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梁王,你要谋逆吗?”
赶在江月儿出声之前,她身后那些朝臣们已纷纷怒喝出声。
谨华殿最高一级台阶上,一个人手持短刀,正架在皇帝颈上。而梁王与众侍卫相对而立,显然是在对峙当中。
这些人中,数江月儿的冲击最大。
她在稍早时候刚刚得知,梁王派了人来杀她,而现在梁王居然在宫里要杀皇帝,他疯了吗?!
杀她跟杀皇帝那要承担的风险,那能一样吗?他负担得起吗?
顾敬远悄悄拽住了她,示意她站远一些。
但江月儿已经先一步跳上了玉阶,冲了上去。
顾敬远握握空空的手,暗叹一口气,认命地爬了上去。
那些侍卫们围成一团,将梁王和皇帝围在中间,随着持刀那人的逼近缓慢地向后退。
江月儿离得近了,才听见皇帝跟梁王的话:“王叔这是何苦?趁这事没传扬出去,快些收手还来得及。”
梁王冷笑一声:“事已至此,你何必在这里假惺惺地作好人?要不是你逼我上绝路,我也不必与你鱼死网破,快让他们把路让开!”
要不是上午他留了点心眼,让他的人注意谨华殿的动静,他还不知道,为了一个小丫头的安危,他这好侄子居然要拿他下狱!
梁王自然不会信皇帝表面的借口,在他眼里,他就是以为,皇帝终于忍不住要对他动手了!
是,这些年,他是贪了些,是傲慢了些,但他是皇帝的叔叔,即使再贪,他也没有起过别的心思,皇帝何必对他赶尽杀绝?
厌胜之术……若是皇帝想对他大加刀斧,还真是个绝好的理由!历数历朝历代,只要与“巫蛊”沾上了边,谁家不是被杀得血流成河!
得知此事,梁王惊怒之下直奔谨华殿求见,又用了些手段将皇帝挟持出来。
他只想出宫离开京城,可皇帝磨磨蹭蹭,连他这个要求也不答应,看来,是真的对他恨之以极了!
说来说去,梁王就是不信今天的事全由他要动江月儿而引起。
皇帝自然也不会告诉他。
难得皇上刀剑加颈还面不改色:“这些年,我自问没有任何对不起王叔的地方,处处对王叔优待。王叔这样说,置我们叔侄情份于何地?置太后于何地?”
梁王反问道:“真的?既然你不想对我动手,何必把姓顾的一家人招进京?”
皇帝还没说话,被他一口截断:“先前你同我胡弄的那些话你不必再提,你我都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今日你放我出京,我不会为难你。否则——”
他眼睛一转,正好看见那伙闹哄哄的人,眼睛一缩:“这丫头竟还没死!还有,把她给我带上来!”他手指指向的,正是还急得直往上蹿,生怕高台上的人看不见她的江月儿。
江月儿毫无反抗地被带上了高台。
没有人看到的是,看见她,皇帝那紧张地蜷缩起来的手指微微的放松了一些,而他身后,远远站在大殿外面干瞪眼的福寿更是双手合拢,作了个祷告的动作。
事已至此,梁王早就豁出去了,指向押着江月儿的士兵:“你们,把这丫头杀了!”
江月儿大急,骂道:“梁王你这个老混蛋,凭什么杀我!”那两个押着她的侍卫惊疑不定,一时不敢下手。
他凄然道:“我儿屈死这么些年,我这当父亲的无能,数年来都无法捉来那姓江的给她报仇,看在我将要离京的份上,也只能拿你这小丫头出口气,以慰我儿在天之灵了。”
都到了现在的地步,江月儿也豁出去了:“你女儿是自杀的,跟我爹一点关系都没有,凭什么拿我出气?”
