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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太师的事儿,如今还没有能解决,外头围着的那些人仍旧在外头围着,不让府里的任何一个人出来。他们日日在那儿辱骂司马太师,辱骂到那位太师已经气得起不来了。
  本来指望着圣上能解决这件事,可是消息传到皇宫之后,那边却一点音信儿都没有,叫司马府的人好生失望。
  连圣上都靠不住了,他们还能靠谁?
  司马太师又让人寻了二皇子,结果意料之中的,二皇子并没有答应帮他们一把。
  这明哲保身的态度,叫司马家的人彻底怒了。
  司马老爷本来对这位二皇子还是颇有好感,如今见他这样冷血冷情,浑然不把他们看作是一条船上的人,顿时觉得自己之前都瞎了眼:
  “咱们家为何沦落现在这般地步,还不是因为他?如今咱们家陷进去了,他却还站在岸上,连鞋子都没湿一点儿。这天底下的道理,何其不公!”
  老太师咳嗽了一声,因为生了病,所以说话都有气无力的:“那二皇子,确实没有什么良心。可如果不是咱们家心性不正的话,又怎么会与他有所联系?”
  如今这情况,司马太师对二皇子袖手旁观的事情,早已经有了预料。
  他们家得罪的不是朝廷命官,而是黎民百姓。若是只得罪了朝廷命官,那也不算什么,毕竟司马太师的身份与地位在那儿摆着,便是有人与他们不对付,也拿他们家没有办法,可现在他们得罪的不是朝廷命官。那些百姓瞧着不起眼,可是千千万万的百姓加起来,那就得要人命了。
  得罪了朝廷命官他们兴许只在朝堂上被人针对,可得罪了这些百姓,他们无时无刻都在被针对,谁知道他们家的人走出去了,会遇到什么事儿呢?那些人打着正义的幌子,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
  他们刚才还听说,那些人已经着手就去官府告他们太师府了。虽说司马家的人料想他们应当没有什么证据,可是万一呢?
  这发了疯的人,根本就是不讲什么道理的。若是拼死命也得将他们家的事翻出来,那还真没有人能够拿他们有什么办法。毕竟人太多了,一个两个去告,官府还能够置之不理。可如今是这么多的人,官府焉能不管不顾?
  司马太师倒是不担心别人,他担心自家的小孙子。这件事情是因他家小孙子而起,哪怕不是他们家孙子的错,可眼下在旁人眼里,他家小孙子就是十恶不赦的混蛋。六郎,已然不适合再留在京城了。
  “大势已去……咳咳。”太师喘了一口粗气,缓缓的说道。
  司马老爷狠狠地捶了桌子一拳:“不该是这样的。凭什么咱们家落到如今这地步,可皇家的那两个却还是高枕无忧呢?”
  司马太师闭上了眼睛。
  凭什么?虽然是因为他们是皇子,是天潢贵胄。自己这个老师,终究还是比不过亲儿子的。他们司马家,是时候该退了。早点退回杭州,也能全了自己最后的面子。否则事情闹大了,传到了杭州,那他们在杭州也没办法做人。
  短短几天的功夫,司马太师便已经想清楚了,他们家,已经到了不得不退的地步。
  怪只怪太子太有心计了,打得他们猝不及防。太子这边,司马太师确实是没了办法,毕竟他也算是手下败将了,还能怎么样?唐璟那边,司马太师确实暗示了一番,可到底有没有用处,他便不知道了。至于二皇子,司马太师心里也有些打算。
  好在两天过后,京兆府的人终于奉命出手了,且还是京兆尹张秉陵亲自带着人过来了,劝阻那些围在太师府门外的人,说是让他们稍安勿躁,朝廷这边肯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的。张秉陵在民间的官声一向不错,既然是他开的口,那那些百姓也都给他面子,没多久便散开了。
  张秉陵这才领着人去了司马府。
  不知道这里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是隔了两天之后,司马太师便上书给皇上,言及自家小孙子做的那些荒唐事,觉得自己无脸再待在京城,自行离去。
  司马太师都已经这么说了,那些附庸于太师的,自然而然也就没有了战斗力。
  长达数月的拉锯战,最后以萧衡这边大获全胜而告终。余下还有些不满萧衡的,因为太师倒台,也不敢再蹦跶了。监察寮设立,已经是大势所趋。
  忙活了这么久,萧衡也终于能得一丝空闲。
  萧衡在闲着,太子妃却奉茶在侧。
  太子妃虽说不过问前朝的事儿,可是这回这件事实在是闹得大了些,这来龙去脉,就连太子妃也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太子妃正说着话,说得正是唐璟:
  “以往殿下总说这汝阳侯是个福将,妾身从前还不信,这回却深信不疑了。”
  这汝阳侯,还真是运道惊人。
  “殿下虽说智谋过人,可那司马太师亦是个厉害的,否则也不会跟殿下斗法斗到了今儿。若不是汝阳侯误打误撞,与那司马小公子闹出这样的事儿,那司马太师,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认输呢……不过,妾身倒是一直还都不明白一件事。”
  萧衡问道:“何事?”
