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妧他们都离开,便转而对传令兵吩咐下一个条件。传令兵听完之后,脸上浮现出的惊讶和喜悦之色很是耐人寻味。
而此时,对面的高延是又喜又惊,心里七上八下地想着,这个女人怎么会让他轻易如意?高延的喜色还没浮上脸,就先沉了下去,他不动声色道:“那第二个条件呢?”
“皇长子即位后,由大长公主摄政!”
司马妧摄政?
“不行!”高延想也不想,冲口而出:“第一条可以答应,第二条,不成!”
陈庭闻言冷笑:“给脸不要脸!殿下,我早说过,对于高延此人,一分退却也不成,只会让他得寸进尺!”
“没有关系,我会让他服从的。”司马妧淡淡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开那处位置,往城墙北面去了。高延见对面的火把晃动,司马妧原本所处的位置换了士兵站岗,她本人却离开了,顿时有些慌乱:“你们快看看,那女人干什么去了!”
“大长……呃,逆贼往北面城墙去了,那里好像有数队士兵,不过没有火把,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么。”小兵匆匆忙忙汇报。
高延阴着脸点头,心里无端感到不安,正想着自己要不要下城头去避一避,却听见一旁忽然有士兵惊呼:“老天爷,那是什么玩意!”
高延闻声回头。
一颗火流星仿佛从天而降,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它越过内城墙,砸在白虎大街之上,砰的一声巨响,两栋房屋瞬间燃起熊熊烈火,在黑夜之中显得尤为耀眼刺目。
“火神,火神发怒了!”从旁边的房屋里匆匆跑出几个人,他们惊叫着,呼喊着,很快白虎大街上站满了人,有的傻呆呆看热闹,有的则仓促地想要逃命,却不知应该去哪处好。
紧接着,又一颗火球从天而降,同样发出砰的巨响,浓烈的硫磺味随之散开。
这一次高延看清了,这火球不是来自什么火神,而是来自司马妧的军队,来自那处黑乎乎没有点燃火把的地方,那儿有数人正将点燃的火球拉在一种奇怪的大弓上,然后一颗颗朝镐京发射!
这是什么恐怖的武器!
怎的有这等威力,竟然能越过城墙,直接攻击城内!
如果,如果这样的火球来上百颗、千颗,整座镐京都将、都将陷入一片火海!
那将是怎样一副地狱般的景象!
高延不由得一阵眩晕。
“高延,殿下再问你一遍,答应还是不答应!”
传令兵噩梦般的嗓音再次响起,高延咬牙切齿地在心底诅咒司马妧。
司马妧这个女人,竟然藏着这等杀人利器而从未告知于人,她好狠啊!
高延真是想多了,这只是打南诏剩下来的火蒺藜而已,这玩意金贵,怕潮怕碰,内部制作精巧,故而统共也没剩下多少。
司马妧目前的屯货只有二十来颗,想要烧了整座镐京事根本不可能的,纯粹做出气势唬人而已。
正所谓,兵不厌诈。
眼睁睁看着又一颗火球越过头顶,在镐京城内发出砰的巨响,城墙上的士兵都有些慌乱,他们不怕死亡,却怕这种不知如何抵御的东西,纷纷朝他们现下的最高长官看去。
高延的膝盖发软。
“大人……”校尉急忙在旁边扶住他:“这、这如何是好……”
“还能如何?”
