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谢昭摒笑一声轻咳,雪梨身形一滞,阿杳没忍住笑厉害了:“母后!三弟要嫌您烦啦!”
雪梨笑容发僵地扭头看谢昭,谢昭神色平淡地低眼回看:“梓童,你这是无聊了啊?”
还、还好啦……
谢昭在她身后蹲下:“接着踢毽子去?”
雪梨顿时脸色苍白:“不要!”
谢昭眯眼:“真不去?”
“真的太累了。”雪梨叹气,“太久没试过,踢了一会儿就累得腿软。”
看来真不是故意偷懒。
谢昭嘴角轻扯,想了想,微笑道:“那行,以后不踢毽子了,换换别的?”
“……什么?”雪梨警惕地盯着他,总觉得没好事。
“嗯……近来事情少些,带你出去骑骑马?”谢昭边想边提议,“或者放风筝爬山也行,看你喜欢什么了。”
他说着,她还没来得及作反应,阿杳阿沅就拍这手喊“好”了,阿沅还要去喊弟弟妹妹,谢昭淡眼一横他们:“没你们的事。”
阿杳阿沅:……?啥?不打算带他们去?!
皇帝伸手一拉皇后,二人一并站起来,他有意避着孩子似的拉着她大步流星地往外走,边走边问:“去不去?直接去行宫也行!”
“不是……什么意思?!”雪梨有点懵,“没他们的事?不带他们去?”
“啧,阿杳阿沅都大了,不用你时时看着,三个小的各有各的奶娘呢。”谢昭说着扫了屋里的孩子们一眼,撇撇嘴,“有日子没带你单独玩过了,难得有空。”
……这样啊!这主意好!
雪梨满心都觉得挺惊喜。说实在的,虽然有孩子添了乐趣,但她也偶尔会怀念一下还没有孩子的时候——仔细想想,上一次身边没有孩子时跟他同游,还是很多年前二人间的窗户纸还没戳破的时候呢。
这都多少年了!
那回是在郢山,还是只小狮子的鱼香跑来跑去玩疯了……
雪梨回想着一笑:“我们带上鱼香!”
“行啊,想去玩什么?”谢昭大方答应,扭脸就安排如何把孩子们扔在洛安、自己带皇后去哪里玩去了。
☆、第199章 合家欢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平安公主出嫁都十载了,长女已八岁、次子五岁,都生得聪明伶俐。
按照皇帝的意思,原是要头一个孩子随平安公主的娘家姓氏,姓陆。但平安公主有孕时,觉得父皇母后养恩深厚,就请旨给腹中孩子赐姓为谢。
彼时父女二人间颇有一番争执,倒是驸马宋凡大度,他跟平安公主说:“陛下的养育之恩你要报,生身父母的生恩就当真不提了吗?若头一个孩子姓了谢,第二个也要续你娘家的香火才是,往后的孩子再随我姓。”
平安公主心里踟蹰了半天。女人生孩子的苦楚和险处男人大抵难以懂得那么深,宋凡大度不要紧,她却不得不想想万一生不出第三个可怎么好?
措辞一番后委婉将这担忧同宋凡说了,宋凡笑道:“宋家人丁兴旺,我已有几个侄子了。若你心里过不去这结,从旁支过继一个两个过来也不是难事。”
原本难以周全的事在二人的商讨中迎刃而解,事情传出去,还一度成了段佳话。
心思宽敞点的笑说:“瞧,夫妻间这么打着商量来可不事事都好?宋家不缺后嗣,宋凡帮公主去报生恩养恩,是个有君子气度的。”
狭隘点的起码也夸道:“嘿,尚主就得有宋家这眼界。一个两个孩子的姓算什么?这等忠心大度表出来,日后前程似锦!”
不管外面怎么论吧,平安公主与宋凡的长女谢凝、次子陆青都好好的长大了。孩子生下后改的不止是姓氏,陆青当真续到了陆家的族谱上,谢凝则在三岁时按着宗室女的规矩封了翁主。
这就有点拐弯抹角的宠溺了,皇帝当时的原话是:“阿青续陆家的血脉是真的,阿凝也不能光随个姓就了事,是不是?”