  太子妃问道:“那司马小公子,到底有没有撞上汝阳侯?”
  不怪太子妃好奇,这件事宫里人人都好奇。只不过太后娘娘跟晋王都咬死了说,是那司马家的人先撞上的。言之凿凿,仿佛自己亲眼见到一般。
  萧衡忍不住笑出了声儿,神情中都透着一股愉悦:“这事,只怕再没人知晓了。”
  “殿下就不好奇。”
  “好奇。”
  但是他可不想下了唐璟的脸面。
  第218章 颓唐离京
  几日后,司马太师不声不响地出了京城。
  当初司马太师初至京城,太师府没过两日便门庭若市,数不清的门客学生上门拜访,一时间,京城里头就没有比太师府更热闹的地方。
  可再热闹的地方,总归有沉寂的那一天。
  司马太师一家人离京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过来相送。
  当然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司马家的人得罪了这么多的百姓。稍微爱惜羽毛的都不会过来送他们,怕被人知道,被打成太师府那一派了。在这件事情之前,也并没有多少官员真正把那些升斗小民当成是一回事,这觉得他们愚昧,好糊弄,又没有什么脑子,与他们这些当官的是不一样的。可经历了这次的事儿,谁也不敢再不把他们当成一回事了。升斗小民忽然微不足道,可是微不足道的东西多了,依旧是可以淹死人的。
  理解归理解,可是看到这光景,司马太师心里仍旧不好受。想他一辈子带出了这么多的徒弟,徒弟手下更有徒弟,如今竟然落到这样的地步。连自己的徒子徒孙都要躲着他。
  何其可悲。
  只是再伤心,路总归是要继续赶的。一群人都还没来得及上马车,忽见前头又有人走了过来。都是穿着宫服的,必定是宫里头出来的。
  司马太师瞧见打前头走来的那位,忽然觉得有些眼熟,仿佛再哪里见过一般。
  他正想着,那人却已经走到跟前了,笑着行了礼,而后道:“太师,我等是奉圣上的令,过来送送您的。”
  司马太师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觉得眼熟了,原来是在大明宫里都看到过。知道皇上多多少少还算是惦记着自己,司马太师心中的真是复杂至极。此情此景,他也只能毕恭毕敬地朝着皇宫的方向摇摇一拜了:“多谢圣上费心了。”
  那公公来时,还带了不少东西,如今也都尽数交给了司马太师。这里头放着的大多都是药材,毕竟司马太师年纪也大了,听说这回又生了一场大病,身子骨弱了不少。皇上虽然心里存了些龃龉,可对自己的这个老师,却仍有几分关心。
  皇上做事上来都喜欢留有几分情面。他虽逼的司马太师不得不离开京城,可是等到人如今都要离开了,却又记起了司马太师的好来,这才巴巴地送了这么多珍贵的药材,且还再三交代这些宫人,让他们务必带话给司马太师,让他好好养着身子了。路上也不必着急行路,一切以身子为重。
  这些话,那些宫人说的情真意切,叫司马太师听着,越发地后悔起来。
  是他之前想错了,圣上还是跟从前一样将他这个老师放在心里的。是他看不清行事,自傲又鲁莽,偏信了别人的谗言,将圣上推远了。司马太师心里一叹,脱口而出了一句:“劳烦公公,替我带一句话给圣上吧。”
  太监侧耳倾听:“您说。”
  良久的沉默,司马太师欲言又止。他似乎有许多话想要说,可是到头来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司马太师扯了扯嘴角,笑得有点儿难看,曾经也算是叱咤风云的名臣了,如今瞧这,却俨然成了失意的老者,老态龙钟,哪里能看出从前的意气风发呢:“罢了,我以罪臣,就不给圣上添堵了,公公且回去吧,我们也得启程了。”
  太监见司马太师又反悔,咽下了要说的话,只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他也知道,这些当官儿的人大多都是奇奇怪怪的。
  他领着人,直到把司马太师送上了马车之后,才转身回去了。
  司马兆一脚踏上了马车,还在那儿闷闷不乐地嘀咕道:“真要是舍不得的话,为何不叫咱们留下来,派人送了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咱们家里又不是没有。”
  后头的司马老爷听到这话,连自己的马车都没有上,便迅速走到司马兆那儿,一脚踢了上去。
  司马兆往前一趴,摔在了马车上,摔了一个狗吃屎。
  “怎么回事?”老夫人已经掀开帘子,朝后头看了。她刚才好像听到这家小孙子的哀嚎声。
  司马老爷瞪住了那作孽的臭小子,与母亲说了一声“无事”,便径自钻进马车里了。
  司马兆怎么都没想到,他爹会进来。当着他爹的面儿,他还不敢跟自己母亲祖母求救,真是急死个人了。
  司马老爷方才也是气昏了头,才不顾仪态踢了他一脚。如今冷静下来,司马老爷也做不出那点出格的事情了。不过,收拾这兔崽子还是得收拾的,他们司马家如今丢了这么大的脸,都是因为这不争气的兔崽子!今儿要是不给他吃点教训,他都意难平!
