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起上!”那马贼头子大叫一声,撸起膀子又是一刀劈来,劲猛的刀风几乎能割伤苏洛的脸颊,苏洛不敢大意,反身一刀劈出,红尘心法的内劲震的那两把大刀嗡鸣不止,让苏洛忽然有些怀念绯刃;若是那柄神兵在手的话,此时就是那马贼头子的大刀碎裂,被绯刃一刀封喉了。
四周蠢蠢欲动的马贼们顿时提着刀扑了上来,眼见场面逐渐失控,酒肆中的食客都纷纷逃了出去,连那起舞的胡姬也在店老板的护送下离开,苏洛倒也乐得轻松,绕着一群马贼在这酒肆之中奔逃,气的那马贼头子哇哇乱叫。
苏洛此时的功力已然不能与在苏淮之时同日而语,愈发临近大限之日便愈是她内力高峰之时,她已然能仅凭内力压碎酒樽,以木条抵挡长刀,对付这几个马贼自然不在话下。真正该值得她担心的却是这蓬乱而失控的内息,她原本不该这么冲动的加入战局,先前与金角仙力战之后尚未平复,如今又是以一敌多,她几乎快要能感觉到那些不受控制冲出体外的内息了。
然而内伤的威胁并不能让她对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强抢的女子冷眼旁观,若是路见不平却不能拔刀相助,那苏洛还会是苏洛吗?更何况能在此处遇到一个她深觉有兴趣的女子,还能顺手救下她,也是缘分的一种啊。
一念至此,苏洛嘿嘿一笑,手中长刀再无顾忌,朝那马贼头子当头斩下,劲风带着红尘心法势若万钧的力道扑面直下,马贼头子一只独眼几乎要瞪出血来,险险避过之后却还是被刀锋划伤了喉咙,再也不能发出声来。
那群马贼头子虽无高深的武功,却胜在一身蛮力与那些从刀刃口上舔血而学会的搏斗技巧,与苏洛缠斗了好一会儿,被斩伤数人之后终于意识到他们不敌苏洛,马贼头子的声音如漏风箱一般嘶吼了一声,那帮马贼便谨慎的防备着苏洛,一点点的退出了酒肆之中。
西域女子的两名侍婢都被这激斗吓的瑟瑟发抖,她本人却还算沉得住气,确定那些不好惹的马贼都退走之后才朝苏洛走去,学着渊族人的礼节朝她拱了拱手,“赫木恩多谢女侠救命之恩,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苏洛一番激斗之后却是内息翻涌,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她看了那自称‘赫木恩’的西域女子一眼,微微一笑,“不过顺手而为罢了,不必言谢。倒是你出行在外,当明白财不外露之理,像今天这般…………”
苏洛话未说完便再也压制不住体内外泄的内息,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赫木恩与她那两名侍婢都吓了一跳,赶紧扶起昏迷的苏洛,见她虽是神色虚弱,却也没受什么明显的外伤,赫木恩微微蹙眉,伸手搭上了苏洛的脉搏,刚一碰上却是如针扎一般收了回来,稍稍平顺受惊的心后才又继续诊脉。
“殿、殿下……这可如何是好……”那侍婢一看便是没受过大风大浪的人,好不容易得救之后恩人却又晕了过去,顿时手足无措起来,言行之间也就忘了她家主子的吩咐,照常称呼起赫木恩的名讳来。
“……她体内的乱涌的气息就好像一包一触即发的火药一般,即使在这样危机的情况下也还能义无反顾的救人,还跟我说什么顺手而为……”赫木恩似在叹息一般,也没有追究侍婢说漏嘴的过失,全幅心神都放在了昏迷过去的绯衣女子身上,“世间怎会有如此乱来之人,简直是————”
她反复探寻着苏洛的脉象,眼中又气又急,虽是被苏洛所救,此时却是像在埋怨苏洛如此任性了。那脉象中无时不刻往外倾泻的内息正是苏洛不断流逝的生命力,若是放任不管的话不出三个时辰这绯衣少女便是路边一具冰凉的死尸了。
这丫头,救人之前都没考虑过自己的情况吗?!
