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赵宗冕喃喃,心底陡然有西闲跟泰儿,承吉承祥的脸庞出现。
——是亲人,不是他的皇后,也不是儿子,而是亲人。
身上突然有些发热,连眼底也有些涌动。
鹿公说道:“皇上既然担心,为什么会离开呢?”
赵宗冕沉默。
隔着帐子,外头是柳姬惊喜的叫声:“真的送给我吗?这么大颗夜明珠,怎么好意思啊?多谢多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赵宗冕笑了笑。
***
永延三年,兵部任命京城禁军统领、忠靖侯顾恒为钦差大臣,亲赴北境统查军情,监理抗敌之责。
因为北蛮的军情紧急,跟这件事相比,在同年年初发生的另外两件事情,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第一,是原本居住宫内的许充媛,自求出家,为北蛮的战事祈福。皇后几番劝慰无果,便许了她的请求。
另外一件,却是贤妃娘娘在开春之际突然患病,太医院抢救无效,以至于母子双亡。
镇国将军得知此事后,悲痛过度,也随着卧床不起,并主动意愿辞去官职,且上交兵权给朝廷。
臣民百姓们甚为贤妃惋惜,同时也敬佩镇国将军的开明忠义。
皇后更是命贤妃的一应殡葬礼仪,都随先前德妃的规制,并且指令内阁,因为镇国将军身体不适,便免他军职许其休养,且封为一等安永公,俸禄不变。
此事顺利过渡。
至于底下有什么暗潮汹涌,则只有当事之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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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0826二更
就在镇国将军之事平息后不久, 文安王府就迅速得到了消息。
原本病着的文安王看来已经恢复了精神, 只是毕竟岁月不饶人,鬓边已经出现了星星华发。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镇国军突然就倒向了朝廷?”文安王拧眉。
身前的幕僚道:“回王爷,事出突然,我们在京内的人也没探查出究竟, 只听说是跟宫内贤妃出事有关。”
赵宗栩顿了顿,问道:“贤妃又是怎么突然出事了的?”
幕僚稍稍迟疑, 低着头道:“原先我们安插在宫内的暗棋, 都给清除了,所以究竟凌霜宫发生了什么,无人得知。”
文安王拧眉道:“好端端地快要临盆了, 怎么会突然暴病身亡?一定是有人做了手脚……也许是因为知道了镇国军的企图,所以才用这种斩草除根的法子。”
幕僚说道:“其实京内也有不少这样的流言。”
“那可奇了怪了, 镇国将军不是蠢人, 绝不会就这么给人轻易拿捏住, 而且, ”文安王莫名其妙, 冷笑道:“如果贤妃是给皇后害死了,郭将军更该一鼓作气为女报仇才是, 为什么反而龟缩了?难道他也是个瞻前顾后、毫无血气的人。”
幕僚不安地说道:“王爷,也许这私底下,有咱们不知道的内情。”
赵宗栩有些焦躁,道:“这自然是肯定的, 但是为什么这些人办事如此不利……”说到这里,文安王叹道:“可惜了西园。如果有他在,本王自然如虎添翼,就不必为这些事烦恼了。”
尹西园决定动手之前,曾写了一封亲笔信给文安王,说明了自己一定会相助文安王完成大业。
只可惜夏庙一战,顾恒等做的干净利落,就算远远地有探子张望,却也拿不准结果到底如何。
又加上西闲散发的那皇帝“微服出宫”,去打仗了的弥天大谎,不免也让文安王惴惴忐忑,不明真假。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微服的赵宗冕毫无动静。
就连京城内发生了数起骇人听闻的朝官被杀凶案,他也并没有返回。
文安王虽然隔得远,却显然是个掌控全局的人。
他深知朝廷中的有些老臣,并不满意赵宗冕,而且当初泰和殿风波发生的时候,镇国将军等,就曾跟他暗通款曲,有些私下联络。
只是后来赵宗冕纳了几名朝中大臣之女入宫,其中便有郭将军之女,镇国将军跟文安王之间的关系才疏远了些。
后来郭家之女更升了贤妃,又有了身孕,那会儿文安王便知道,郭将军不会再是自己的助力了。
