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秋意笑着婉拒了几个女工提出的让她帮忙做衣服的请求,推说时装表演队太忙,没有多余的时间。
其中一个高颧骨三角眼的女工,听到秦秋意拒绝她们的话不禁翻翻眼皮。
她不屑地“切”了一声,扭着屁·股回到自己的工位,一路上摔摔打打的,显然十分不满。
姜絮皱皱眉头,张开嘴想说些什么,被秦秋意拉住手腕。
秦秋意不在意地耸耸肩,凑到姜絮耳边小声说:“太优秀的人总会被其她平凡的人嫉妒,我早就习惯了。”
“……”姜絮一时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吐槽,“现在是说嫉妒不嫉妒的事吗?那个孙三花和厂里的副厂长孙同军据说沾点亲戚关系,今天你拒绝帮她做衣服,小心她以后给你小鞋穿。”
见姜絮神情紧张,秦秋意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今天要是松了给她做衣服的口,以后怕不是要天天帮她干活了,一旦哪次拒绝她,像她那种小心眼的性格,你觉得她会不记恨我吗?”
秦秋意曾经在制衣部待过几天,大致了解孙三花的为人。
听说之前有个人得罪了孙三花,被她想尽办法赶出了油水比较足的制衣部,进了最底层的染色部。
姜絮顺着她的话仔细想了想,确实如此。
秦秋意收起改好的两件衣服,放进带来的手提袋里,“再说,当时咱俩旁边有好几个人,我要帮她做衣服,帮不帮别人?”
“也是哦,你平时训练那么忙,哪有时间总来做衣服。”姜絮点点头,“要不我的衣服也不用你给做了,你把手稿给我,我去外面找个老裁缝做。”
至于为什么不让制衣部的人帮忙,一是因为制衣部常年只做那老五样衣服,手艺大多一般,二是一旦被其中一个人知道制作方法,那么出不了几天,整个制衣车间的女工都能有和她相同款式的衣服了。
这是秋意特意为她设计的,姜絮可不愿意这两身衣服变成烂大街的款。
秦秋意反倒没有像姜絮一样考虑太多,“不用,我来帮你做吧,有些小细节我怕别人处理不好。”
她抬头看了眼车间的挂钟,起身:“已经六点多了,咱们去食堂吃饭吧,再晚就没有好菜了。”
“嗯,等我拿饭盒和粮票。”说着,姜絮走进车间靠近内侧的一个小储物间,从写着自己名字的储物柜里掏出一个铝制饭盒和两张二两的粮票。
海云省在今年年初取消了农副产品的统购统销,改为议购议销,菜价肉价全面放开。
国家统一限量供应的只剩粮食和食用油。
也就是说,除了主食以外,素菜和肉菜之类的,只要有钱就可以随便吃。
不过自从农村实施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大大调动农民积极性,粮食产量一年比一年多,现在农村家家户户的粮食都有盈余。
多出来的粮食运到城里,转手卖给还在被粮食限量政策束缚的城里人,所以,现在几乎全省全市的人都能吃饱饭。
体现在纺织厂的食堂,就是更丰富的菜式,更多的主食和每个人的餐盘餐盒都不约而同的装着至少两到三道菜,其中还少不了一个肉菜。
比起几年前大家扣扣索索的打一两个清汤寡水的素菜配咸菜吃的场景,不可同日而语。
姜絮打了四两米饭、半份红烧肉、一份芹菜炒香干、一份炒土豆丝和一碗西红柿鸡蛋汤。
秦秋意按照前世的饮食习惯,要了二两米饭、一份素炒豆芽和半条清蒸鱼,一共花了四角钱。
“你就吃这么一点?”姜絮喝了口汤暖胃。
秦秋意慢条斯理地挑着鱼刺:“嗯,我们时装表演队的人要注意体型,所以吃的都比较少。”
姜絮咽下汤,顿时觉得饭盒里的菜不香了,尴尬地笑了两声,“原来你们这么辛苦的啊。”
秦秋意把鱼夹进嘴里,侧目一瞧,只见姜絮正用筷子戳着红油赤亮的红烧肉,油滋滋软糯糯的肥肉被她戳得稀碎,却并不往嘴里送。
“你怎么不吃?”
“没什么胃口,我也想注意注意体型。”
“哦,”秦秋意放下筷子,“我吃的少有一大部分原因是胃口小,表演队里有个女生的饭量几乎是我的三倍,通过训练,体型保持的依然不错。”
姜絮眼前一亮:“真的吗?”
