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短短的一小部分经文很快就讲完,但随着这些入耳不忘的经文刻印在心底脑海的,还有净涪自身被这么一小段经文牵引出来的种种体悟,诸般妙会,直令人齿颊留香,神魂迷醉,几乎不知归途。
上首的世尊依旧在一字一字地与座下的诸位比丘、大比丘解说剩余的经文,但于此时还没有将记载着其他经文的贝叶拿到手的净涪,却是完完全全的只听见声音,完全不明白世尊说的都是什么。
坚持听了那么一会儿却一无所获后,净涪也就不再勉强了。
时间未到,勉强也不会有什么收获。倒不如趁着世尊没有将他扔出去的这段时间好好参悟呢。
拿定了主意的净涪还真的不再分神,只回忆着刚刚刻印在心底的那一段经文,就着周遭世尊平稳和缓的声音再次深入咀嚼那一段经文。
许是因着净涪的心态安稳了,又或许是因为这本就是世尊的本意,随着净涪默念心底的那一段经文,他耳边的声音虽还是听不明白个中真意,却自有一种独特的韵律,契合着净涪心底的经文,帮助他解读其中真意。
这声韵,恰似僧侣入定时身旁飘荡着的袅袅檀香,纵然飘而渺,可一旦缺了少了,哪怕不会真正影响到僧侣的定境,却也必定令人怅然若失,茫茫无归。
上首世尊目光一飘,在座下的一众比丘、大比丘身上划过,各自停顿一下,到得净涪身上,也自停了一停,才再往下落去。
接下去的好几段经文讲完之后,便到了最后一小段。
净涪正在定中参悟那“法身非相分”,正有一股股真意从他心底潺潺流淌,却在下一刻,听见世尊那本来无法理解的声音清晰地在说着:“应化非真分,第三十二……”
入耳的声音触动灵机,从无意义的声音换做承载思想的声音的那须臾间,净涪只觉自己心头突兀一跳,精神不免一个恍惚。可待他定神再看的时候,方才发现,方才真正在那一刻触动的,并不是他的心念,而是隐在净涪意念中,随着他从景浩界中进入这莫名之地鎏刻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第三十二部 分“应化非真分”的那一片贝叶。
贝叶微微颤动,叶上经文闪烁金色佛光和清净智慧光,不过顷刻间,便自净涪心底流出一段段经文。
净涪几乎连挣扎都不曾,便直接沉入了这一段经文之中。
随着净涪的参悟,两首偈语在净涪的意识中闪烁着浮出,灵光遍洒,交相辉映。
很快,最后的一段经文便已说完。
随着最后的一个音节落下,净涪意识先是一轻,再是一沉。待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已经回到了静礼寺的藏经阁中。
他还站在静礼寺藏经阁的那一个书架前,而他的手中,一片刻印着一小段经文的贝叶正在慢慢地隐去。而他的旁边隔着一段距离的地方,却有一个比丘小心地打量着他。
这比丘不是旁人,正是早先那位负责藏经阁检录的那一位比丘。
这比丘的目光正在不断地在净涪面上和掌心处的那片正在消隐的贝叶间来回游移,此刻见得净涪醒来,他便收回了目光,向着净涪合十一礼,口中问道:“净涪师弟?”
待到净涪将掌心处的那一片贝叶送到净涪佛身手上的时候,他才要点头还礼,却是脸色一变,竟也顾不上失礼与否,双手结痂,趺坐在地,闭目入定而去。
那比丘正狐疑不解的时候,却见已经坐在地上的净涪眉心处蹿出一缕金色佛光,不由得脸色一变,失声道:“……竟然这就……突破了?”
那比丘脸色不定地看着净涪,最后愣怔许久,却是再次向着正在突破的净涪合十一礼,转身离去。
在净涪本尊和佛身脱出那冥冥之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自无边暗土世界本源中显化出身形的净涪魔身眯着眼睛看了看那位比丘的背影,便不再在意他。他倚坐在暗黑皇座上,托着一座幽幽寂寂宝塔的手随意地搭放在扶手上,另一只空闲的手却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幽寂暗塔。
从塔顶的那一刻心魔珠到最底下一层宝塔的檐角……
他的姿态闲逸随意,甚至近似漫不经心。但隐藏在这样一副闲散外表底下的警惕慎重,却只有净涪自己才清楚。
兴许,还要再加上左天行和天魔童子?
此刻也在九重云霄本源处的左天行察觉到无边暗土世界本源无声无息的涌动,不由得垂眸往下方张目望了一眼,心中暗自嘀咕:这位到底又怎么了?