赫木恩恼了一会儿,也不知自己在气恼什么,只想着待苏洛醒来一定得好好训她一顿,连自己的命都爱护不得,还谈什么拯救别人?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然而苏洛眼下的伤势却是根本不可能撑到醒来的时候了,放眼整个西域,能有把握医治这种伤势的人只有一个,还恰巧是她认识的人……这绯衣女子又恰巧在这样的时机巧遇救了她一命,难道真是上苍所安排的缘分吗?
“殿、殿下……”侍婢少有看到赫木恩如此急躁的时候,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这姑娘的伤……”
赫木恩闭了闭眼睛,恍若未闻。她脑中正进行着激烈的争斗胶着,一番挣扎之后却还是朝昏迷不醒的绯衣少女妥协了。
“她的伤唯有御医能够一试。”打定主意之后,赫木恩豁然睁开了眼睛,海蓝色的眼眸中夹杂着一丝懊恼与无可奈何。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撂挑子不干离家出走了,如今不到一日却又为着这样的理由灰溜溜的回去,她一定是史上最憋屈的王女了。
美艳的西域王女气恼的跺了跺脚,招呼随行的侍婢将苏洛扶起来,“还愣着干什么,——起驾,回宫!”
☆、第67章 大宛
苏洛迷迷糊糊恢复意识的时候,首先感受到的便是体内那一阵阵躁动难安的内息,却是比她
昏迷之前要平缓了许多,她在心中苦笑了一声,看来这次也是她命大,那样一番连续的激斗之后她竟然还活着,没有如原先所想的被内力冲断经脉而亡。
她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头顶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灯,用黄铜制成的镂空雕花底盘,以链锁悬悬垂于屋顶,足足放置了十数颗幼童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饶是现在白日里没有发出亮光,却也是奢华至极,看的苏洛暗暗咂舌。她撑起身来,发现自己身在一处西域风格的房间之中,身下只是一处比地板高出些许的台子,垫了柔软的羊毛毡子便算得是床了。整间房中都铺着精细华美的地毯,苏洛找了半天没见着自己的鞋,只能赤脚踩在了地毯上,脚底那厚重柔软的触感让她觉得很是新奇,却也不难受,于是起身走向了窗边,朝外面望去。
这一望,却让她足足惊讶了一把,宽大的石窗外是一座热闹繁华的城市,白色尖圆的屋顶一座座的点缀在街道之中,各式各样的商铺林立,往来都是些牵着骆驼的异域商人,勾勒出一幅苏洛从未见过的,西域诸国的繁华盛景。
她所在的地方却是能将这整座城市的盛况都收入眼底,想来是建在了城中最高处,正在苏洛推测自己身在何方时,房间外传来一声铃响,一个侍婢头顶着巨大的托盘走了进来,朝苏洛微微躬身,将托盘放到了房间中央的石桌上。
“贵客可算是醒了,离用饭还有些时日,要是饿了就先吃些蜜瓜垫腹吧。”侍婢朝苏洛微微一笑,这也是个西域女子,五官深邃眉目倾长,虽是比不得先前遇到的舞姬,却也算得是令人想要驻足多看几眼的美人了。
托盘中放着一个精致的水晶容器,里面盛着不少水果,除了葡萄之外都是苏洛没见过的,那葡萄也跟苏淮的不太一样,不是饱满的紫色,却是如新芽一般的淡绿色,很是稀奇。苏洛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这会儿到真还有些饿了,便也不多推辞,朝那侍婢回以微笑后便走了过去,就着托盘上的银制细签挑了一块儿蜜瓜进嘴里。
入口处一阵沁人心脾的香甜,苏洛幸福的眯了眯眼睛,这西域的瓜果真是美味,这般挠人心肺的甜,配上那爽脆的口感,简直令人欲罢不能。苏洛又试了试那翠绿的葡萄,与外表的颜色不同,那葡萄也是甜的让人舒心,一点也尝不出苏淮那边的酸味儿来。
苏洛一口气解决了托盘中的大半瓜果,这才觉得腹中的饥饿感缓过来了一些。那侍婢笑了一笑,正要说些什么,忽然门帘被人从外面猛地掀开来,一个人影风似的窜进了房中,急急的问道,“她醒了吗?”
