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是,天下寺庙本就没有太大区别。作为寺庙里众僧居住的禅院云房,自也没有脱出这个标准。
他们两人齐齐双手合十谢过净和。
“很不错,有劳师弟费心了。”
净和也是回礼,然后便抬了头去看净涪,笑着道:“净涪师弟,你自己的禅院,应该是还记得的吧?”
他顿了顿,冲着净涪促狭地挤了挤眉头,“如果不记得的话,师兄我也是可以带着你走这一遭的哦……”
净涪笑着点了点头,又摆了摆手。
净和脸上笑意更浓,却也不再打趣净涪,而是转过头来正色地看着净怀和净古两人,问道:“就我所知,这次妙音寺来参加受戒的师兄弟共有四位,除了诸位师兄弟外,该是还有一个净苏师兄……”
听到这里,净怀、净古和净涪三人的面色也是一沉。
净怀毕竟最为年长,他当即接话道:“是的,与我们一同出发的,还有一位净苏师弟。只是他在道上……”
净和安静地听着净怀将净苏的事情简单地交代了个前后,才开口问道:“那么,净苏师兄他还会参加这一次的受戒么?”
净怀沉默了片刻,声音微微下压:“净苏师弟离开之前也并未留下一个确定的答案,我们……我们也是不知。”
净和点了点头,他微不可察地看了站在一侧低垂眼睑沉默的净涪一眼,语出真诚:“三位师兄弟也知,受戒仪式非同寻常,诸般事宜都要在受戒仪式开始之前严肃谨慎安排妥当,不可轻忽。如果……如果到得受戒仪式准备结束之前,净苏师兄还是没能赶过来的话,他……怕就要等下一次的受戒了……”
净和说的,净怀、净古和净涪也确实清楚。
他们沉默着点了点头。
这一次的受戒仪式正式日子很早就已经确定下来了,他们知道,净苏也知道,就是六月初五。
但今日已经是五月二十一,距离六月初五都不足半月,那离受戒仪式准备妥当的日子又能多到哪里去?
而净苏当日离开到今日,恰恰半个月。也就是说,净苏的老母亲,也就是在今日寿终。
净怀看了一眼净涪,净涪也恰恰在此时抬起眼睛来看向净怀。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中的默然。
如果一切顺利,如果净苏愿意,他还是能够及时赶到天静寺来的。怕就怕,这事情还有波折……
更怕的是,净苏自己不愿意。
净怀无声低叹。
净和将净怀、净古和净涪三人的表情变化全部收归眼底,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笑着转移了话题。
“净怀师兄、净古师兄,请你们将你们的弟子铭牌取出来给我。”
“嗯?”净怀和净古两人一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抬头却见净和又是一笑,又见旁边的净涪默默地将视线投了过来。
两人心中一动,便明白了过来。
作为妙音寺的弟子,哪怕同属佛门,作为分寺的妙音寺还在名义上归属作为总寺的天静寺统辖,但到底是两座不同的寺庙。净怀和净古两人想要在天静寺中行动自由,不受阻碍,还需要得到天静寺的允许。
但为什么只是他们两个,净涪师弟呢?
净怀、净古两人边将自己的弟子铭牌从褡裢里取出递给净和,边望向旁边的净涪。
净涪只是微微一笑。
净和看见了两人的目光,他也知晓净涪修持闭口禅,轻易开口不得,便自觉地替他解释道:“净涪师弟师从上师清恒师父,他自然也算得上是天静寺的弟子。”
净和说得理所当然,净怀和净古却听得极不顺耳,他们两人对视一眼,又看了看面上显出一丝无奈之色的净涪。
净怀当下就笑了笑,道:“净涪师弟他在妙音寺皈依,度牒也落在妙音寺,又未曾在天静寺挂单,怎么能说得上是天静寺的弟子?净和师弟是在说笑呢吧……”
净和面上笑意不减,他都不和净怀争辩,只道:“净涪师弟身上有着天静寺的弟子铭牌,我师清恒师父也曾在寺中明确定下净涪师弟身份……这件事,妙音寺里的清笃大和尚和清显大和尚也都是知道。怎么?两位师兄不知吗?”
净怀、净古两人脸上笑容不变。
只是净怀并不开口,而是由净古接话道:“师弟这话想来是在说笑。自古以来,僧人的归属从来看度牒,看挂单所在,如何看的弟子铭牌?”
净和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很真诚地道:“确实如师兄所说没错……”
但紧接着他的话音就是一转:“可是现如今,净涪师弟不正是要在天静寺中挂单呢么?”