就这样,之后的五年,平安公主的肚子都没再有消息。宋家经她点头之后,也当真在琢磨着过继旁支子到她名下了。
偏在这事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平安公主有孕了。
这当然是个喜事,不过日子过起来,突然出个喜事也容易有点磕磕绊绊——比如眼下吧,平安公主想好好安胎,可两个孩子都半大不小的,让他们为了照顾母亲完全安静,几乎不可能。但同在一府,让他们完全不见母亲也不可能啊,哪有为了肚子里的,就把已经大点的带离的?
这事是皇后最先提起的,一看平安公主进宫问安时,阿青还要往她腿上坐,皇后就皱眉头:“这怎么行?肚子里揣着一个还要分神照顾他们,最后非要累坏你自己!”
平安公主自己倒不当个事儿:“这怎么了?我怀阿青的时候,照样照顾阿凝啊……再说,母后您怀弟弟妹妹们的时候,不也照样照顾已经大了的?”
平安公主一时都不太懂皇后怎么突然提了这个。其实皇亲国戚府里添个孩子,当母亲的并没有那么累,大抵八成事情都是有下人代劳的,余下的两成不过是和孩子交交心、陪孩子玩玩、给孩子一些血脉之间才有的关心。
连她自己都觉得好像乐呵呵地就把阿凝阿青带大了,皇后猛地这么一说,倒好像她出嫁十年就操劳了十年似的。
皇后面色微白,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你说得轻巧”,静了静,又道:“我看,要不就把他们两个先留在宫里一阵子,等你出了月子再带回去。”
平安公主好生一愣。这本该是她生产前最后一次进宫问安来着,之后就要好好安胎不受车马颠簸了——然后母后把孩子留下了?
她这厢疑惑得有点久,旁边的太子妃轻轻一咳,淡淡笑道:“长姐不必回了母后的好意。都是自家人,如今皇三子殿下也出宫开府两年了,母后想照顾,还能照顾谁呢?”
平安公主脑中电光一闪,这才蓦地懂了!
从母后还不是皇后的时候,身边就孩子一群了,这么多年都热热闹闹的。后来她出嫁、阿沅封了太子去了东宫,再后来阿淙也出宫开了府、阿泠紧跟着就嫁了出去,眼下连三弟也出宫去了。
母后这是觉得没趣儿了,想给身边添点热闹?
于是平安公主感谢地望一眼太子妃,低头问膝上的陆青:“阿青啊,在宫里跟外祖父外祖母住一阵子,好不好?”
陆青抬头望望母亲,小脸一扬答说“好”,平安公主又看向谢凝。
阿凝也应“好”,可看上去就不像阿青那么高兴了——她还没这样和母亲分开过呢,自己住在宫里但母亲不在……感觉怪怪的!
太子妃就过来哄她:“阿凝乖哦,你母亲要安胎,你在宫里玩一阵子不好吗?宫里狮子比你家里要多,无事时还可以去东宫找你的弟弟妹妹玩,怎么样?”
小阿凝有点纠结,扁着嘴矛盾了半天,点点头:“太子叔叔画风筝给我!”
姐弟俩当日就这样留下了,皇帝料理完政务到长秋宫的时候,两个孩子正在廊下追来追去呢。
皇帝愕了一会儿,看看坐在廊下的皇后:“你把他们留下了?”
“嗯,等阿杳生完孩子再送回去。”皇后笑笑,招呼两个孩子过来问安,又酝酿了点悲愤出来,“哎……转眼间又要多个孩子叫我外祖母?啧,真是老了!”
“老什么老。”皇帝挑眉,“不是才四十三多?奔着八十三去吧!日子长着呢!”
两个孩子过来乖乖问了安,四人一起吃了顿宵夜之后,皇后提出要带阿凝睡。
皇帝气得干瞪眼:“那朕带阿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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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为了让他们快些适应,皇后便没让两个孩子的傅母和先生来,交待宫女带他们四处玩一玩,读书的事缓两日不迟。
于是两个孩子“奉旨撒欢”了,先跑到东宫折腾了一圈,见太子和皇次子正下棋呢,他们就在旁边“热心”指点。
阿凝说:“太子叔叔走这里……堵他!”
阿青说:“二叔叔走这颗!走到这里!二叔叔您肯定会赢的!”
两个当叔叔的本着“不跟小辈计较”的原则克制了半天,最后还是同时一拍案,挥着手把他们往外赶:“出去!出去出去!‘观棋不语’懂是不懂?去别处玩去!”
