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身侧眼看佛身:‘你倒是舍得。’
谢景瑜是佛身收下的,算起来是佛身一脉弟子。他的事情,自然也该是由佛身决断。
应与不应,也都只在佛身一念之间。
佛身低唱得一声佛号,转头看得魔身一眼,却带了笑意说道:‘他既有所请,我作为老师,也能应他。’
反正无关大事,他既然想,就交给他也无妨。
魔身看着佛身,忽然说道:‘说吧。你若想请我出手,连口都不开,可不行。’
佛身脸上笑意未减,却真的和魔身开口道:‘我想请你帮忙制作一个傀儡。’
‘嗯?’魔身脸上也有了笑意,却还是明知故名,‘什么样的傀儡?’
佛身也确实很顺服地答道:‘能教出能臣名将、旷世明君的帝师傀儡。’
‘这个……’魔身还在拿捏,‘帝师傀儡,你倒是敢想。’
佛身也还是由得他:‘但这样的傀儡,你确实是可以做出来的。’
傀儡其实真不难,但要做出一个能达到佛身标准的傀儡就真的有些难度。
能教出能臣名将、旷世明君的帝师本就难得,但佛身他不要活人,却是要的傀儡……
魔身沉吟了半响,才与佛身说道:‘那你又能用什么来换这样的一个傀儡呢?’
佛身面上闪过一丝诧异,却仍旧答道:‘你想要什么?’
魔身想了想,‘我暂时还没有什么想要你做的,就先放着好了。’
佛身面显无奈。
净涪本尊懒得理会佛身和魔身之间的委蛇,他望得谢景瑜两眼,目光一转,瞥向就跪在他侧旁的五色鹿。
五色鹿见他望来,整只鹿都打起了精神,却还连连低鸣,状若认错。
净涪本尊没理会它,只手指一抬,指向谢景瑜。
他的意思很明白,五色鹿和谢景瑜谁都没有错认。
五色鹿侧头看了一眼谢景瑜,谢景瑜也正望着它无奈而讨好地笑。
五色鹿丧气地点了点头,又低唤了一声。
谢景瑜看着自家鹿师兄的模样,心中虽还觉得愧疚,但也已经开始盘算起未来的动作了。
吴国的事情到此便算了结,三日后,净涪独自一人离开了谢府,留下了五色鹿与谢景瑜作伴。
当然,还留了一个几若生人的傀儡。
这傀儡面色红润,眼有神光,心有起伏,亦有呼吸,正是净涪魔身的作品。
谢景瑜送走了净涪,回头看着垂头丧气的五色鹿,叹了口气,也不顾从各处望来的目光,就在大门口上跪坐下来,和五色鹿低声道歉。
“对不起师兄,是我连累你了。”
这已经不是谢景瑜第一回 和五色鹿道歉了,但不论这一回已经是第几回的道歉,谢景瑜的态度还是和那第一回那般诚恳。
五色鹿抬头看了看谢景瑜,也还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与谢景瑜摇头。
事实上,五色鹿留下来也好。
它到底是跟随在净涪身侧的灵鹿,有它跟在谢景瑜身边镇场,谢景瑜能少了很多麻烦事。
就好像现在,不会有人因为净涪离开没有带走他而怀疑他是不是已经被净涪厌弃,不会有人在他面前嚼舌根、说闲话。
还譬如,如果谢景瑜真的有危险,有五色鹿在,也确实能够护持得住他。
最重要的是,这也是净涪给五色鹿的了却它与吴国皇朝之间因果的机会。
当然,这也确实是一个惩罚就是了。
五色鹿自己心中明白,但即便如此,它也还是恹恹的,总提不起精神来。
谢景瑜也没催五色鹿,他就跪坐在门前,陪伴着五色鹿。
五色鹿望着净涪消失的背影许久,最后还是与谢景瑜叫得一声,转头往谢府里走。
谢景瑜见五色鹿提起了点精神,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
他站起身,随意拍了拍身上衣袍沾染上的灰尘,跟上五色鹿,“鹿师兄,等一等我。”
五色鹿听得,倒也真的停下脚步回身望定谢景瑜。
望着快步走近的谢景瑜,看着他那还带着稚气的脸庞,五色鹿也是恍然。
是了,它是师兄。
这个是师弟。
他还没有入道。
谢景瑜走近,见得五色鹿眼中的神光,也不由一愣。
五色鹿却没愣神,它冲着谢景瑜叫唤得一声,当先一步走了。
谢景瑜连忙跟上。
边走,谢景瑜还边与五色鹿说道:“师兄,我想到该怎么破局了……”
净涪走出了谢府就没有回头,但谢景瑜的动静他都知道得清楚。
‘谢景瑜没有什么大动作,他只是找了他的那些朋友,问过他们之后,将他们一起拉到傀儡面前,让他们跟随在傀儡学习。’
至于谢景瑜自己……