便连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天魔童子也注意到了这种无声的波动,也不由得将目光从皇甫成身上移开,转到景浩界的暗土世界里。
只可惜,他也和左天行一样,如果不想多投入力量,那也就只能看见些许皮毛,摸不清内里。
第344章 静礼寺中7
净涪魔身也能察觉到他们的目光,但只要他们不插手,他也就不当一回事,只专心等待着净涪本尊和佛身那边的突破。
他的积蓄早已足够,如今也就在等着净涪本尊和佛身那边了。只要他们那边顺利突破,那么他这边也就可以水到渠成地进入下一个层次。
这也是三身同修的麻烦之处了。
但有了净涪魔身在外,净涪本尊和佛身倒是很放心地开始突破。
只见他头顶冲出一片浩浩荡荡的金色佛光,金色佛光之外,却另有一片清湛湛的清净智慧光徐徐展开。而佛光和智慧光的中央处,又镇压着一座点缀了十颗舍利子的上下遍布光明的九层宝塔。
这座宝塔正是和净涪魔身手上那座幽寂暗塔同出一源却又相生相克的光明佛塔。
这光明佛塔甫一显化,便吸引了静礼寺中所有清醒的人的目光。
“这是……好一座宝塔!”
“好一个宝贝!”
静礼寺沙弥比丘之流还只能看到这座光明佛塔表面的神异,但寺中的大和尚们却是能够看出这座光明佛塔的未来。
他们的目光在光芒大盛的光明佛塔表面扫过,只在那镇压着光明宝塔的十粒舍利子上略一停留,便深深地望入那九层宝塔中正在诵读经文的无数幽魂。他们甚至闭目凝神,专心地听着那些幽魂诵经。
年岁不一、相貌各异甚至连身形也只有淡淡一层的无边幽魂们却全然没有在意那些大和尚们的目光,它们沐浴在镇压着宝塔的舍利子洒出的灵光下,跟随着宝塔中回荡的诵经声齐声诵读经文。
这些幽魂的表情平和,全然没有了尚在白骨玲珑塔里时的狰狞和怨毒。若是他们身体凝实得如同常人一般,若是他们脚下坐着的不是蒲团虚影而是近乎实际一般的金莲莲台,再若是那宝塔的布置再多显化一点神异,那说他们是佛国中的佛子也是会有人信的。
大和尚们将这光明佛塔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地好一通打量,越看脸色越是复杂,可到得最后,他们的表情却是恢复了平静。
“好心思!好机缘!”
“妙音寺这一代竟然出了这样的一个人,也难怪二祖他……”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谁也没再提起净昂,只将恒真僧人请了出来。这些大和尚们也都明白,净昂在净涪面前完全就没有丁点能够拿得出手的地方。若他们静礼寺真的舔着脸面将他们两人放在一起相提并论,那也就只有将他们静礼寺的颜面扔在地上任人践踏的份而已。
脸皮什么的,看重它的时候自然在意,但若真的不在意了,那它就真的什么也不是。可人到底,还是要有些自知之明的好。
尤其是修行之人。
提到恒真僧人,这些大和尚蓦然又是一顿,过得了一小会儿再开口,却已经转移了话题。
“这座宝塔可真是前景可期啊……”
“没错,等到来日净涪比丘踏入佛国,应是能够演化成一方佛土。”
几位大和尚聊着聊着,便就着净涪这一座宝塔聊了开来。
旁人的心思如何,此时全然就影响不到净涪,更不用说能够阻拦他了,所以,净涪本尊和佛身的突破还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而与此同时,光明佛塔里的万万千幽魂还在一遍又一遍的念诵佛经,给净涪的突破献上他们自己的一分力。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敷座而坐。”
“须菩提,于意云何,可以三十二相观如来不。……不能见如来。”
“须菩提,若有人以满无量阿僧只世界七宝,……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拢共加起来也不过数百字的这三段佛经或许前后不搭,内容也有断缺,但这些游魂们却念得极其认真投入。丝丝缕缕的乳白色信仰之力从这些幽魂头顶冒出,在塔中舍利子的灵光下悄无声息地融入这宝塔中的一砖一瓦里,化作宝塔的底蕴,增强宝塔的神异。
随着光明佛塔那边底蕴的增强,净涪魔身明显察觉到与它一体而出的幽寂暗塔也在一点一点地发生变化,他抚摸着幽寂暗塔的手难得地顿了一顿,然后才又继续他的动作。
净涪本尊和佛身那边仍在突破。
