爹爹,您不会在外面随便找了个女人来敷衍女儿吧?人家虽然蒙着面纱,也看得出顶多跟我姐妹相称,怎么可能是我娘?”说实在的,临晚镜从前世到今生,都没见过妈妈这个角色。前世与她相交甚好的,都是幻月阁的人,他们都没有父母。而穿越过来,晓晓与她关系最好,她也没有父母。苏幕帘与兄长相依为命,也没见过她母亲。至于明月笙,她的母亲,自己倒是见过一面,对女儿挺慈爱的,只是感觉不太亲切,毕竟是别人的老娘。
然后,临家老夫人,自私自利,对他老爹这个儿子并不好,与太后那老巫婆有的一拼。还有李氏,对一双儿女倒是很不错,但是心肠歹毒。柳如是给她的感觉最好,最像她听说过的那种母亲,但是,她与自己相处,就显得太过小心翼翼。对她家临梦薇倒是很不错,一心一意疼孩子。
在临老爹口中,她娘亲月弥夫人,为了她这个女儿,可谓费尽心思。在她没出生的时候,就盼着她的降临,为她准备了一屋子的玩具。后来她出生之后,母亲更是每日寸步不离地照顾自己。
可是,为什么眼前人,她觉得如此陌生呢?
“你以为你老爹跟你一样笨吗?随便找个女人,怎么能与我的弥儿相比?”说着,临鼎天搂过妻子的肩,难得脸上堆满笑容。
“哦。”敢情我家娘亲美若天仙,无人能比,“但是,她怎么戴着面纱?”
回家见女儿也搞得这么神秘吗?还有,这个娘亲是从那里找回来的?海域那边吗?难怪老爹连她的婚事都不关注了,原来这些天心里想着的都是这位呀?
“你娘亲喜欢戴面纱不行吗?”临老爹白了女儿一眼,怎么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她怎么不一直问景王为什么戴面具?
“难道是当年掉下悬崖没死,还毁容了?”不要怪她用这般怀疑的目光看眼前女人,如果她真的是月弥夫人,临晚镜觉得吧。那就是自己把心目中的母亲给神圣化了,她以为,能让她家老爹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始终如一的女人,应该和大多数女人都不一样的。可是,眼前人给她的感觉,始终是有那么一点欠缺。
或许是,从来没见过的缘故?
既然老爹那么笃定眼前人就是她老娘,总不会有错。毕竟,十多年的枕边人,不是随便什么人说冒充就能冒充的。
“不会真的被我说中了吧?”临晚镜看着同时沉默的两人,原来,当年月弥夫人不是自己走的,而是真的掉下了悬崖啊?
“行了,既然你都知道原因了,就别问那么多。你娘亲回来了,正好赶上你出嫁。女儿出嫁,有娘亲主持大局总算是好的。”临鼎天一点也不想妻子为了脸上的伤而难过,不管她毁容也好,残疾也罢,这一生他都不会对她弃之不顾。
“是是是,爹爹,您这是典型的重色轻女儿啊。娘亲回来了,您就开始嫌弃我了。”临晚镜故作委屈地瘪瘪嘴,看着临鼎天,眼角的余光却瞥向月弥夫人。
只见她满眼笑意,看着自己的目光充满慈爱:“镜儿连娘亲的醋都吃吗?你放心好了,娘亲回来了,只会比你爹更疼你。从此以后,再也不让人欺负我的女儿。”
说着,月弥夫人靠近临晚镜,想要摸摸女儿的头。
临晚镜却下意识地把头往旁边偏,躲过了她的抚摸。
月弥夫人脸上一僵,完全没想到,女儿会如此不给面子。自己是她的娘亲,怎么连摸一下都不让?
“抱歉,我不太习惯陌生人的碰触。”临晚镜朝她笑笑,自己不习惯陌生人的亲近,这是前世养成的习惯。
“镜儿,这是你亲娘,怎么会是陌生人呢?你这丫头到底什么脾气,以前你娘不在的时候老是念叨,现在你娘回来了吧,又是这副模样。”临鼎天有些不满地埋怨女儿。这是她亲娘,她这样跟防贼似的防着人家,岂不是让弥儿寒了心?
“算了,天哥,镜儿还小,今天又是第一次见母亲,你别为难孩子。”月弥夫人收起脸上的尴尬,只是眼底的失落怎么也藏不住,“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再也见不到女儿了。没想到,还有今天。说实话,我已经很满足了。”
“弥儿,不要难过。都怪为夫不好!如果为夫能早点找到你,我们一家四口也可以早日团聚。说不定,照儿也不会——”临鼎天才是满心满眼的愧疚,提起儿子,更是止不住的黯然。中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在外面表现得再坚强,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一个人黯然神伤。那么优秀的儿子,却白白断送了性命。拖了这么多年,还不能报仇!如今妻子回来了,他如何给妻子一个交代?