高延心灰意懒地挥了挥手:“我答应。”
☆、第112章
天启五年四月,尚书令高延命北门禁军大开镐京城门,迎定国大长公主入京。
这是镐京百姓第二次迎接这位大靖最不同寻常的公主殿下归京,比起上一次上千禁军护卫的威武风光,高头大马、热热闹闹的场景,这一次相对来说更肃杀寂静。
毕竟这一次,她所带的不是七十卫兵,而是十五万军队。
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白虎城门一角燃烧殆尽的黑乎乎的木头残骸犹在,似乎在提醒着人们,大靖的帝都刚刚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的围城之战。
那从天而降的火球,还有发出的砰砰巨响,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成为许多人的噩梦。
镐京的百姓以忐忑不安的眼神望着入城的大长公主,她和三年前入京的时候似乎没有两样,还是那么英姿勃发、锐不可当。而她身后源源不断、仿佛没有尽头的黑衣甲士,则在提醒百姓,情况和三年前不同,她不再是三年前那个受皇帝忌惮和冷遇的公主,她即将成为这座帝都实质上的新主人。
事实上,十五万军队在城门开后并未完全入京,一部分留守城外军营防止突发意外,另一部分则和南衙十六卫一起接管城防,相应的北门四军被全数卸除兵器,全员处于待命状态。不管怎样,司马妧的确用雷霆手段,迅速控制了除皇宫之外的所有区域,而皇宫则是她最后一个需要攻克和掌控的地方。
这一系列的军事变动在司马妧入城之后很快展开,为了尽快控制住镐京,她甚至并未先入皇宫,而是选择以自己的公主府为中心,成立临时的指挥中心。
顾家和楼家人是在临近中午,确认镐京城安全的情况下才被接回京中。此时太阳早已高高挂在天际,望着镐京城熟悉的街道和草木,顾晚词不敢相信她竟然这么快便回来了。
昨夜围城,镐京城中不知道有多少人一夜无眠,顾晚词也同样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担心不已。即便如此,也不能阻挡她现在的兴奋之情。
她知道这一次入城意味着什么。她的嫂嫂,即将成为天下实质的掌控者啊!
“晚词。”
顾晚词正坐在马车中,怀着兴奋激动的情绪,大胆地偷偷掀帘看外头护送她们的军队,和解除警哔后路边依然满脸不安的百姓,却在这时候听见有人叫她。
这个声音从上头传来,有些熟悉。顾晚词抬头,便见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铠甲和黑衣战袍的将军,策马靠着她的马车边行走。
他低头朝顾晚词的方向看过来,顾晚词亦看着他,然后慢慢睁大了眼。
这个人肤色偏黑,不过五官很熟悉。本来是很年轻英俊的一张脸,却因为一道长长的疤痕破坏了容貌之美,而显出几分凶悍来。
顾晚词不知道,这个护送顾家和楼家人回京的任务是他特意求来的。这么久不见,他再次看见她时,本来是很激动的,可是似乎察觉到顾晚词在盯着自己的伤疤看,有些忐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打仗……留下的,恐怕、恐怕难消,是不是很难看啊?”
那么长的一刀,划在脸上,一定很痛。
若不是他命大,这一刀会不会劈开他的脑袋,要了他的命?
顾晚词心里明明这么担忧地想着,嘴上却非要说:“是很难看。”
啊?
难看?
她、她说我难看?