即使到了现在,她都不愿意拿梁王郡主的丑闻来当说头。
当年她转弯抹角地威胁梁王,也是觉得,世人对女孩子本就苛责,何况梁王郡主当年也只是因为喜欢她爹才踏错这一步,后面她以势相逼的事不提,其实也可怜。而且她都死二十多年了,何必还把她从坟墓里拎出来给人当了谈资?
如今看来,梁王显然并不领情。
梁王懒得理她,押着皇帝的那人刀刃顿时下压,一道血线流下来。
“梁王!”众人齐齐惊呼。
江月儿看那士兵看她的眼神都变了,情急之下,什么也顾不得了,叫道:“你女儿未婚先孕,你不去找害了她的野男人,非咬着我爹不放。因为她喜欢我爹,我爹就非得给她填这坑戴绿头巾吗?哪里来的道理?”
梁王勃然大怒,随手抽出一名侍卫腰间挎刀就朝江月儿砍过去:“我杀了你这胡说八道的贱丫头!”
这些年江家人不在京城,又无法与梁王抗衡,梁王府将江栋恨了个透底,尤其梁王妃,日夜给自己和家人洗脑,此事都怪江栋,自己女儿一点都没错。
年深日久,就连梁王都渐渐忘了当年的细节,开始相信自己情愿相信的那些事。
如今被江月儿猛然在大庭广众下揭开真相,他如何受得了?
此时太阳正升到了最高处,江月儿眼睁睁看着那雪亮的刀芒冲她头上劈下,两肩被牢牢压在侍卫中间,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心里大叫“我命休也!”闭上了眼睛。
然而,耳边一阵“咕噜当啷”奇怪的闷响之后,江月儿发现,她的脑袋好像还长在脖子上。
梁王竟没杀她不成?
她慢慢睁开眼,看到原先还杀气腾腾的梁王滚倒在了丹陛之下,不知伤到了哪,老半天没爬起来。
江月儿:“……”发生了什么事?
众:“……”梁王都六十多岁的人了,非要动这么大怒,头昏眼花的,这不果然出了问题吗?
就连举着刀站在皇帝身后的那人都傻了傻。
那些侍卫们反应却极快,还不等众人回神过来,已经有人将梁王制住。
高台上离皇帝更近的那些侍卫趁那个胁持的人愣神的那一瞬间配合默契地夺下了那把刀!
这次的胁持行动以一个诡秘无比的起始开了头,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像荒诞戏一样落下了帷幕。
而所有人当中,只有福寿觉得,他洞悉了真相:这位小仙姑她的保平安功能是不是还自带了滑稽戏功能?
《这竹马有毒》81章
第81章
作为皇帝的救命恩人, 江月儿一战成名。
梁王谋逆案虽说当天以一个滑稽的结尾划下了句点, 但这起事件的本身, 尤其是参与这场事件的人,大部分在本朝都是有名有姓的大人物。
当日的情形,他们都看在眼里。
梁王如何气急败坏地来杀江月儿, 而他最后又是怎样莫名其妙因为太过激动崴了脚跌下台阶, 在所有人眼里都看得清清楚楚。
要不是江月儿撞上去,言语间激怒了梁王, 疯狂的梁王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因此, 说是江月儿救了皇帝, 还真没错。
皇帝一向赏罚分明, 因此,江月儿还被杜氏按在家里“好好休养”时, 册封她为广福县主的旨意就到了江家。
颁旨的还是位老熟人——福寿。
在这位老熟人锲而不舍的示好下, 江月儿如今看了他也不再一脸防坏人的表情了,福寿表示很满意。宣旨之后,看江家人还懵着的脸,他还笑道:“江老爷,不请我喝杯茶吗?”
广福县主也带个“福”字, 他福寿也带个“福”字, 这算是跟江家小仙姑扯上关系了吧?
