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成拉着沈妙晴进了客栈,扫了一眼堂中,便又径直去找客栈的掌柜。
“掌柜的,给我一个房间。”
这混乱之地的客栈里,没有上房下房之分,只有一间间简单到简陋的单间。而且掌柜收取的房资只有竹令,旁的饶是举世奇珍,也别想得到掌柜的一个眼神。
皇甫成很识趣地将腰间的竹令取了下来,放到柜台上推给里边的那个灰袍男子。
身穿灰袍的掌柜嘿嘿了两声,拿过竹令换了一片碧绿碧绿的青竹叶给他。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径直趴了回去。
沈妙晴看着这个掌柜,又看了看已经将青竹叶收起的皇甫成,终于还是什么也没问,跟着皇甫成上了楼。
皇甫成领着沈妙晴上了楼,顺着手中青竹叶的指引进了一个房间。待到房门阖上,他终于吐出一口浊气,靠在门扉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已经点亮了屋中烛火的沈妙晴看着累成这样的皇甫成,心里一阵阵的疼,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闭目稍稍恢复真元,又将那仅有的微薄真元招来了一阵甘霖,用自己储物器里的玉盘盛了,拧了帕子来帮着皇甫成擦去他脸上手上的灰尘,让他好受一点。
皇甫成闭目调养一阵,勉强恢复一点精气,由着沈妙晴帮他打理干净了退回去后,才睁开眼来,定定地望着桌子旁边低头拧着帕子眉目格外温婉柔顺的沈妙晴。
沈妙晴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微微抬头迎上皇甫成打量探究的目光,抿着唇笑了,弯弯的眉眼温柔缱绻,好看得让人心醉。
皇甫成只觉得自己到了嘴边的话难以出口,但犹豫了一阵,他还是问道:“沈罗敷,你到底是谁?”
沈罗敷这个名字,皇甫成真的没有印象。可这一路被人追杀着逃命过来,对那些追杀他们的人,皇甫成也不是没有猜测的。
看那些人这一路使用的手段,分明出自天魔宗。这沈罗敷,一定和天魔宗有莫大关联。但穿越前看过原著穿越过来知道自己身份后又特意查过天魔宗的皇甫成可以发誓,这天魔宗的重要人物资料里,绝对没有出现过沈罗敷这个名字。
她骗了他。
皇甫成打量着对面那个站在烛光里的妙龄女子,果然,殷素素临终交代张无忌的话就是警世明言。
越是漂亮的女子就越会骗人。
沈妙晴眼眶通红,她近乎哽咽地道:“皇甫公子,我,我不是有意说谎的。”
她低声抽泣了一会,勉强解释道:“罗敷……罗敷是我的小字。我……我的闺名,”她似乎有些羞腼,压低了声音吐出了几个字,“是妙晴……”
妙晴,沈妙晴!
皇甫成顿时一惊,看着沈妙晴的眼神就又多些惊疑。
居然是沈妙晴?
那个小说原著中被大boss“皇甫成”救了一命后就托付了他一腔情意的沈妙晴?据说很有可能成为“皇甫成”真爱的沈妙晴?