齐熠一听就慌了:“那、那个,呃,晚词,我我、我……”
“不过对男人来说,相貌不是最重要的,是不是?”顾晚词截断他的结结巴巴不成句,微微笑了一下,如此说道。
她目光柔和,完全没有半点嫌弃他的样子。齐熠提到嗓子眼的心顿时放下一半,他长舒一口气,一不小心说了内心所想:“我还以为你只喜欢高峥那种小白脸呢。”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顾晚词柳眉一竖,杏目圆睁:“是啊,我就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本小姐就是这么肤浅!所以你破相成这幅模样,还是算了吧!”说着便将车帘狠狠一拉,再也不肯看他一眼。
上一秒还眼光灿烂,下一秒便阴云密布,见识了什么叫女人翻脸如变天的齐大将军顿时傻眼:“晚、晚词,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
护卫马车的两队士兵见上司吃瘪,都偷偷偏过头默默发笑。便是连和顾晚词同坐一辆车的崔氏,也望着赌气不说话的女儿笑,笑得她绷不住脸,一阵阵臊得慌。
“齐三郎是个好孩子,”崔氏拉过顾晚词的手拍了拍,温温柔柔地嘱咐女儿,“莫要因为一时气愤而错过,将来后悔。”
我当然知道他很好。
顾晚词心里如此想,却是死鸭子嘴硬,嘟了嘟嘴,嘀咕道:“我才不管那么多,我就是要看看他的诚意如何。”
*
顾晚词和齐熠在这边儿女情长,镐京皇宫中却是一片剑拔弩张。
直到中午,南衙十六卫和她带来的军队才终于接掌了皇宫防卫,其间和北门起了不少冲突。还有内廷中一干后妃的不依不饶、无理取闹,很是让人头疼,对此,司马妧十分干脆地命梅江暂代殿前总管一职,全领皇宫内务。
除她之外,任何人的命令,梅江皆可不听。
哦,她还顺便命人将皇宫中高高挂起的无数缟素全部拆除。
被锁了整整一夜的韦尚德等人从殿中被放出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寺人们取下殿前殿后的白绢的场景。
韦尚德微微有些茫然:“这是……干什么呢?”
“回大将军,陛下自尽身亡,贵妃命皇宫挂丧。可是大长公主不让,说陛下得位不正,按帝王级厚葬已是恩遇,不该让全天下为陛下服丧。”
司马诚……死了?
五十余名大臣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预感果然成真。
是谁杀了司马诚?
一时间竟没有人敢问这个问题。
即便是最敢说话的赵源,也只是皱着眉头问道:“通告天下的讣告发了么?”
“奴才听说陈大人正在拟。”
“陈大人?哪位陈大人。”
“是陈庭陈大人。”
陈庭?
赵源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他想,哦,对,应该是他。
司马妧掌权,他应该会是下任尚书令吧?
没想到笑到最后的,竟然是大长公主啊。
屋外的阳光灿烂而刺眼,包括大行台尚书令万谷、左屯卫大将军韦尚德在内的五十余位朝堂重臣,被关了一夜半天之后放出来,猛然得知皇帝身死、大长公主摄政的消息,不由得一片茫然不安。
只是一夜,却发现所有的事情似乎都不一样的,一切都变了似的。
他们有些无措,有些不习惯,还有些忐忑和焦虑。
司马诚的死是他们早就料到的事情,不然也不会让高娴君掌握了皇宫。皇帝自尽之言,并没有多少人相信,但是他们也无心追问,现在更让人好奇的是司马妧会如何善后。
她会如她所承诺的那样,仅仅是摄政吗?
当韦尚德等人拖着因为折腾一夜而变得褶皱的官服,匆匆赶到金銮大殿时,殿中已有百余名官员在等候。静鼓在他们的身后敲响,天启朝最后一次朝会、也是没有皇帝的唯一一次朝会就此开启。
大行台尚书令万谷一眼便看见往日皇座左下首位,那个往常属于宰相之首,尚书令高延的位置,如今站的是一位黑衣丽人。
大长公主司马妧。
她的长发高高束起,穿着黑色的军服,铠甲脱去,只留数处软甲,踏着长靴,背脊笔直,琥珀色的眼珠在殿内扫视一圈,散发着冷锐而肃杀的光芒。
万谷发现,金銮殿内所有的士兵都是黑衣甲士,不是皇城禁军的服饰,这也就代表着,他们全部都是司马妧的人。
如果她愿意,完全可以一声令下,杀了殿中任何一个人,甚至是所有人。
高延真是失策啊。万谷偷偷擦了擦头上的汗,悄悄瞄了一眼站在司马妧身后的高延,发现高延居然笑着和司马妧说着什么,一脸讨好。
想必是在拿自己在朝堂上的势力和大长公主做筹码吧,毕竟他根基深厚,司马妧想要执政,少不得要依靠他。
万谷扫了一眼殿中数十名高党臣子,见他们个个脸色复杂,便清楚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将来该听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