  与此同时,二皇子也从大明宫里头出来了。
  二皇子身边伺候的几个,都不情不愿的跟在他后头,一言不发。方才他们虽然站在殿外,可是里头的动静他们也不是没有听到。谁也不是聋子,自然分辨得出来那些动静是好还是坏。
  几个人心里虽然都担心他们家殿下,可又怕突然问起,叫殿下生怒,到时候越发不好了。
  还没走多远,前头又碰到了一个人。
  几个宫人头一低,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木讷地站在一边儿。不知道他们殿下这回会不会发火?要是放在他们身上的话,那肯定是会的,毕竟前脚在圣上那儿挨了训,后脚害他挨训的太子殿下就跑过来了。
  就跟早就已经听到动静了似的,是个人都会觉得不高兴吧。
  二皇子自然也不能免俗。
  萧衡停下步子之后,对着二皇子身后的几个人挥了挥手。
  那些人看了一下自家殿下,见他没有说什么话,只好先行退到一边儿了。不过退下去之后,他们却还死死的盯着这一点,想把他们殿下吃亏。这会儿,就是心里头的怨气再多,也不能轻易发出来。毕竟,这可是大明宫附近,若是再被传到了圣上呢,指不定圣上要怎么想呢?
  萧衡找了个地儿坐下,也让他二弟先坐。
  二皇子虽然不甘愿,可也想听听他叫自己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遂一下子坐在了对面:“你如今可高兴了?”
  “我若是高兴,大可不必过来寻你。”萧衡答道。
  二皇子皱着眉头,不知道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这回做的真不算聪明,把能得罪的人,都给得罪了一遍。”这话说得是二皇子把司马太师请过来,最后又不管不顾,由着他被人围困到如今,中间还一次都没有出头。
  这事儿司马太师一家人记恨在心,他们虽走了,可他的不少学生却将这件事情给记下了。往后,二皇子在这些人手里也讨不了什么好。
  二皇子听了这话,冷笑一声:“我落得如今这地步,不正是皇兄所期盼得么。若是我在朝中总有数不清的朋友党羽,最该担心的,难道不是皇兄?”
  萧衡反道:“也不是我故意要说这些的,不过,你在朝中的朋友,认真数起来还不一定有汝阳侯多。”
  二皇子眉心一跳。
  “你可曾见过我忌惮他了?这回司马太师出事,也给宫里捎了信。只是他心思不正,在信里提到唐璟在朝中人缘不错,在民间更是口碑过人,长此以往,只怕是不利于江山社稷。只是……我与父皇都觉得那是无稽之谈。一个人若是心性端正,凭他多有本事,多会结交,都不是过错。可若是一个人只将结交朝臣作为手段,去肆意伤害身边的人,那可就有些过分了。”
  萧衡看向脸色十分不好的二皇子:“扪心自门,我待你跟老三还不够好吗?我记着幼年的情谊,对你不曾有一次红过脸,可你为何变得如今这般偏激了?”
  “那你便去问问父皇,同是皇子,他为何就那么偏爱你一人?难道我就不是他的孩子吗?”
  萧衡失笑。
  二皇子恼怒:“你笑什么?”
  “笑你从来没想过要去争取,却埋怨别人对你不公平。民间的百姓家中,往往也会偏疼家里的小儿子,十个指头总有长短,哪里能做到一碗水端平?父皇的确身为天子,可是为天子就不能有喜好了吗?他虽有喜好,却也尽力爱护每一个皇子皇女。你只看到了他的偏爱,却没有看到,他是如何为咱们每一个人无止境地操过心。
  你如今住的府邸,是父皇亲自为你挑的,知道你喜欢月桂,还让人种了几十株月桂树在正院门口,知道你爱吃葡萄,每回宫宴,唯独你桌上摆的葡萄是最甜的。知道你想要提拔你舅舅,即便他们没有多少本事,父皇也给过他们数次机会,最后,是他们自己不堪重用,犯了大错才被撤下去的。这些,你也要怨父皇?”
  萧衡没说一句,二皇子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父皇确实也替他做了这些。只是他心里早已经扭曲了,不管父皇做什么,总归还是觉得自己比不了萧衡,总归还是觉得父皇偏心。
  他从来,也没有正视过父皇对他的付出。
  “你心里存着怨气,自然看什么都觉得有失偏颇。可这世上,本来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倘若不是因为你是皇子,光是你这次出的错,便足够让你终身监禁了。可父皇念着你素来乖巧,才只是责骂一顿。”
  “爱之深,责之切,父皇与我,都不愿意让你走上歧途。或许你觉得我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觉得我不过就是凭着嫡出才被父皇偏爱,倘若易地而处,我站在你如今的位置上,兴许还不一定有你做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