苏洛回头一看,却是那日在酒肆中偶然救下的阔绰女子,似乎叫做赫木恩,然而眼下她的装扮却和在酒肆之时相去甚远,一头如海藻般漂亮的褐色卷发被精心编制成了长辫盘于脑后,坠了不少不菲的银饰与宝石,额间依旧带着那枚蔚蓝宝石的月环,一双倾长上挑的眼睛宛若天空深处的蔚蓝,一如那额间的宝石一般熠熠流光。
她穿着西域极少出现的上等丝绸,腰间与手腕上都带着镂空雕花的银饰,然而这样一身价值连城的衣饰也遮不住她举手投足间的贵气,那必然是长期作为上位者才会养成的气势,仅仅是随意地站在此处,便叫人忍不住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
结合刚才在窗外看到的景象,若是再猜不出眼前女子的身份,苏洛也就枉为江湖客了。她转过身,学着那侍婢的动作,朝赫木恩行了一个面见西域王族时的大礼。赫木恩饶有兴趣的一笑,伸手想要去挑苏洛的下巴尖,却在最后一刻被避开了,她也不恼,笑吟吟的看着苏洛像是如临大敌的神情,深觉有趣。
“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赫木恩,在你们渊族的文字中写作‘尉迟朔’,大宛国第一王女。我们如今所在之地,便是我大宛的王城,西域诸国中最繁华热闹的地方。”赫木恩平敞开双臂,眼中是满溢的自豪之感,“欢迎来到我的王城,渊族人。”
苏洛闻言微微一惊,却是不想自己顺手而为的念头,竟是救下了一个身份如此显赫之人。大宛是西域诸国中最强大的王国,坐拥十三座主城,是西行的商人们最常去的地方,像是先前与苏洛同行的商团,便意在前往大宛的主城。历史传说中大宛的第一任王在夏渊王朝开国之战中有助于先帝,因而得赐姓‘尉迟’,许永世安宁,待夏渊一统天下之后也再未进兵西域,是以‘尉迟’之姓是夏渊唯一认可的王族,也是大宛如今能保有独立性,未在夏渊强盛的兵力之下沦为属国的原因之一。
“在下苏洛,一个来自夏渊苏淮之地的江湖客罢了。有劳王女在伤复时相救,不敢言谢。”苏洛恭敬的拱了拱手,而赫木恩闻言却挑起了眉,有些不高兴的看了她一眼。
“叫我赫木恩,初遇之时我便这么自报家门了,你敢于在重伤之际为个陌生人独战那帮悍匪,却不敢在我面前直呼名讳么?”
她说话时眉头微蹙,神情像极了那日在酒肆中轻佻又阔绰的大小姐,看的苏洛噗嗤一笑,“那怎会,不过是表达尊敬之意罢了。殿下若是愿意我自然高兴,不过作为交换,赫木恩也叫我阿洛罢。”
绯衣少女说完狡黠的眨了眨眼睛,赫木恩微微一怔,随即也笑了起来,她长的美艳,这一笑便如同天空中碎开的万丈霞光一般,波光滟潋,“阿洛,阿洛……果然是个有趣的家伙。”
她负手踱步到了苏洛的身边,身形一转坐到了那铺着柔软羊毛毡的睡台上,顺势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苏洛坐过来,而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少女的眼睛,那乌黑清澈的颜色在西域十分少见,赫木恩忍不住凑近了些,“按说你在酒肆救我一命,我在伤复时救你一命,我俩应该算扯平了才是……只是我酝酿了大半年的离宫出走,还未走出大宛国境便又为着你这伤给回来了,这一桩阿洛你打算如何赔我?”