十住第五住,名为方便具足住。说的是出世入世间,二谛圆融,弘法度生。既要有原则,又要有善巧。二谛则为真谛与世俗谛。一切缘生法,一切世间法,都都在其中。真俗并用,方便善巧,接引众生。
佛门弟子修行到了这一步,便能自无边佛国中接引出一丝接引灵光,用以渡化有缘人。
二谛说出来,谁都能理解,也很容易明白个中不同。真谛的真,指的不就是真如、法界和真心之类的么,而俗谛则更简单,那根本就是世俗。
可真要人明说,甚至是往下再细细探究,能够明悟这二谛的,却是极其难得。更别说要将二谛圆融明悟了。
不过佛门的层层境界,到了就是到了,说明白说不明白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能不能明悟。
早已明悟此层境界却只在此时抬脚迈过那一扇大开的门户的净涪即便趺坐在地,手上却自然而然地结成法印。
如莲花绽放般的法印持定在胸前,头顶一片佛光和清净智慧光铺展,另还有一座九层光明佛塔光芒搭放的净涪拿定心神,接引那无处不在的接引灵光。
静礼寺的大和尚们张开法眼,便望见世界中央的那一座须弥山山顶处华光一动,便有一丝接引灵光落入净涪头顶铺展开来的佛光和清净智慧光中。
“成了。”
接引灵光、佛光、清净智慧光三道灵光交汇,以净涪为中心,以一种无可抵御的堂皇光大姿态往四周方向扩散。
早前随着净涪从法堂那边往藏经阁这边来的沙弥本就不少,后来听说这边情况凑到这边来想要近距离查看一番的沙弥比丘就更多,是以这藏经阁中,还真是满满当当的人。
及至这一片灵光铺展开,不过须臾间,便将这一整个藏经阁里的僧侣们都裹了进去。不论是此时藏经阁值守的诸比丘,还是隐在藏经阁阁楼上坐镇的大和尚,也都未能避过去。
当然,与无可抵御地沉沦在这一片灵光中的那些沙弥比丘比起来,这一位大和尚还是要更为清醒一点。
他沐浴在这一片灵光之中,细细体味了一番,忽然开口与其他的大和尚道:“第六住……也已经快了。”
其他的大和尚听得他这话,或是拧起眉头,或是挑动眉毛。但听得大和尚这句话,也都放开心神,特意感知净涪那一片铺展开来的灵光,也仔细体味了一番。
待到他们睁开眼睛后,再多的二话就全都化作了流水。
“佛光、智慧光通透明正,堂皇光大,可见其心光明坦荡,无瑕无碍。第六住的正心住,确实困不住他。”
“有此心性,又有那般智慧缘法,他的未来本就不可限量,我等早该明白才是,此时又何必多作言语?”
明白归明白,但真正面对的时候,总还是会有些慨叹的啊。尤其是这样的一位天之骄子还不是他们家的。
“你们说,如果这净涪是我们……”
是我们什么?他们静礼寺?还是更高一层的天静寺?
到底是什么,那位大和尚没有继续开口,也没有谁出言替他将这话说完。所有人俱都沉默。
许久之后,才有大和尚叹了一口气,道:“如果真是这般情况,只怕境况会更遭。”
此后,再无人说话。
这个话题就此揭过。
这么一段时间过去之后,净涪已经收起了种种外相,自然而然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但在众人眼中,他就只是站在原地,抬手又从那一个书架上很随意地抽出一部佛经,捧在手上慢慢地翻看。
净涪的动作出乎所有注意着他的人的预料,所以一时间,免不了有种种声音在相熟的师兄弟间暗自流传。
“净涪师兄他才刚刚突破,难道不是应该回去闭关以整理自己所得,巩固境界?”
“他这也太托大了吧?”
“别瞎说,这些事儿,净涪师兄自己才最清楚,我们这些旁人,看着也就看着了,根本不知晓内情,说这些话做什么?!”
没错,净涪修行上的问题,也只有净涪本人知道得最清楚。所以也只有净涪自己明白,此时无边暗土世界那边,净涪魔身也在突破。
不过和净涪本尊以及佛身这边众人垂目关注的突破相比,净涪魔身那边的突破就更加的隐蔽而简单。整个过程的开始与结束的表现,不过就是无边暗土世界本源那一霎那同样隐秘的欢喜波动而已。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异像。
而于净涪魔身而言,不过就是一闭眼一睁眼而已。
魔身的突破太过隐蔽,轻易不被人知晓,哪怕是左天行和天魔童子也是如此。可净涪本尊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破,如何瞒得过左天行和天魔童子?
左天行倒是还好,只是皱了皱眉头,便将此事放开了。
但天魔童子却真是久久不能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