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火长绝不是那样矫揉造作之人。当初我和他不对付,故意趁他如厕的时候在他面前方便,他重伤之时,我们什么没有看过?他这么爽快的人,为何不愿意和我们同浴?为了那些可笑的将军威仪?”
那罗浑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若是火长之前有受过伤,现在一定在找偏僻的地方治伤,以免动摇军心。我们两个悄悄上去看看,若将军真的受了伤,少不得要帮把手。”
陈节张大了嘴,连连点头。
“是是是,我们过去看看。”
那罗浑和陈节爬起池子,池子里众将士好笑地揶揄:“怎么,被将军骂了,找个地方去抱头痛哭吗?”
陈节“呸”了一声,丢下句方便,和那罗浑胡乱穿上了干净衣服,想了想,又从旁边随手拿了一双将士的鞋子,也不顾池子里那位黑着脸大叫着制止,拉着那罗浑往贺穆兰去时的方向跑。
“将军若真的受伤,肯定不愿意别人知道,我们也别弄出太大动静。”两人悉悉索索讨论了半天,一路问人。
等到了半山腰中,泡了澡已经往山脚下扎营地走的将士们见了他们,都连连摇头。
“将军说要自己清净一会儿,你们就别找了。”
陈节举起一双鞋子,眨了眨眼,无辜的说:“将军鞋子湿了,等会出来只有衣服没有鞋,我得给他去送鞋子啊。”
他是花木兰的近卫,虎贲军将士们人人都不疑有他,便指了方向,三五成群的下山去了。
我可真是个机智的少年!
陈节笑的自得。
“等下将军要问我们为何跑上去,我们也这么说!”
陈节提着鞋子,笑眯眯地往上走。
赫连定比贺穆兰要先沐浴好,他比她来的早,来回进池子吹风洗了半个时辰,洗去了一身困乏,可谓是神清气爽。
他穿上衣服,正准备绕个方向避开花木兰下山,却猛然间发现有些不对。
他惯洗温泉,早已经适应了洗温泉的过程,所以泡起来自然是浑身舒畅,一泡半个时辰也没有事。
可饶是如此,他也从来不敢连续在池子里久待,而是每隔一会儿就出来吹吹风,让身体的温度降下去,然后再进池子。
但这花木兰生于怀朔,长于怀朔,发迹于黑山,绝不可常常泡温泉,连泡热水澡估计都是奢侈。他皮肤和身体不耐高温,居然和他一样泡了半个时辰,而且半点动静都没有,岂不是怪异?!
很多初泡温泉的人都不知道不能多待,哪怕水池子浅也是一般,因为泡久了会晕厥。更何况他泡池子是在露天,这花木兰又找了一堆大石头把自己封死在里面……
赫连定微微一惊。
这花木兰,不会泡着泡着晕过去了吧?
.
事实上,贺穆兰确实晕过去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晕的。她只觉得洗着洗着有点想要睡觉,便仰在一块大石上稍微眯了一会儿,准备假寐一下再起来。
这假寐一下,就没有起来。
若不是陈节和那罗浑找上来,赫连定又没有离开,贺穆兰说不定就真的因为缺氧,乌龙的死在自己亲手设立的屏障里。
话说陈节和那罗浑找上来,一开始没有发现这古怪围成一圈的大石。这里到处怪石嶙峋,也没什么植被,这几块像是围城一样的石头虽然古怪,却不是最古怪的。
可那罗浑和陈节在附近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什么将军走过的痕迹,倒是那罗浑一抬头,在那围城一般的石头上发现了贺穆兰放衣服的包裹。
放衣服的石头有一人高,两人没想到贺穆兰会在这里面,毕竟这石头一圈只有拳头大小的空隙,贺穆兰总不能是飞进去的不是?
可当找到衣服招不到人的时候,两人脸色就开始坏了。
他们连“难道将军洗澡的时候被绑架了”这样的事情都已经在想象了。
正在两人惊疑不定间,赫连定朗声高喝的声音从他们的高处传来:“你们在找花将军是不是?”
两人往左上方一看,微微凹进去的一处高坡上,赫连定正脚步有些急促的跑了下来。
他伸手一指那几块怪异的石头:“我之前看到花将军钻了进去,又用大石堵住缺口。我以为他不愿别人看他沐浴,就没有出面。可现在半个时辰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出来……”
那罗浑和陈节惊得跳了起来,陈节当场就凑到那石头边上,找到一个石缝,抵着一只眼睛往里面看。
天色已暗,那石缝里看东西看不清楚,但隐隐约约确实看到里面有一个人影,像是睡死了过去一般。
三个人都知道不好,无奈贺穆兰推过来的大石实在太沉,而其余几块大石更像是生在地底一样,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三个人用尽全身力气才把贺穆兰搬开的大石推开,体格最小的陈节立刻钻了进去,果见贺穆兰仰面朝上,睡得正酣。
只是她两颊酡红,下半身的皮肤都泡的发皱……
等等!
下半身的皮肤!
陈节惊得六魂无主,全靠着条件反射将自己衣服脱了下来将贺穆兰一裹,盖住重点部位,身子这才像筛糠一般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虽说男人也有那特别短小的……
但他家将军绝不是那样的人!
可……
可为什么什么都没有!
他……她……他……
‘我刚刚还在将军面前甩了鸟啊!’
‘我还在将军面前撸过!’
‘我他娘的还给将军洗过亵裤!’
也许是陈节牙齿打架的声音在这山谷里显得太过骇人,那罗浑和赫连定显然想到了不好的事情,立刻在外面惊叫了起来。
“陈节,出了什么事?水中难道有毒?将军到底怎么了?”