阿凝和阿青吐吐舌头就跑了,兄弟俩坐回棋桌前重新酝酿了半天,扶额:没心情下了,都被他们搅合了……
那怎么办?
得,把自家孩子叫来问功课吧。
阿凝阿青出了东宫,手拉手继续四处转悠。走了好远,遥遥望见柔安公主进了一方院子,阿凝双眼一亮,拉着阿青边喊“姨母”边追过去。
柔安公主和身边的宫人们都没听见,他们进去时便也没瞧见人。还没来得及叫个宫人来问一问,两个孩子就眼睛都亮了!
好、多、小、孩、子、啊!
次进院里足有几十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这对于身为男孩子的阿青来说还好,但阿凝肯定高兴啊!
阿凝就兴高采烈地跑去找她们玩去了,正在练穿针的一众尚服局小宫女傻眼了:这谁???
恰好这些小宫女也都是刚进宫的,规矩上尚没有那么严,被阿凝这么一搅也就把手头枯燥的穿针活放下了,不一会儿就成了聚众聊天,方才的安静荡然无存。
“问什么要穿这么多针啊?在乞巧吗?”阿凝对她们每人身边都放了一盘银针的做法很好奇,在听说“每个人都要穿完五百根才能去吃午膳”时,大方地撸了袖子,“我帮你们!”
于是,教习女官过来巡视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虽然院子里乱哄哄,但小宫女们手上倒没停的情状。
然后,她自然很快注意到衣着不一样的那一个,当然不会轻易想到是有贵女过来,眉头一皱就夺上去道:“你怎么回事?谁许你乱穿衣服?”
阿凝正不解地刚抬头,候在门口的宫女便挡了那女官,压音告知:“奴婢是长秋宫的。这位是平安公主膝下长女。”
教习女官:“……”翁主您挺雅致啊!
片刻后阿凝身后站了一排女官,默默地看着她,主要是怕她被扎着。
阿青则自己拉着乳母继续找寻姨母去了,还真在第三进院子找着了。
柔安公主其实是来给酸梅帮忙的,酸梅嫁了阮跃之后,也有了外命妇的封位,许多宫中之事就会传她进来料理。这回教小宫女礼数的事就落到了酸梅头上,酸梅恰好信期到了精神不济,这才央柔安公主进来帮她打理打理。
二人正商量着挑哪些人送去长秋宫填补空缺呢,柔安公主突然被勒了脖子!
“啊!”谢泠一声惊叫,咳嗽着回头一看,“阿青?”
“姨母好久不见!”陆青愉快地趴在她背上,“姨母有没有去看娘?娘肚子里有弟弟妹妹!”
“去啦。倒是你,多久不来看姨母了?”柔安公主笑瞪着他。
阿青:“嘿嘿……”
于是阿青就在这里围观姨母和表婶谈正事、阿凝在外面跟小宫女们一起穿针穿得还挺开心。到午膳时柔安公主要去长秋宫陪皇后用膳,正好带着他们两个一道回去。
阿凝兴高采烈地跟皇后描述今天见到了好多好多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女孩,皇后听得直笑:“当年你娘也这样。”
阿凝“咦”了一声:“娘也去找她们玩过?”
皇后慈祥微笑:“是,那年我去为御前挑宫女,你娘偷偷跟着一起去……”
皇帝饮了口茶:“然后外公晚上去的时候,你外婆正在吃鸡爪,半天都没注意到屋里多了个人,吃完了鸡爪她还……”
“……陛下!”皇后咬牙切齿地一眼横过去。
皇帝噎住话又喝了口茶:“咳,吃完鸡爪她就哄你娘睡觉了,挺好。”
“哦!”乖乖的小阿凝就这么信了。
柔安公主在旁边憋笑憋得一脸痛苦。母后不让说当年拿鸡爪骨头摆字的事情,但她可是听姐姐说过的!
都说宫里的日子尔虞我诈还别有一番苦闷,他们可是半点都没感觉到,“长日无聊”这种话就更无从谈起。
好像只是那么弹指一瞬,皇帝皇后膝下就已经有两辈人了——可他们自己有时还有些“童心未泯”呢。
对阿杳这一辈来说,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似乎昨天还一群兄弟姐妹打打闹闹呢,今天低头一看就一群小孩子在叫爹娘叔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