“照儿怎么了?”月弥夫人一下子蒙了,她才回来,根本还没听人说起过大儿子的事情。可是,丈夫提到大儿子,却满眼的伤痛,她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照儿,没,没什么。”他不想爱妻知道大儿子已经不在了。好男儿志在四方,就当他不在家里吧。
“天哥,你从来不会骗弥儿的,对不对?”月弥夫人楚楚可怜地看着丈夫,让他正视自己的眼睛。
临晚镜在一边看着两人秀恩爱,恨不得把自己隐身起来。这夫妻俩,也太旁若无人了吧?这么快就抱上了!还有,临晚镜不明白,为什么她老是看着她老娘的时候就想到花弄莲那个女人。
“爹,您二老慢慢叙旧,我先回揽月楼了。”临晚镜实在不想看那个如同情窦初开的年轻小伙儿似的老爹,还有她那浑身充满怪异的老娘,只能自己先闪人了。
“你这丫头,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娘才回来,你也不多花花时间陪她!”临鼎天见女儿要走,又放开了妻子,他不想说儿子的事情,只希望妻子的注意力能转移到女儿身上。
“弥儿,你知不知道,咱们的女儿就要嫁人了。”临老爹看着爱妻,把女儿又拉近了一点,“你看看,当年我遇到你的时候,你也是这般年纪。一转眼,女儿都要嫁为他人妇了。”
“镜儿要嫁谁?”听到女儿要嫁人,月弥夫人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
“隔壁那小子!你以前也见过的。”
隔壁那小子是谁?月弥夫人愣住了。
“瞧我,你都离家十几年了,记不得也正常。隔壁是景王府,景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临鼎天解释道。
“当今圣上的亲弟弟?”月弥夫人若有所思,“倒是门不错的亲事。”
不错的亲事?临晚镜错愕地抬起头,这当真是自己的老娘吗?老爹不是说她娘亲不畏皇权,不亲权贵的吗?怎么一听到她要嫁的人是皇帝的亲弟弟,就说是门好亲事了?
临鼎天也有些惊讶,盯着月弥夫人看了一会儿,表情如常。
“怎,怎么了?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惊异地看着父女俩,月弥夫人不解为什么她只夸赞了一句,就被人用那种质疑的眼神对待了。
“没什么,只是那位景王面如恶鬼,不良于行,生性凶残天下皆知。”临晚镜有些恶意地笑着道。
面如恶鬼,不良于行,生性凶残天下皆知?
那临鼎天还会让女儿嫁给他吗?
“天哥,镜儿说的不会是真的吧?”难以置信,临鼎天给女儿找了这样一个夫君?他不是最疼女儿吗?
临老爹点了点头,外面都是这样说的。所以,也不算是说谎。这是外界皆知的实情。
“天哥,你是不是疯了?怎么能让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呢?即便他是王爷又如何?我们侯府的女儿难道还愁嫁不成?”把女儿嫁给那样一个人,那与把人往火坑里推又有什么区别?
“是不愁嫁,景王是这丫头自己选的。”临老爹无奈地摆摆手,他的女儿不愁嫁,但是这女儿长大了,女大不由爹,他能怎么办?阻止不了,连给女儿塞男人都阻止不了她一心向外。
“自己选的?”月弥夫人扭头看向女儿,“镜儿,你喜欢那个景王?”
喜欢一个面如恶鬼,不良于行的男人,这是什么怪癖啊?
“夫人,我们侯府现在住着一个名医,您想不想先把脸治好?我的婚期还没定,应该来得及。”临晚镜并不想谈这个话题,她当然喜欢景王,却不想跟她多说。
“我的脸就算天底下最好的大夫也治不好,娘亲这些年已经习惯了。”
摸了摸面纱下的那张脸,月弥夫人似有所感。
“没关系,他的医术应该可以称得上天下第一,您不妨试试。不然,到时候女儿成亲,夫人与景王都见不得人,该如何是好?”
☆、【191】青衣墨发画中人
夫人与景王都见不得人,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月弥夫人笑着脸僵了,临老爹板着的脸却差点气笑了。
这臭丫头,到底怎么了?弥儿回来了,她不高兴也就罢了,竟然还是这么一副态度。
月弥夫人看向临鼎天,希望丈夫能为自己说几句话。
眼看着妻子委屈的小眼神儿,临鼎天开始瞪女儿:“镜儿你胡说什么?她是你娘,怎么见不得人了?要说见不得人也是夙郁流景那臭小子见不得人!你娘在外面受尽了磨难,脸上的伤是她一辈子的痛,你怎么能说出这种不孝的话?”
虽然恼了女儿对弥儿不敬,可他也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了,也是舍不得责骂。大声训斥,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罢了。
说完女儿,临鼎天才又看向妻子:“弥儿,她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自己亲娘,现在难免近乡情怯,你不要与她一般见识,也不要把她的话往心里去。不过,她说的有一点倒是真的,咱们府上现在住着一位神医,若是让他给你看看,说不定真能治好。”
虽然,他不介意妻子脸上有疤痕,但是能治好自然最好。他不想那道伤成为横在夫妻之间的一道坎儿。
“镜儿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跟自己的女儿置气呢?至于天哥说的那个神医,还是不要看了吧。这些年,为了脸上的伤,我不知道寻遍了多少名医,可一点效果都没有。我已经死心了,这么多年也绝望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眼底是强装着的不在意。
仿佛,那伤不在脸上,而在心间。
“弥儿,不要说这种丧气的话!这天下有名的大夫多的是,你又不是每个人都请了。到底是海域那边的名医少,住在咱们府里的这位可不一样。”临鼎天还想劝妻子就医,他对神医谷的医术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当年御医说自家宝贝女儿没救了,结果只是送去绝谷就好了。绝谷是神医谷的分支,一个分支的医术都这么厉害,那真正的神医谷呢?
何况,风无定还是神医谷的谷主!
若是临晚镜知道临鼎天心里的想法,得笑死。哪里是绝无悔那老头儿医术厉害,分明就是一针扎死了他真正的女儿,而引来了自己这个异世之魂。
“天哥,你不会是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