“离、离宫出走?!”苏洛听的目瞪口呆,感情这美艳的王女是因为私自逃家才出现在那边境小城中,还连个护卫都不带,以至于被一帮马贼给逼至了绝境,也算是奇事一桩了。
赫木恩挑了挑眉,对自己胎死腹中的出走计划耿耿于怀,惹的那送瓜果的侍婢忍不住一笑,劝道,“朔殿下这次可把整个王宫的人都吓坏了,昭殿下说,下次若再要出走,至少把他带在身边防身才是。”
“你们一个个的,都只会帮着父王埋汰我,这宫中能赢得我刀法之人也就只有昭一个而已,还真当我会败在那群马贼手中不成?”赫木恩闻言哼了一声,至于被马贼袭击时因为从未经历过而有些惊慌失措,后来忙着看打斗之时别具风姿的苏洛而忘记帮手这种事,王女大人是一辈子也不会说出来的,“倒是我此番外出发现边境并不安宁,那帮横行霸道嚣张扰民的马匪,得找个机会好好清理一番才是。”
苏洛噗嗤笑了出来,赫木恩顿时有些羞恼,捏住她的下巴将苏洛的脸强行转了过来,“别的不管,阿洛你总要赔我才是,你可不知困于深宫之中日日批复公文的苦。我为你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自由,你该拿什么来还?”
苏洛笑的收不住,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有趣的王族,挣了半天都没能从赫木恩的魔爪中挣脱出来,,“那我带殿下再逃一次如何?你放心,有我在必不会再出现那日被马贼欺负的情况。”
赫木恩闻言眼睛一亮,似乎真在考虑这个计划的可能性,蓦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一般,有些黯然的垂下了目光,“……阿洛你这伤,再逃一次怕是就回不来了罢。你这丫头,还真是一点都没把伤势放在心上?”
苏洛轻轻笑了笑,“反正赫木恩你也发现了……放在心上也并不能改变什么,何不将之抛在一边,好好享受还活着的当下呢?能在最后的时间遇到你,也算是乐事一桩啦。”
她话音未落,额头出就被赫木恩用力敲了一下,痛的她低呼了一声。美艳的王女深深蹙眉,似乎很不喜欢听到苏洛这般不将自己的命当一回事的态度,她难得严肃了语气,“阿洛你是我救回来的人,怎可如此草率,我必定要将你身上的伤治好,否则怎对得起我为此放弃的离宫出走计划?”
赫木恩说完,朝立在旁边的侍婢问了一声,“古力大夫呢?”
“一早便派人去传话了,只是那位大人脾性古怪,朔殿下您是知道的。”侍女无奈的回答道。
苏洛却是因赫木恩的话而微微一怔,陷入了沉思。回想起来这一次自萧云手中重伤之后,她却是一直抱着不上不下的心态,直到最后练功突破之时因对萧云的恨意而走火入魔,落得如今的下场;向来乐观坦然面对人生的她,这一次却显得懈怠,对体内的伤势不管不顾,甚至做出留书一封,独自远行的任性之事来。
连初初相遇的赫木恩都如此尽心,她却枉顾了所有人的关心,事先一步放弃了。
说什么用两个月的时间看遍世间,到头来也只有她自己明白,性命垂危的苏洛有多么舍不得离开。
倘若在这遥远的异乡之中真有一丝能救她的可能性,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期待,不去全力一试呢?