江家人完全没想到皇帝会有此厚赏, 毕竟江月儿这个广福县主不是虚衔,而是有爵禄,有食邑, 非大逆不得夺诰,比之皇家县主也不差了,都一时没反应过来。
福寿美滋滋地品一口江家的珠兰茶:总算成了小仙姑家的座上宾,不枉我亲自来当报喜鸟颁这回旨了。
这时已有听见动静的邻居们上门恭贺:“江老爷,江夫人,大喜啊!”
江家的宅子是先帝御赐,住在这附近的人无一不是显赫之辈。江家人数来数去,就只有自己这一家人身份最低,因此,平时也没有哪一家人跟他们来往。
如今江宅突然涌入这么多贵人上门,江家人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最后还是福寿留了跟着他一道出宫的小太监帮着招呼,才勉强压住阵脚。
而那些进门的人看见福寿这等做态,那些心里发酸的,想借机挑挑事的人也不得不歇了心思。
江月儿因是已订婚的未嫁女,江家人忙里忙外,反而她成了最闲的那个。
因此,待到刘顺闻讯上门时,这位唯一来自杨柳县的家乡人就由江月儿这个新近出炉的县主亲自接待了。
可把刘顺惶恐得,差点一进门给江月儿来个大礼,好在莲香眼明手快地扶住将他让到客座上。
江月儿看他还是怪紧张,就问他:“刘顺叔,你来的时候,我华华姐,就是县尊的女儿,她出嫁了吗?”
说到家乡的事,刘顺就打开了话匣子:“嫁了。我出门前就嫁了,不过他们走得慢,怕是再过几天才能到京。”
江月儿跟杨柳县县尊的女儿陈丹华从小要好,知道她定亲的人家就在京城,听说她马上就要到京城来,笑得都快合不拢嘴了。
又问他:“那我们女学现在怎么样?”
刘顺在县城繁华处开个大酒楼,消息比一般人灵通多了。尤其女学最近还出了个大新闻,一说这个,他也觉得与有荣焉:“好着呢。女学最近不是来了个教画的女夫子吗?她真是本事,跟着去了两趟就把冰丝红纱染出了新色,如今州里还专门下了文书表彰,我们县可长脸了。”
教画的女夫子……“那夫子是不是姓兰?”
刘顺摇头道:“不是姓兰,她姓秦。”
江月儿一怔,想明白了,兰夫人本姓秦,她既然已经和离,自然改回以前在娘家的姓了。
一时又兴奋:要不是我的鼓动,秦夫人还不会去杨柳县呢,我果然慧眼识英!
听到的都是好消息,江月儿又问起严家兄弟。
刘顺道:“严大郎已经定了亲,怕是这两月就要成亲了。就是严二郎,他爹说要让他成亲,他说他要到京城闯荡,没有功名前不会娶亲,留了封家书就走了。”
“啊?”
“什么?”
两道声音不约而同响起来。
顾敬远看屋里人都看他,咳嗽一声,问道:“严二什么时候来京城?”都这么些年了,这家伙还对月妹不死心,要上京城搅局不成?
刘顺不疑有他,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又问他:“我来时路过你家,看见吹吹打打的一队侍卫进门,可是你家有什么喜事了?”
顾敬远便露出一抹矜持的笑容:“刚刚领了圣旨,家父被任命为礼部侍郎,半月后上任。”
这是说,顾家的罪被赦了?阿敬的科场资格也没问题了?
“唉呀,这也是大喜事啊!”刘顺高兴得一拍掌:“衍哥儿你怎么还在这杵着?该回家招待天使吧?”
顾敬远望了眼同样喜动颜色的江月儿,笑意深深:“家父家母有意来个双喜临门,正好今日也是我家原定的纳征之日,就……”
下面的话,江月儿都没好意思听下去:因为迎着这人热辣辣的眼神,她总算知道害羞,躲进了里屋。
只听见莲香一会儿来报一次信:“小姐,顾家送了好大一对雁。”
“小姐,顾公子在跟老爷太太行礼呢。”
“小姐,太太险些把头上的钗拔下来送给顾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