说到这里,净怀、净古连带着净涪尽皆沉默。
不仅仅是净涪,连带着他们两人,如今也都要在这天静寺中挂单。
净和见好就收。
他双手接过净怀、净古两人的弟子铭牌,稳稳托定,然后双手合十,作拜请之态,口中更是宣起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佛号声中,他头上升起一片金色佛光。而在佛光里,一枚副令若隐若现。
净和请出副令,也无别话,恭敬再拜。
见到净和动作,净怀、净古乃至净涪三人全都微微低下头去,无声礼拜。
随着净和的动作,那枚副令当空一卷,两道金色佛光自那片佛光中弹出,落入净和手上托着的那两枚弟子铭牌里。
金色佛光融入那两枚弟子铭牌后,净和恭敬而熟练地三拜。
这一拜之后,副令伴随着佛光一同消失在净和头顶。
净和将净怀、净古的弟子铭牌还了回去,道:“好了。”
净怀、净古两人双手接过自己的弟子铭牌,却不仔细翻看,而是齐齐抬了头去望着净和。恰在此时,净涪也微微转了头来看向净和。
净和迎上他们的目光,不过转念一想,便知道他们未曾开口的话里都是些什么意思。
他笑了笑,道:“南无阿弥陀佛。只要净苏师兄能够在寺里收回副令之前到达,一切还是来得及的。”
都是聪明人,正如净和明了净怀、净古、净涪未曾说出口的话,净怀、净古和净涪也能听得出净和话里的未尽之意。
净苏如果能够在天静寺收回净和副令之前到达天静寺,一切就还来得及。但如果迟到或者未到,那净和也是无能为力。
不过即便只得到了这么一句明话,净怀、净古和净涪也都已经满足。
实在没有办法能够要求更多。
他们齐齐向着净和合十一礼,虽未明言,净和却也能明白。
他双手合十,微微欠身,回了这一礼。
净和又陪着闲坐了一阵,告知三人他的联络方式,便起身告辞离开。
净怀、净古两人也没多做挽留,简单客套了几句,便连同净涪一起将净和送出了禅院。
走出老远一段距离,转过一个拐角后,净和才停下脚步,微微侧过身去看了那处院子一眼。
不过……与其说净和看的那处院子,不如说他看的是净涪。
净和也真的就是看着净涪。
别的他不知道,但有一点他却清楚。
当初寺里安排下来接待妙音寺一行的,是净栋。
但净栋师兄他推拒了。
以净栋师兄的性格,这一个任务他推拒其实并不如何出人意料。
毕竟……净涪师弟这么一个本来不符合受戒条件的沙弥最后因为世尊亲点而得到受戒资格,本来就弄得净栋师兄很是矛盾。
按律,净涪师弟不能受比丘戒。但既然能够得到至高至圣至尊的世尊亲点,他又确实拥有受戒的资格。
如果接受这一事实,那就代表着背律,但如果不接受这个事实,那就是违逆世尊……
左不是右不是的矛盾,如果换了旁人,怕不会觉得有什么。但对于最为守礼的净栋师兄而言,却又矛盾至极,左右难决。
净和不觉微微摇了摇头。
当然,这些本来都只是净栋一个人的纠结,净和也没有太过在意。
可问题就在于,净和他发现,这里头的水似乎有点深……
净和默然地在原地站了片刻,无声叹得一口气,才真正的转身离开。
第236章 菩提幼苗
净涪和净怀、净古一起送走了净和后,又陪着他们两人在这一处禅院里坐得一阵,便起身告辞。
净怀、净古两人也不强留他,叮嘱了两句,便送了他离开。
正如净和所想,虽然相比起妙音寺,净涪在天静寺待的时间实在太短,但净涪在天静寺的生活确实不需要他多费心思。
净涪熟门熟路地转过几道门户长廊,便站在了他当日住下的小禅院。
净涪打量了一眼,见这小禅院与他当日关门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除了积下一点灰尘外,便连那门锁垂落的长度乃至角度都是净涪当日离开时的模样。
显见,自净涪当日离开后,这小禅院就没有一个人进去过。
净涪心下满意,面上却不露分毫。
他取出自己的弟子铭牌往门锁上一按,一道金色佛光一闪即逝。
净涪收回弟子铭牌,推门进入禅院。
入得禅院后,净涪也没有立时打开屋门进屋。他在院子里站了一会,看了看院中里长着的那株菩提树,退后几步,寻了一个位置站定。
他从褡裢里取出一个长条形状的木盒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株有着几片嫩绿幼苗几根细枝的菩提树幼苗。
净涪取出那株菩提树幼苗,随手将木盒放下,而他自己则蹲下身去,双手捧着那株菩提树幼苗,看似随意却又带了两分谨慎地将它种下。
并不需要净涪替它挖坑填土,菩提树幼苗在细嫩的根系触及到地面的那一霎那,便自动自发地插入泥土之中,稳稳地抽苗生长。
在净涪打开木盒,菩提树幼苗气息暴露的那一瞬间,天静寺某处生长着的一株普通菩提树在风中舒展的叶片陡然一定,然后一道清净菩提光朦胧升起。
朦胧的清光伴着山间云雾蒸腾开去,一时竟难以分清哪些是光,那些是雾。
忽然,菩提树下无端生出一股清风,清光连带着白雾一起,随着这一股清风当空一个旋转,直扑向净涪那一处小禅院所在。
菩提树的动作光明正大,丝毫未曾遮掩,这天静寺中大大小小和尚沙弥,能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不能知道的人望着那一阵突如其来的清风,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清见大和尚本在方丈室中和诸位长老禅师们商议诸事,此时却忽然抬头,望着那一阵清风席卷而过,微微一笑。
诸位长老禅师们看见上方清见大和尚的笑容,也都抬起目光顺着清见大和尚的视线看去,望见那一阵直直落入一处小禅院的清风,心念一转,定中观照万象,便知道那股清风的来历与去处。
座下的诸位长老禅师们或低头沉思,或眼带笑意,又或是平静以对静观其变,不一而足。
清见大和尚扫视了一眼下方坐着的一众人等,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刚才商议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