正当苏洛心思纷乱之际,房间之外却是突兀的响起了一声驴叫。苏洛愣了一愣,想说生驴怎可能出现在这森严的王宫之中,那驴却是又叫了一声,紧接着一阵铁蹄摩擦地毯的诡异声音响起,一只肥硕健壮的黑驴出现在了门外,驴背上倒坐着一个浑身绫罗锦缎的胖子,唇边两簇上翘的小胡子,分外不耐烦的朝为他引路的侍者吼道,“那绯衣丫头的伤没个两三天怎么可能醒?你们催着我过来也是白搭,我——”
胖子还没说完,忽然看到了坐在赫木恩身边的苏洛,眼睛顿时瞪的有铜铃大,一个翻身跳下驴背就朝苏洛奔来。那身手之矫健,仿佛一颗凌空弹起的球,丝毫没有先前坐在驴背上那懒洋洋的样子,饶是苏洛也没能反应过来,愣是被这胖子一把抓住了手腕,号起脉来。
☆、第68章 偷袭者
“内劲四溢,经络干涩紧绷,心脉受损无力……你这分明就是走火入魔之兆,激斗之后应是被内劲冲断经脉,即使老夫医术了得设法延你性命,怎可能只昏迷一日便恢复了神智?”锦衣罗缎的胖子一边为苏洛把着脉,一边皱起眉摇头晃脑,“老夫的诊断绝无可能出错,定是先前有人用重针之法刺激过你体内的自愈之能,是以能在最短时间内愈合内伤,保住一条性命……”
“大夫说的不错。”苏洛点了点头,在落日楼的时候韩云苓跟她提到过重针的事,全凭这奇妙的针灸之法才能让她从心脉受损骨骼接近消融的重伤中转醒过来。
那胖子看了她一眼,似乎为自己的诊断并未出错的事实感到高兴,看向苏洛的目光也和善了许多。他朝赫木恩微微颔首,却是并不如何将这王女放在眼中,继续为苏洛诊脉。
“光靠重针也不行……无论以何种方式医治,你的内力继天地之息应该早已到达大限了才是,偏偏一直卡在将至不至的临界处。”胖子一边说着,一边捋了捋唇边的小胡子,“这走火入魔之势可不是岐黄之术能够得着的范围,你这身内功怕也是世间罕见,无人能敌,是以唯有一死才能终结,偏偏你又还活着,老夫行医数十载,从未遇到过如此诡异的情况,实乃奇哉怪哉。”
苏洛被胖子那严肃而考究的语气给噎了一下,当一个大夫询问自己为何还活着,这感觉实在不怎么好,她的嘴角一阵抽搐,顺口说道,“那大夫你的见识也不过如此,我还认识一个身缠百毒,连血都能化作世间剧毒却依旧好好的活在世间的人呢。”
大概是被李舒夜那种视若无睹气定神闲的态度所影响,如今从别人口中听得自己命不久矣时,苏洛也没了那种急躁惊慌的心情,倒是觉得大夫大惊小怪的样子很有趣。
舒夜……忽然想起了这个名字,苏洛心中一跳,泛起了微微苦涩又酸疼的心情。
距离她离开落日楼已然过去了两月有余,不知他如今在淮南过的好不好,不知他寒疾是否有恙,不知他看到那封信之后……会作何感想。她就这么任性的再最后的关头一走了之,丝毫没有顾及李舒夜的心情,即使因此被他怨恨也是情有可原的罢。
苏洛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声。
与苏洛飘向远方的心思不同,那胖子听完苏洛的话后登时来了兴趣,“还有这样的情况?身具百毒至滴血凝毒之人,竟真能活在这世上?!”