但这不代表镇国将军从此就对赵宗冕垂耳攒蹄、俯首称臣了。
恰恰相反,贤妃有了身孕,却让镇国将军有了另外一个契机。
假如贤妃所生的是个男孩子的话,那么,这社稷江山,倒还是有放手一搏的机会。
恰恰就在这个时候,太子被掳劫。
皇帝下落不明。
文安王知道,镇国将军如果要动手,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
只可惜先前林西闲言之凿凿,说赵宗冕赌气离宫,且随时都可能回来,一时把镇国将军给骇住了,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纸里包不住火,京内连生事端,皇帝却毫无音信,再加上顾恒离京……
就仿佛有人将玉玺放在了镇国军的鼻子底下,絮絮善诱。
文安王当然知道郭将军的心意,所以他暗中也叫人推波助澜地做了一些事。
比如安插在雁北军里的细作。
又比如镇抚司里的那具尸首。
以及京城内四处散播的皇帝已死的流言。
文安王毕竟很了解尹西园的作风,知道他心思缜密,一旦出手,绝不会毫无所得。
所以他一早就怀疑宗冕出事了。
那具尸首,也是他扔出来探路的。
镇抚司将尸首带回,秘而不宣,这已经算是一种心虚的姿势了。
文安王一举两得,一是为了确认赵宗冕的生死,二,是给郭将军报信——让他放心,同时提醒他,皇帝已经死了,正是动手的良机。
文安王远程窥伺,本以为镇国军会跟雁北军有一场轰轰烈烈的交锋。
到时候他们两股势力拼的你死我活的时候,文安王自然可以从中行事。
可没成想,敲锣打鼓,风雨欲来,筹谋等待了多日,传来的消息,却是郭将军自求辞官,献出兵权。
这简直如天方夜谭,令赵宗栩无法相信。
***
两位幕僚不敢出声。
顷刻,文安王按下杂乱无章的种种头绪,转而问道:“北境那边也没有消息?”
旁边一人道:“听说北蛮的进攻十分顺利,已经兵临绛州城下,如果绛州城破,再穿过合谷关的话,以他们的铁骑之能,只怕不出半月就能直奔京城了。”
文安王哼了声:“既然如此,是不是仍没有皇帝的音信?”
“半点音信都没有。”
文安王才微微释然地一笑,道:“很好,由此更可以确认了,西园临死所传的消息是真,也亏得林西闲他们能想出那样的烟雾,连本王几乎都相信了。”
“接下来,王爷想要如何行事?”
“如何行事?自然是入主朝堂,”赵宗栩踌躇满志道:“宗冕若在,我尚可忌惮,但他如今生死不知,又何必顾忌太多。”
幕僚迟疑:“但是皇上临去之前,安排了顾恒关潜等人掌管朝政、如今顾恒虽然已经离京,但镇北军也握在了关潜手中,再加上有雁北军在,只怕我们的兵力难以跟两军争锋。”
文安王淡淡道:“谁说本王要跟他们开战了,先前世子给他们囚禁误伤,本王回京探望,顺便……辅佐太子。想必没有人敢说什么。”
幕僚面面相觑,道:“但是,关潜若是要对王爷不利呢?”
文安王挑眉道:“好歹他也是本王的外甥,又能如何?且先前章令给皇帝赶了出京,连关潜成亲都未得以回京,偏又给他塞了那晦气的亲事,本王不信关潜就真对他一心一意了。”
“王爷英明。”幕僚们躬身。
文安王道:“当然,事情要做两面准备,本王虽孤身入朝,但封地的兵力也要调动起来,以防万一。”
“是。”
幕僚下属等领命行事,赵宗栩走到窗户边,往外看去。
越过重重山峦,那是京城的方向。
文安王心中一阵不安的鼓噪。
他已经等待了多时,耐心都要给消耗殆尽。
本来文安王是死心了的。
假如赵宗冕一直都在,那他半点机会都没有,但是偏偏,尹西园拱手送了这样一个良机给他。
赵宗冕若去,世间还有何人跟他争锋?
林西闲吗?
想到那女子纤弱清丽的容貌,赵宗栩心头一动。
他俯身,从桌子最底下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画轴。
那是一副没有完成的画卷,绿荫如云,山泉流溅,飞檐峭壁。
有几道袅娜身影在树荫底下,若隐若现。
但是本该是最佳角度的地方,却偏偏冒出了突兀的一笔。
那是当初在京内的避暑山庄里,赵宗冕的“画蛇添足”。
文安王盯着给他破坏了的画面处,眼前浮现的,却是那道翩若惊鸿的脱俗身影。
***
北境。
北蛮人这一次大举进犯,仿佛并不是只想吞没几个边境小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