皇甫成惊在了原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会儿他心里是什么滋味,好像有好奇,有感慨,有悲伤,有触动。
这些什么都有的东西搅浑在一起,复杂得让他自己一时都分辨不出来。
也不知怎么的,皇甫成根本无法面对沈妙晴,僵着一张脸,手忙脚乱地出了房间。
在走廊间站了半日,皇甫成脑袋终于清醒了过来。他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苦笑着摇了摇头,走下楼梯,往堂中找了一个空置的案桌,顾不上自己还带着厚重灰尘的衣袍,坐下就趴倒在桌面上。
“唉……居然是沈妙晴……”
他的头埋在胳膊里,无声地嘟囔,脸上几度挣扎,但其中最为清晰最不容错认的,是那一份发自心底的柔软。
皇甫成趴了半日,手指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终于还是点开了系统,拉出了系统的好感度列表。
这个列表他已经很久没有拉出来了,毕竟谁也不愿意看到满屏负数的好感度。
好感度列表上,排在首位的,就是沈妙晴。
沈妙晴,好感度5。
紧接着的,是净涪沙弥,好感度-20。
皇甫成盯着那个满屏好感度列表里唯一的一个正数,心下复杂难言。
“唉……”
第89章 路遇净生
皇甫成一个人在大堂里整整待了一夜,干看着来来往往的修士出出入入,就是不往楼上去。
沈妙晴在楼上就着烛火等了半宿,也没等到皇甫成回来。她又坐了一会,就悄悄推门出去,正要往楼下寻人问一问,却在楼梯上就发现了楼下大堂里正在发呆的皇甫成。
她停住了脚步,没敢再往下,只痴痴地站在楼梯上,扶着扶手傻傻地望。
一人坐在楼下,一人站在楼上,楼上楼下两人各自痴傻,旁若无人。
来往出入的修士俱是耳聪目明,除了沉浸在各自思绪中的两人,哪个没有发现他们之间的汹涌波涛?
更多事不关己疲倦怠乏的人高高挂起,也有人在擦身而过的侧目以示,但皇甫成和沈妙晴却谁都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依旧一人趴在案桌上,一人专注凝望。
好一对痴情小儿女!
掌柜倚在长椅扶背上,一手支着下颚,一手随意地掐着指诀,带了几分趣味地看着皇甫成和沈妙晴两人,像是在看一场好戏。
皇甫成坐得久了,忽地一个回神,立时便察觉到身后那道视线。他在心底叹了口气,却并不回头,视线转了个方向,似实似虚地望着门外。
此时沈妙晴的全部心神都落在了皇甫成的身上,皇甫成的这一番动作又如何能逃得过她的目光去?但她也是心思聪慧,只转念便明白了皇甫成的意思。她在心底低叹一声,也不再站在楼梯上了,转身沿着楼梯一阶一阶往上走。
推门进房,房中青灯烛火如豆,沈妙晴在桌边坐下,竟学着皇甫成刚才的模样趴在案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房门,等待着那个人敲门进房。
虽然她心中也明白,希望渺茫。
话说楼下的皇甫成正兀自发呆中,忽地眼中出现了一道灰色的身影。那道身影上的那颗光溜溜的脑袋格外闪亮。
皇甫成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视线不由自主地跟着那个身影移动,看着他走到柜台边,用一枚竹令换下了一片青竹叶,看着他合十回礼,看着他转身就要上楼。
哦,一颗闪光的脑袋,一个秃驴……
不对,皇甫成猛地眨了眨眼睛,眼中神光汇聚,总算是回了神,脱离了刚才的愣神状态,是一个沙弥。
皇甫成猛地坐直了身体,抬头又认真打量了那个沙弥几眼,越看越觉得眼熟,忍不住起身追了过去。
他还记得他们现在是在哪里,也并不太过接近,只隔着稍远的一个位置招呼道:“这位师兄,请等一等。”
那沙弥一路过来确实比不上皇甫成和沈妙晴那般惊心动魄,但也并不安生,可到底没有到风声鹤唳的地步,听见有个稚嫩的童音在叫唤,便也停步回头看了一眼,却正对上了皇甫成的视线。
他不由得一愣,仔细打量了皇甫成两眼。
皇甫成看着他望过来那一瞬间闪过的厌恶和疑惑,脑中不自觉地闪过沈妙晴那双欢喜的眼睛。
就这一个晃神间,沙弥好像就已经认出他了。他转过身,合十一礼,问道:“原来是天剑宗皇甫成道友。不知道友叫住小僧所为何事?”