“古力大夫,阿洛的伤势究竟还有没有希望?你可是答应我会好好想办法的。”赫木恩见胖子面色一喜,顿时觉得有些头疼。这人原为荒漠深处某个小国中的巫医,虽是医术了得,却丝毫没有常人该有的是非善恶之观,做事全凭一时兴起。在他原来的国家中就干出过圈养药人,滴血为毒的残暴行径,最后全数失败才不了了之,如今听苏洛这么一说,原本安分下来的心也有些蠢蠢欲动了。
“她这伤我在昨天就说过了,能怎么办?走火入魔之势无法逆转,除非她死,否则那四散的天地游离之息还是会撑爆她的身体直到她死!”话头被人忽然打断,古力大夫顿时有些不愉快的说道,却忽然灵光一闪,“等等…………”
他微蹙起眉头,似在激烈的思考着什么,“这说不定也是个办法……”
“丫头。”胖子忽然看向了苏洛,皱眉问道,“若是我治好了你,你便带那百毒噬身之人与我见见如何?不过你这伤若是治不好,也根本撑不到带他来见我的时候,不行不行,我得赶快想个法子才是——”
锦衣罗缎的胖子一边说着,一边又风似的丢开苏洛弹出了房间,骑着他那头壮硕的小毛驴哒哒哒的跑走了,留下苏洛跟赫木恩面面相觑,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咳……古力大夫的性子古怪了些,阿洛见笑了。”过了许久,还是赫木恩最先回过神来,咳了一声有些尴尬的说道,“不过他的医术放眼整个西域也无人能敌,我幼时曾祸患离奇的必死之症,多亏了古力大夫才顺风顺水的活到了现在。他若答应好生治你,便一定能想出法子来,阿洛放心就是。”
“我知道,有劳殿下费心了。”苏洛笑了笑。能在短短不足一炷香的诊脉中便推断出她是因天地游离之力而濒临大限,这份从容与精准便是寻常人所不能具备的,这位性子古怪的古力大夫除了精通医术之外,必定也对内功心法十分了解,是以能知晓走火入魔之势不可逆转的事实。
“叫我什么?”赫木恩挑了挑眉,狭长蔚蓝的眼睛微微眯细了一瞬。
“赫木恩。”苏洛眨了眨眼睛,连忙改口,王女大人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些天你且在王宫里好生歇着便是,古力大夫素来喜爱研究些疑难杂症,此番你体内伤势是他毕生不曾见过的难题,再加上还有个更吸引他的难题在后面,他必然会废寝忘食的钻研,直到彻底治愈你二人的病症才是。”赫木恩缓缓说道,“想要吃什么拿什么就告诉侍女,若是呆的无聊了便叫人陪你去城里逛逛,大宛的王城有多热闹,阿洛你肯定想象不到。”
苏洛笑着答应了下来,心中却是泛起了一丝期待。如果这位古力大夫真能治好她的伤势,那倒是真该带李舒夜来见见他,说不定在这他乡异域,真能有法子根治李舒夜体内百毒。
折腾了这么一会儿,也到了该用晚膳的点了。赫木恩跟苏洛一道走去用膳之处,途中也顺便带她看看这西域最繁荣的王宫是怎样一番的美景。
大宛的建筑与夏渊风格迥异,取的都是西域常见的白色岩石为材料,辅以异兽巨骨与软沙粘土,充满了圣洁而简约的美感,虽没了夏渊那边的精巧细致,却多了几分粗犷的战意,倒是更对苏洛的胃口一些。
苏洛随赫木恩一道穿过行宫间长长的走廊,以白色岩石修建而成的宫宇气势磅礴,屋顶镶嵌着巨大到无法想象的异兽腿骨;走廊的边上是一处人为挖出的小湖泊,湖水幽蓝静谧,水面上浮着一大簇一大簇苏洛不曾见过的水生花朵,厚实的花瓣徐徐展开来,红红紫紫开的艳丽之极,像是莲叶,却又比那巨大的多,颇具西域特色。
苏洛一路上看的有趣,时不时询问赫木恩一些关于两地常识差异的问题,逗得赫木恩忍俊不禁。一行人就这么一路朝用膳之处不紧不慢的走过去,途径一处小花园时苏洛忽然背后一凛,身体在危险来临之际已然自行做出了反应,她想也不想便往后一跃,险险避开了那毫无征兆便劈头而来的弯刀。
哪知那弯刀竟不止一把,苏洛旋身的同时另一把弯刀也随行而至,堪堪划过她的鼻梁,在脸颊上留下一道渗血的刀口,而后劈碎了苏洛身边的白玉护栏。
这样的精准的速度与力道,足以让懂刀之人大叫一声好,然而苏洛心中却是一阵恼火,女儿家都是在意面容的,这般不管不顾的突然袭击,还一举让她破相,怎能不激起苏洛的战意。趁着对方第三刀劈来之前,苏洛顺手夺过了身后某个侍卫的佩刀,飞身上前便与那手持一双弯刀的偷袭者战到了一处。
那偷袭者却是一个西域男子,也穿着上等丝绸制成的长袍,唯一露出来的手臂上肌肉鼓胀,周身内息浑厚而绵长,显然是长期习武之人。苏洛一刀全力刺出,逼得那偷袭者双刀交替抵挡,好不容易拉开了二人的距离,这才看清了这男子的相貌。
男子似乎也没想到苏洛的内力会如此浑厚,宛如大海一般无边无际,神色微微诧异,交叉双刀摆出站姿,却没有立刻进攻。他的五官一如西域人的深邃英挺,深褐色的头发一丝不苟的往后梳去,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一双倾长明亮的眼睛竟然是异色的,左眼蔚蓝,右眼金黄,截然不同的色泽出现在同一张脸上,混合出一种奇异的美感,令人过目难忘。
“昭!——停手!”赫木恩一看那人就急了,顾不得威严焦急的朝那偷袭者大喊,“阿洛不是敌人,放下你的刀!”
