旻光殿内,长竟天父子二人一站一坐,围在一潭碧水旁,碧水中的画面正是季风一行人进入了幻界的金门,长卿云挥袖一拂,画面消失,他转身看向长竟天,声音不徐不疾道:“鸟已入笼,该收网了。”
长竟天转动着座椅上的蛟珠,冷然道:“你如何保证他们定会找到无浊?”
长卿云轻摇折扇,慢条斯理道:“机缘巧合之事,自然保证不了,无浊非灵非邪,非善非恶,潜居小镜湖底已逾万年,真身不知藏在何处,元神早已与幻界融为一体,无处不在,它若是想,自会现身,父亲遇不到,且看这两人有没有那个缘分。”
长竟天嘴唇抿成一条线,不发一言,长卿云笑道:“父亲可是在怪我擅作主张了?不必忧心,要毁掉一个人的办法有很多种,你我都偏爱诛心之道,还有什么,比让这位小少君亲自发现当年的真相更让人绝望的?”
长卿云以扇半掩面轻笑,那人自眼睛里透过去看到的只有疯狂,长竟天不再看他,抬手找了招,殿门外立时进来一个黑衣人,跪地候令。
长竟天道:“传陆掌司。”
“是。”话落便如鬼影一般离开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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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镜湖底,堂子枫望着周围的景象啧啧称奇:“这些究竟是幻象还是真的是一座沉在湖底的宫殿?”
季风借着沈青崖的眼睛得以看得清周围的景象,是一座破败又不掩曾经辉煌的宫殿,丝丝缕缕被投射着粼粼波光,一片沉寂。
风银道:“是幻象,从始至终我们都没走出过无浊的幻界。”
往上十二根汉白玉柱并排背后便是正殿,里面堆放着世间罕见个各类奇珍异宝,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间玉台之上,安安静静地放着一盏拳头大的琉璃瓶。
季风巡视一周发现没有任何机关,便伸手将他取了下来,触感冰凉,瓶内的液体似乎并非死水般静躺在内,而是正在缓缓流动。
季风晃了晃瓶身:“这就是镜海湖水么?”
堂子枫凑上前看了看,兴奋道:“应该是了,如此一来,季兄的眼睛便有救了,只是藏星不知身在何处,我们答应过他给他一半,可现在他却不见人影,这可如何是好?”
季风也纳闷,起先他还担忧藏星想一个人拿走镜海湖水,现在藏星依然没找着到人,而镜海湖水也好好的躺在这里,莫非他是被漩涡卷到幻界其他地方去了?
沉吟一番他道:“这个幻界完全被无浊操控,我们去找恐怕也很难找到,不妨就在这里等,他若要镜海湖水,总会找到这里来。”
堂子枫道:“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季兄,镜海湖水可否给我看看,我先研究研究。”
“嗯。”将湖水递给他后,季风没来由地正了正衣冠,将手背在身后,咳嗽一声,调整视线,将余光落在风银的衣摆上,还没开口便被自己这想看人又不敢多看的样子给逗笑了。
风银上前问他:“何事笑得这么开心?”
季风飞快地瞟了他一眼,然后堂而皇之地将风银的手牵了起来,这样不够,还高调地将他的手慢慢掰开,将自己的手缓缓嵌入他的指缝,然后紧紧扣住,然后一言不发地观察风银的表情。
风银愣愣地看着季风紧扣着他的手,不自觉也扣紧了,抬头对上季风的视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忽然一股热意爬上了耳根,逃也似的垂下眼,手上却没有任何松动。
季风追着他的目光问:“耳朵都冒烟了,为什么不松开?”
风银反问:“为何要松开?”
季风在心里念了两遍心经,回身看了看堂子枫,对他说:“这么多人看着啊。”
孑然一身的堂子枫正在嗅那瓶水,被点名蓦然回头,忙走远了些道:“额,当我不存在,当我不存在。”
一时只剩他们两人,风银指腹轻轻滑过他的额间,说:“可是凌子恒前辈?”
季风笑道:“小和尚真聪明。”
风银微微别开脸,低声道:“无事。”
季风挑眉:“嗯?”他感到自己扣住的手指动了动,听风银道:“可以看。”
季风懂了他的意思,故意问道:“谁可以看?”
风银说:“你。”
不必在意你对我的想法被谁窥探,你想看就看。季风心中一热,正要继续逗他,忽闻一道声音传来,萦绕在四面八方。
“好一个执子之手,相看不厌,羡煞旁人,羡煞旁人啊。”
堂子枫一惊:“谁在说话?”
季风一笑:“在无浊的幻界,还能是谁。”笑声在他们头顶盘旋,风银拉过季风,召出了九霄剑警戒。
那声音道:“吾本无恶意,小子,为何杀气这么重?”
季风环顾四望,周围看不到任何活物,先前那股来自四面八方的窥视感依然浓烈,道:“恕我们冒昧,敢问阁下是人是鬼?”