“陈副将,无论如何,先把花将军搬出来再说。”
浅池里被石头围住的地方不大,陈节一个小伙子卡住了入口,两人哪怕伸头探脑也抵不进来。
‘是了,现在哪里是考虑这个的时候,救人要紧!’
陈节仔细将自己的外袍裹紧,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把贺穆兰连拖带拉的拖出了池子,外面有那罗浑两人接应,一下子就搬了出去。
巨石里热的熏人,外面却凉爽的很,陈节被冷风一吹,浑噩的头脑清醒了一点,顿时跌坐于地。
贺穆兰身体强壮,虽晕了过去,可只是脉搏跳的极慢,还没有到没有脉搏的地步。
陈节大为失态,那罗浑只觉得陈节实在是不经事,看贺穆兰身上还盖着一件衣袍,立刻抬手就要掀开。
“都什么时候了,还盖这个!擦干净了赶紧帮将军把衣衫穿起来才是正经,这么吹一定要得风寒的!”
“不要!”
“不要!”
赫连定和陈节异口同声地惊叫。
☆、第333章 大限将至
赫连定知道体表温度极高的人类似于中暑,直接吹冷风是不行的,而陈节则是怕贺穆兰的身份暴露,所以两人异口同声的大叫不要,倒吓了那罗浑一跳,没有再继续下去。
陈节手脚极快的用贺穆兰的脏衣服把她身上大部分地方擦干净了,然后左右张望,赫连定是不会帮忙做这种杂物的人,只离的远远的袖手旁观,倒是那罗浑想要看看贺穆兰身上有没有伤口,所以不停的凑过来。
“你先让让行嘛!你挡在这里我怎么穿衣?哎呀,将军怎么到现在还没醒,不会出了什么事吧?你快去把虎贲军里的医官叫来啊!”
陈节连骂带糊,终于将那罗浑也支到了山下去。
赫连定站的远,那罗浑又急匆匆跑下山去找医官,陈节得以喘了口气,开始给贺穆兰胡乱的穿起中衣。
陈节其实伺候过贺穆兰受伤的时候,那是柔然大帐那一战时候的是了。以前他不明白贺穆兰为何三急的事情哪怕再痛也自己来,现在也顿时恍然大悟。
最先涌上心头的是不可思议,他甚至想过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可又不敢再看,连套上中裤都是闭着眼睛随便乱套的。
‘将军怎么会是个女人呢?他身上那么多疤痕……’
陈节的手掌无意间擦过贺穆兰的皮肤,虽然温软而富有弹性,可不时触碰到的坚硬结疤和凸起告诉了他,这绝不是属于女儿家那种柔软光滑的皮肤,而是真正的久战之将才有的、让许多男人羡慕的满是战场痕迹的身体。
陈节甚至知道,在这个身体的后腰上、肩背部,都有无数箭矢贯穿的疤痕。她的大腿、膝盖,都曾受过伤……
花将军为何要女扮男装?帮她医治的寇道长一定知道原委,为何要隐瞒?陛下到底知不知道花将军是女人?
陈节一直将她的棉衣和袜子都穿上,脑子里浑浑噩噩想着的都是这些问题。
直到陈节将贺穆兰的衣服都穿上了,贺穆兰也没有醒来,脸上的酡红更是半点都没有消退,陈节再怎么满腹惊疑也没法乱想了。
因为贺穆兰并不是这么虚弱的人。
“赫连公,请借一步说话。”陈节面色凝重的请了赫连定过来:“请问我家将军在这里的时候,附近可还有人?来之前可曾有过异样?”
“并无其他人,这里很是偏僻,若不是有我带路,很难有人混入这里,毕竟并不在主干道上……”赫连定微微一怔,“怎么,花将军有哪里不对?医官没来吗?”
“我家将军身体强健,便是站在火炉边炙烤,也绝不会因为炎热就会晕过去。刚刚我把她抱出来时试过水温,这温度比我们泡的池子低的多,就算里面憋闷,上面还是透气的,将军又怎么会晕过去……”
陈节指了指贺穆兰的脸。
“而且,赫连公你看,我家将军的面色红的异样,我虽不通医理,也知道正常人的脸是不会这么红的!”
整个虎贲军里唯一的外人就是赫连定,而且陈节和那罗浑找来之前,只有赫连定在附近,若贺穆兰真有个万一,最大的嫌疑人就是他,所以赫连定心中七上八下,伸出手来摸了摸贺穆兰的额头和双手,脸色也变得不好。
“倒像是在发烧!他可是得了风寒,一直都撑着没说?”
“没见他咳嗽,也没有打喷嚏。我家将军身体极好,我没见过她生病!”
两人心乱如麻,待那罗浑用让人咋舌的速度把那医官背了上来,那医官一探脉,惊慌失措地说道:“这……这分明是将死之人的脉相啊!”
一句话炸的三人张口结舌,陈节更是当场就跳了起来:“你开什么玩笑!哪有人泡个澡泡死的!”
每个正规军中都有医官,这医官并非黑山出身,乃是太医监特意指派来的跌打医生,最为擅长治疗外伤和跌打伤势。
他擅长军中之伤,却不代表他就不会医治其他病症。一个人若是将死,新陈代谢就会变得极慢,从脉搏到呼吸都几近断绝的地步,他从医多年,只是伸手一探,便知道这脉相是弥留之际的脉相,当场吓得不能言语。
这医官也是有本事的人,当场取出几根金针,在贺穆兰的要穴上刺了下去,激发了她求生的潜能,没过半晌,贺穆兰终于幽幽的转醒了过来。
贺穆兰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都是人,立刻就知道坏了。
她在黑山时,经常在狭小封闭的屠宰间泡澡,已经养成了无论什么时候都保持绝对警觉的习惯,即使再怎么疲累,假寐一会儿也不会直接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