尉迟昭却是恍若未闻,只一心一意的盯着苏洛,嘴角弯出一丝微笑,如同终于寻得猎物的猎犬。赫木恩一看那微笑就知要遭,果不其然,尉迟昭拔起弯刀就朝苏洛劈去,动作竟是比刚才更快了一些,震的苏洛手中长刀一阵嗡鸣。
赫木恩忍不住想要捂脸哀叹了,她这个弟弟别的都好,唯独对刀势特别痴迷,虽是身在王室,此生却是致力于领悟刀势之中的绝强奥秘,平日里不是在练刀就是走在寻找合适练刀对象的途中,对政事与王位都丝毫没有兴趣。原本这也并无大碍,西域民风开放,并不像夏渊那般只认嫡子为尊,昭不喜政事,那就由她这个王女来继位便是;再者大宛尚武,有这么一个能力压全国,百姓之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勇士王子,对尉迟王族来说也是件值得骄傲的事。
昭自幼就特别护着她,此番看到她身边跟着一个武功了得的陌生女子,第一反应自然是排除潜在危机,因而一刀将苏洛逼退了自己身边。明明是说一声就会解开的误会,偏偏苏洛的身手好到足以吸引昭全部的注意力,赫木恩知道他已经多年未能寻得旗鼓相当能放手一战的对手了,如今除非这场比试决出胜负,否则以昭的执着程度,绝无可能中途停手。
弯刀在半空中猛地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声,尉迟昭那双异色的眼睛中泛起越来越狂热的光芒,手中两柄宽大的弯刀犹如灵蛇出洞,灵活的不可思议,饶是苏洛也有些陷入了苦战,手中没了趁手的兵器,她被这异域的奇特刀法绕的苦不堪言,只能堪堪防御尉迟昭越来越凛冽的攻势。
赫木恩急的几乎红了眼睛,昭不想中途停手,但苏洛此时的伤势却也再经不得一番激斗了。能从那边境小城的酒肆中活着回来已属幸运,若是让苏洛死在与昭的比试之中,那她这一番折腾又是为了什么?
赫木恩深吸了一口气,内息运走周身,最终沉淀在丹田之处,灌入十足的内力朝打斗中的二人大吼了一声,“赫桑——!!”
那声吼几乎响彻了整个王宫,周围的人都被震的捂住了耳朵,而一门心思沉浸在比试之中的尉迟昭也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迟疑了一下还是收起了刀势,有些不解又有些委屈的看向赫木恩,不懂他的王姐为何会以如此强硬的态度阻止他与人比试刀法。
那双蔚蓝与金黄的异色瞳大多数时候都是没有感情的,此时略略染上一丝委屈,像极了西域某种有着异色双瞳的猫类,赫木恩顿时被看的没了脾气,先过去点了苏洛身后两处大穴阻止她运功,而后朝身后招了招手,让比自己高出一个头不止的弟弟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