魔身看了一眼佛身,‘他倒是没有学,只在一旁听,听得懂听不懂的都听。但也只是听着,并不钻研。他的大部分时间都跟在五色鹿身边,跟着五色鹿修行。’
听到这里的时候,佛身点了点头。
魔身撇了撇嘴,却还是会将吴国那边的变动在他们修行的间隙中和佛身与本尊说来。
既是休憩,也是在了解吴国那边的发展。
谢景瑜是真聪明,他只等了一日,便知道了谢府的立场。他什么也没说,只拿着他让人收集得来的吴国皇族一脉的资料关在书房一夜,便没再插手,只在一旁看着。
五色鹿跟随在他身侧,虽大部分时间都在指引谢景瑜修行。但在谢景瑜闲暇的时候,它还是会带了谢景瑜出去转一转。
或是皇宫内宫,或是朝臣府邸,或是小巷小户,或是郊外山林,没有定数。
每在外头转过一圈,谢景瑜都能有所收获。
而在谢景瑜与他选定的朋友蛰伏的时候,吴国朝廷内外因为那一株“长生不老药”涌起了浪潮。
这股浪潮先从内宫起,后快速地波及外廷。
中宫子到底是嫡出,早年又受宫中太后庇护,很为自己拉拢了一些人手。即便如今局势陡变,有一些人因太后态度的变易而退缩,他手上也还是有一批羽翼依附。
手中有人的中宫子虽然惴惴,但稳定了心绪之后,脑袋也还算清明,他没有骤然动作,而是选择了隐忍。
中宫子隐忍蛰伏,他的其他兄弟却只以为他胆小畏缩,随手打压了一阵之后便开始各自拉拢人手。
这也确实是个难得动作的机会。
如今“长生不老药”还在薄婉君那里,没有落到孙昌手上。不是孙昌不想要,而是外廷内宫都在盯着他。
他不能动作。
他一旦动作,那就是将火星往油锅里扔,存心想要那一锅油都烧个殆尽。
孙昌头痛的时候,其实也在怀疑薄婉君。
他怀疑“长生不老药”的消息就是薄婉君透漏出去的。
理由也简单,孙昌为了能将“长生不老药”稳稳拿到手,安排谢景瑜与薄婉君见面的时候用的都是他自己的亲信,还来回排查过许多遍,小心了又小心,但消息还是泄露了出去,且几乎人尽皆知。
尤其是这一整件事情里,他闹得进退不得,旁的人也没落着个什么。数来数去,就只有薄婉君立于不败之地。
孙昌不怀疑薄婉君怀疑谁?
也就是因为此时“长生不老药”还在薄婉君手上,孙昌才没有动作,才能容得下薄婉君如同往日一般荣耀后宫。
不然……
薄婉君也是知道自己处境的,她虽早有布置,但还是按捺下来,全做不知,总与孙昌曲意奉承不说,还每常给孙昌表忠心。
孙昌因种种忌讳暂时不入内宫,她也不急躁,只每日里遣人往孙昌处送甜汤糕点,还总会用拿纸条留言,询问孙昌那最后的一株“长生不老药”如何处理。
这明明白白的讨好,也是明明白白的提醒。
孙昌明白,外间的所有人也都明白,唯独薄婉君所出的那皇子不明白。
第492章 母子之间
薄婉君所出皇子今年十三岁,行六,名知。
年少的皇子因生母自来受宠,所以他虽天资也不错,但到底没有经过多少打磨,心性还有那么点天真。
故而他既想不明白近来宫里外廷发生的事情,就趁着某一日请安,真将他心中问题与薄婉君问了出来。
“母妃,既然你手上只得一株长生不老药,何不请人将它配以诸药材炼制成药丸?如此一来,或许还能多得些几颗药丸分一分不是?”
如果能够有几粒药丸分一分,他吴国的情况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糊成一团了,不是?
孙知不太看得清现在的局势,但他本能地觉得,让局势这样胶着下去不会有什么好处。他想要尽快结束眼下的这场乱局,然后让事态平复下来。
朝政局势混乱不好,尤其是像现在这样的,君疑臣、臣猜君、父忌子、子防父……
这样持续的时间再久一点,哪怕最后终于有了个结果,情况能稳定下来,死的人也绝对不会少。
孙知觉得这样不好,所以他想做点什么。
薄婉君定定地望着孙知,看得孙知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想错了。
母子两人默然对坐这么许久之后,最后薄婉君低叹一声,避开孙知的目光拢了拢身上的衣袍,“皇儿,你想得太天真了。现在的时局,已经不是谁想稳就能稳下来的。”
孙知皱了皱眉,反问道:“可是这事情的起源不就是那一株长生不老药吗?只要没有这株灵药不就好了?”
薄婉君却没再说话。
在这一片沉默中,孙知终于察觉到了什么,他惊愣地望着上首坐着的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