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选自《老子》第五十八章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祸与福互相依存,可以互相转化。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塞翁失马的例子:塞翁失马是祸,丢了的马又带着胡人的马跑了回来,变成了福;马多了塞翁的儿子骑马摔断了腿,又变成了祸;可是局势再度扭转,塞翁那跛了脚的小儿子因为残疾避过了征兵,终又成福。
处于逆境的人不要自暴自弃,得意的人也不要趾高气扬、目空一切。因为什么都不长久。
梁友贵的不期而入,让本已扑朔迷离的局势更加复杂,福祸难测。
可是,袁士妙还在闭关之中。作为全真道袁士妙的亲传弟子、龙虎山正一道何清正的独子,王双宝在这种愈加凶险的环境中开始逐渐适应,既来之则安之,他在不知不觉中有了一种精神的力量。
这可能与他熟读熟背道家经典有关,不知不觉中就想通了,境界得到了升华。
王双宝不知道胡守一所谓的“下面有他们需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虱多不咬,债多不愁。既然血族的人承诺不会互相攻击,他的一颗心暂时放了下来。
至于下去之后的意外,那些不可控的东西他根本不愿意去想。当然,如果能在地面上解决的事情最好还是就地解决。
一句话,免生遗憾。
“道长,您说的东西是什么?”王双宝还是抱着一颗侥幸的心。
“我也很想知道。”胡守一纠结的面情足以说明一切。
原本王双宝在山神庙前见到香炉底下那一行“天地不仁胡守一”时,在心里将胡守一列为天字第一号的大坏蛋。后来在中州相遇几次,无论是对方主动帮忙取榆木人形雕,还是在话里话外,王双宝更加觉得这位古稀老人有太多的难言之瘾。
而这种难言之瘾,绝对于肖成德有关。
不管是儒家、佛家、道家,都在强调让人放下世俗中的一切。它们的教义千差万别,但是百变不离其宗,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劝人向善。
可是,在许多时候,善才是最大的恶。
胡守一没有继续与王双宝的谈话,而是径直向晒谷场而去。王双宝在门外思忖良久,还是决定进村长家一趟。
村长家的屋里屋外足足摆了四大桌。看样子,村长梁友富对他的这位失踪多年的亲弟弟贡献了最大的能量:无论是院中的人群,还是桌子上的菜肴或者烟酒,全都是顶格的招待。
王双宝进去时,里面正在觥筹交错,闹得厉害。他随便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不发一言。
“我梁友贵,八岁离家。独自在外吃苦无数。虽然是挣下了一些钱,但是,”衣冠楚楚的梁友贵端着酒杯站了起来,“我始终知道这里才是我的家。这里有我的亲大哥,亲侄子……也有我的亲大亲娘……”
梁友贵一边说一边揉搓起眼泪来。村里人实在,马上被他打动,很多人也跟着一起抹泪。
“二叔,你也不要不开心,”梁尧叼着个烟卷站了起来,“大家都知道你这些年受了好多苦。你可是凭着自己的本事才有今天的地位。我觉得不管你做什么,只要不出格,乡里乡亲的肯定会支持你。”
“村里的老少爷们儿,有困难找我!”梁友贵顺势就说出这句话,“能办到的我一定去办!”。
听到这里,王双宝轻轻摇头。在他眼角的余光中,村长梁友富一言不发、稳如泰山。
梁友贵、梁尧叔侄的对话前言不搭后语,很突兀,并且没有逻辑性。王双宝分明能看到两人眼神上的交流,证明这一切都是预谋过的。
“中心街该翻修了……”
“能不能开发一下旅游……”
“俺们要去中州打工,去哪里比较好……”
“俺儿子要考大学了,有没有关系……”
梁友贵自拍胸脯许下的大话很快就有了回音,于是他嘱咐梁盛一一记下。并且答应回中州后一定解决。
“小二子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站了起来,王双宝抬头一看,竟然是梁小慧的爷爷梁三爷,“你说了这么多,俺代表乡亲们很感激你。可我也有个小小的问题:那就是你离开兰沃子,怎么这么些年才回来的一趟?”
“三爷好!”梁友贵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我其实早就想回来了,这些年实在是忙,没有时间。”
“哦,忙……”梁三爷嘿嘿一笑,拿起烟袋背着手走了。
“嘿,梁友贵,”人群中有人主动发声,却是民兵连长谢仓法,“听说你带这么一大帮子人来,是为了下地的?真的假的?”