那声音笑道:“人是何物,鬼又是何物,吾无形无体,幻界是吾,吾就是幻界。许久没看到生面孔了,吾还没问尔等擅自闯入吾身体里来所为者何,尔小子倒问起吾是人是鬼,没礼貌。”
季风心想,如果无浊有胡子,此时已经被它给吹翻了。
“在下季风,那边玩儿瓶子的是堂子枫,这位是我的朋友,风银。”季风举起两人还十指扣连的手晃了晃。
话落感到一阵风飘到他和风银之间,无浊的声音近了些,道:“朋友?那你为何与他十指相扣,却与那边那小子站这么远?”
季风看了眼风银试探道:“牵一牵别人嘛倒也无妨,只是怕我旁边这位心中不快。”
那团风好像又绕到了另一边,道:“他不过是你朋友而已,你管他心中快与不快作甚?”
季风见风银脸上无甚变化,只是牵着他那只手有点异样,若是他再添两把柴,估计就能把他骨头捏碎了,笑道:“那怎么行,他若不快,我便心疼。”
季风有一下没一下地捻着风银的手,像在安抚也像在讨好,无浊的声音似乎也激动了,打个旋飘走了,声音来回游荡:“好,好,那你们便一直这般牵着,若是还不够,吾便帮你们一把。”
两人齐齐抬头看向声音来源出,之间那阵风似乎慢慢化做实体,却始终看不真切,忽然一道灵光一闪,一根发光的红线从风里飘出来,然后缓缓地缠在两人手腕上,系上了死结。
季风松开手扯了扯,风银的手便跟着动了动,无浊道:“月老不管阳阳之缘,吾便来牵你们的线,死结落成,从此你二人便谁也躲不开谁,天涯海角,只要顺着这条线,都能找到对方,如何如何?”
无浊邀功一般等着看季风的反应,季风转了转手,觉得挺新奇,问:“你这线通不通冥府啊?”
无浊道:“世上谁人一生奔忙不是为了追求在世之欢,到时间了便是孑然一身赴轮回,怎么,人都没了,下了地府你不松手还想干什么?”
季风一听撇撇嘴嫌弃道:“原来死了就断了啊,好没意思。”
风银闻言几不可见地笑了笑,无浊一听气得原地打转:“尔小子贪心不足,这都不喜欢,那你想要什么?”
无浊像是铁了心非要送到季风满意,季风忍俊不禁,觉得这无浊活像个老顽童,还怪可爱的,逗他道:“我看你在这湖底怎么也待够了一个沧海桑田吧,人间有情人之事,你不懂自然也很正常,况且你连人都不是,就是个成了精的幻像,哪里想得通此情可以跨阴阳。”
无浊气得要冒烟儿了,一团风呼呼地吹,道:“呔呔呔呔呔,尔小子竟敢小看吾,吾乃人间所有无妄空相之化身,区区凡人连存在皆是镜花水月,却偏要苦苦执着,作茧自缚,看不破的可不是吾,小儿,既然来了,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可以向吾提一个问题,凡间种种,吾都能给你答案。”
季风颇有一丝不屑,道:“昨日种种昨日死,你既不能预知未来,我便没什么好问的。”
无浊不信:“真没有?”
季风摆手:“没有。”
无浊跳脚:“尔小子要气死吾—”忽然无浊飘到风银旁边,音调变了变道:“尔小子无所困惑,但尔的小情人看起来似乎是心有戚戚,吾且问你,你可有什么问题想问的?”
季风也看向风银,他倒是忽略了这一点,此刻看风银犹豫的表情,忽然想起了在寒蚀洞中藏星说的话,事关另一半藏心之毒给了谁。
难道他想问这个?
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唤了声:“洵舟?”
风银眼波不兴,沉默良久,他才开口道:“多谢前辈好意,晚辈确有一事不明,若得前辈告知,感激不尽。”
无浊闻言大声笑起来,一笑又刮了一阵风,连连赞道:“此子甚好,有礼貌,吾喜欢,尔大可一问,上天入地,从古至今,尔只要问的出,吾倾尽修为也要为你再现一观,不过…”
风银抬头:“不过什么?”
无浊正色道:“尔心中所惑吾已了然,尔要想好,是否能够接受这个答案。”
风银抿了抿唇,幽蓝的眼眸似有湖光闪过,沉在这小镜湖底,仿佛浮光中缓缓坠落的璧玉,惹人心为之一震,他道:“前辈既已了然,必之我心之坚定,我只求一个答案。”
“好,那吾便满足你。”
话落,无浊便化作一阵风退散开来,霎时周遭的景象开始震动,堂子枫抱紧那瓶镜海湖水稳住身形,看到眼前的景象在慢慢崩塌,随之又在慢慢重建,他跟着季风和风银二人往前走了两步,瞬间光影浮掠,气象骤变。
他们依然还在幻界,只是周遭景物变了个样,走进了风银心中那个疑问的答案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