皇甫成僵着脸笑了一下,眼珠子左右晃了晃,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净生沙弥……”
但他到底没能厚着面皮在大庭广众之下求助,只是送了一道传音过去,“不知净生沙弥身上,可还有珈罗香?”
听得这一句话,净生沙弥不由得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珈罗香,佛门秘制香料,可化去景浩界中绝大部分追踪香料,又可净心清神,实在妙用无穷。
别的不说,但说这一回。如果不是皇甫成手上的珈罗香三个月前就已经用尽,那这三个月的逃亡就能轻松太多太多了。
珈罗香确实好用,但和它的效用划上等号的,还有它那高昂的价格和流出的稀少数量。
皇甫成和净生沙弥交情几乎没有,但这会儿皇甫成愣是就开口了……
净生沙弥不由得仔细地上下打量着皇甫成,见他神色倦怠,气血不足,脸色更是苍白,这模样,和他在竹海灵会那时见到的差太多了。
净生沙弥低叹了一声佛号,点了点头,道:“道友请跟小僧来。”
皇甫成心中一喜,眼睛自然弯起,脸上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是,净生师兄请。”
净生沙弥看了他一眼,转身继续往前走。
皇甫成连忙跟上,一边走一边扒拉着自己储物戒指中仅剩的那点东西,看看哪些能拿来和净生沙弥交换珈罗香。
只可惜,他在储物戒指里翻了又翻,也就找出了那么一星半点勉强看得过去的东西。但要拿出去交换,却是不够的。
直到皇甫成在房中案桌旁坐下,才将目光定在了一个茶盒上。
真要说好东西的,如今他手上也就剩下这个了……
净生沙弥也不和皇甫成多说,才在案桌旁坐下,他就从身上的褡裢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香盒递给了皇甫成。
皇甫成接过香盒,打开一看,里头躺着三块墨条大小的香条。
香条色泽昏黄,香气寡淡,几近于无。
这正是珈罗香不假。
皇甫成将香盒往旁边一摆,翻掌托出一个茶盒递给了净生沙弥。
“珈罗香贵重稀少,师弟不好白受。这是净涪小师兄亲制净心菩提茶,可作交换,还请师兄收下。”
皇甫成的声音里没有得到珈罗香那得偿所愿的喜悦,反倒很有几分心疼不舍,净均听着,也没有不满,反而目光晶亮地盯着那个茶盒。
“妙音寺净涪师弟亲制的净心菩提茶?”
他慢慢伸出手,郑重地取过皇甫成手上的茶盒,一手托着茶盒底部,一手小心翼翼地打开茶盒盖子。
盒盖揭开,一股清净茶香从茶盒中溢出,无声无息飘满整个房舍。
皇甫成的心疼已经无法掩饰。
净生沙弥却是闭着眼睛轻嗅了一口茶香,仔细品味半响,才睁眼低头欣赏茶盒中的那一颗颗茶丁。
看着看着,他脸上就挂上了笑容。又过得半日,他终于将茶盒盖上,小心翼翼地奉至不知何时被他摆在房内的佛像前,这才重又回到案桌旁坐下。
这一回,净生沙弥终于从自己褡裢中取出自己惯用的茶叶,煮了茶水来给皇甫成上了一盏清茶。
“皇甫道友认识净涪师弟?……”
因着净涪,皇甫成和净生沙弥在灯下闲谈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告辞离去。
走在廊道中,皇甫成耳边不住响起净生沙弥的话。
“……原来皇甫师弟还不知道吗?净涪师弟他已经出了妙音寺,往天静寺参加不久之后就要开始的千佛法会去了。……”
千佛法会吗?
走着走着,皇甫成忽然停了下来,定睛一看,竟是早前他拿竹令定下的房舍。
皇甫成站在门外,低头看着门缝里透出来的昏黄灯光。
房舍里布有种种阵法禁制,站在房外,神识透不进去,他看不见房舍里的沈妙晴在做什么。但光只看着这一线灯光,他就觉得心安。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