“下什么地啊。”梁友贵哈哈大笑,“庄稼活他们怎么能干得了?一个个细皮嫩肉的。”
“我说的下地可不是下庄稼地,”谢仓法似乎是故意在挑刺,“而是像谢成功那样……”
梁友贵的突然出现,让本已下定决心帮助袁士妙等人的梁友富的态度发生了转变。刚刚决定要扶持谢仓法当村主任的想法一下子就被搁置了。谢仓法肚子里有气,又不敢向梁友富发,便向他的亲弟弟发难。
“谢成功怎么了?”梁友贵脸上的笑意逐渐冷却。
谢成功早年前当过土耗子,这一点村人皆知。梁友贵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于是看了眼梁友富。
“仓法,”梁友富终于发声了,“那些捕风捉影的事儿不要在这儿乱说。”
“哦。”谢仓法终是不敢拂村长的面子,只好安静地坐下。
王双宝不知道谢仓法的此番举动是否有意为之,可他那看似即兴而随意的发挥却是正中要害。本来今天来吃饭的绝大多数是梁姓族人,谢仓法是作为村委会的一员受到的邀请。有了这个小插曲之后,谢仓法一会儿借上茅厕的机会也离席而去。
其余的众人在梁三爷和谢仓法离开之后也感觉到苗头的不对,于是一个接一个的相继离开,到后来四桌人只能凑成一桌了。
“双宝,你什么时候来的?”梁友富终于看到了角落里的王双宝,主动打起招呼。
“我是路过,进来看个热闹。”王双宝无处可藏,只好走过去问候梁友贵,“二叔好,欢迎回家。”
“呵呵,好说好说。”梁友贵意兴阑珊,早就想结束这场尴尬的饭局,回到房车之上。
“村长,谢仓法是怎么了?”王双宝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什么。”梁友富不愿意再谈,便茬开了话题,“你师傅还在闭关吗?”
“是的。”王双宝点点头。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气氛已然冷了场,在座的众人各有退心。很快,一场酒局匆匆结束了。
回家的路上,王双宝边走边想着心事,抬头一看,竟然回到了之前的家。
虽然街门紧闭,但是里面仍然能听到有人在碎碎念着什么,听口音有点像张娟又有点像外地口音。
王双宝乍着胆子从门缝处望进去,月光下的祝卫青独自一人坐在轮椅上,对着老井口在叨叨着什么。一会儿一个口音,似是两人对答。
王双宝恍然大悟,祝卫青的躯壳之下有两个灵魂,除了她本人还有张娟的。这两个魂魄并没有抢夺对身体的控制权,好似和平相处,平安无事一般。
“谁在外边!”正在王双宝想仔细分辨祝卫青说话的内容之时,院中传来了谢忠三的声音,他好像也比之前口齿伶俐了。
王双宝想了想,还是悄悄地退走,向村东头而去。
经过檀香熏过之后,王双宝住的东屋已经没有什么异味了。今晚他打算就睡在那里,不去和白金龙等人挤在一起了。
穿过正屋时,王文林已经睡着,母亲何清正不在。看样子又在和师傅一起闭关之中。
王双宝躺在炕上,淡淡的香味之中围绕着他,很快他就睡着了。
“嗷……”
一声狼嚎打乱了寂静的夏夜,王双宝闻声而起,却惊奇地发现左手无名指的月光戒指在月光下闪过奇异的光芒。
正当他准备到院中一探究竟时,先听到下楼的的脚步纷纷,原来白金龙等人比他行动还要迅速。
“是什么?狼群吗?”秦志城一脸的惊喜。
“在哪个方位?”朱志伟仔细辨别着方向,“好像是北边,是不是在银钟山上。”
“去看看?”一向沉默寡言的边小福也激动得跃跃欲试。
“不要了,”王双宝低头看着月光戒指,“这狼是肯定跟着玄妙会来的,说不定是狼人一族,别去找麻烦了。”
“血族的人有蝙蝠王,梁友贵有狼帮忙,就我们没有啊,”秦志城满是遗憾,“在下面那种地方如果有这些嗅觉、听觉灵敏的动物助力,成功的概率就大多了啊。”
“别瞎想了,现养只狗也不及呀。”朱志伟摇摇头。
“谁说我们没有?”白金龙咧嘴怪异一笑,“这只狼也不见得就是玄妙会的,说不定是来帮我们的。”
“什么?”众人都愣了。
“你们看双宝的戒指。”白金龙大手一挥。
此时戒指上的月光石正闪过一道醒目的蓝芒,在月光下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