秦秋意微微一笑:“当然,合理安排饮食和运动,就能保持良好的身材。”
见姜絮有兴趣,秦秋意又和她聊了一些关于减脂、增肌、调整饮食结构的话题。
不知不觉,姜絮已经吃完了一整饭盒的菜饭。
吃完饭,在食堂的洗手台那里洗完饭盒,秦秋意向上扬了扬手里的手提袋,“我去还衣服,明天中午等你们歇工的时候再帮你做衣服。”
“好,那我明天中午在车间等你。”
*
“爸,我不甘心就这么被赶出时装表演队,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唐曼一手抓着唐建国的衣袖,泪眼汪汪地望着他,语气哀软。
唐建国前几天一直在出差跑业务,今天才回来,结果一回家就被唐曼缠住。
董淑慧坐在餐桌前,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宝贝乖孙女,“小曼,那个什么时装表演队真有那么好?”
“奶奶,她哪是离不开时装表演队,是离不开那个叫胡建设的男人才对。”唐俊延坐到唯一的一个单人沙发上,把手里提着的进口收录机随手往茶几上一放,嘲讽着开口。
唐曼收起眼泪,眉头一纵:“唐俊延,你不要胡说好不好。”
唐俊延冷嗤一声,把右腿搭在左腿上晃悠两下,语调不带任何感情,话却是相当不客气:“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唐俊延是唐家唯一的儿子,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最喜欢和唐曼对着干,两姐弟碰到一起必有一吵。
唐建国头疼地捏捏额角,“你们两个先别吵,小曼,你先说说你的工作到底出了什么事。”
唐曼哪里敢说实话,只说是昨天的舞台表演有人害她,让她在领导们面前丢了个大丑,所以才被退队。
“那个李文静就这么把你赶出来了?亏得我和你妈今年给她送了不少礼,真是光想拿好处却不干人事,心可够黑的。”
唐建国的眼底浮现一层愠恼:“那个时装表演队不去也就算了,我看要不了多久也会解散的。”
于书芹从厨房端了一盘切成丁状的西瓜出来,在上面分别扎了几个牙签,挑出插着最大最红的西瓜丁的牙签,递给唐俊延,“俊延,渴不渴?来,吃块西瓜。”
“妈,哪儿来的西瓜?这才三月份,就有西瓜吃了?”唐俊延就着于书芹的手,一口咬掉西瓜丁,“还挺甜。”
于书芹笑了笑:“这是你爸出差的时候带回来的,据说壶榕县那边在搞什么大棚种植,试钟了不少反季节瓜果。”
“你不是爱吃西瓜吗,你爸特意给你买了十几个西瓜回来,你就敞开肚皮吃吧。”
唐俊延高兴地直起身,“谢谢爸,等会儿我给我的几个哥们带两个去。”
谁知,唐建国听到唐俊延提起的哥们脸色立刻一变,声音陡然严肃起来:“俊延,你以后尽量少跟那些社会闲散人员来往,最近形势比较紧张,公安局那边在严打,你可别被牵扯进去。”
过年的时候,有几个地方又出了几起大案,有三个逃犯尚未抓捕归案,光是南桥市的市区通缉令就贴了上千张。
受这几起案件的影响,公安局重新开始严厉打击各种犯罪行动,一旦犯错被抓,一率从重处理。
唐俊延瞬间拉下脸,带着几分侵略感的眉眼微凝,语气也凉了几度:“他们不是你口中无所事事的社会闲散人员,是我的好哥们,我相信他们是不会干出什么违法的事的。”
唐建国被唐俊延一噎,气得脑壳嗡嗡直疼。
“天天就知道招猫逗狗,没事总往录像厅跑,穿着奇装异服游手好闲的一群人,你跟着这群二流子混,迟早完蛋!”他虎着脸,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唐俊延抬头,与他四目相对,父子俩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
唐曼见事情走向离自己的预期越来越远,唐建国早已顾不上她工作的事,全部心神都被唐俊延的顶撞勾走,不由得咬了咬牙。
每次都是这样,在唐父唐母心里,儿子的事情永远排在第一位。
她竭力压下心底的不适,轻轻拍着唐建国的后背帮他顺气:“爸,俊延还小,还没树立起成熟完整的是非观,难免被其他人带歪。你和妈好言好语的教育教育他就行,别总跟他呛着来,万一他越来越叛逆怎么办?”
唐曼一边劝说唐建国,一边不着痕迹地上眼药。
果然,唐建国的火气越烧越旺,“什么‘好言好语’,老子又不欠他的,没打他一顿就不错了。”
说着,他俯身把于书芹放在唐俊延面前的西瓜撤走,然后把收录机扔到电视旁边。
“我看你就是被我们给惯坏了,从今天开始,你不跟那几个二流子断了,就别想再从我这儿拿到一分钱!”
唐俊延怒视着唐建国和躲在他背后看热闹的唐曼,抬腿踹了一脚茶几,茶几上的水杯和花瓶受到冲击后倒了一地。
他沉声吼道:“我才不稀罕花你的臭钱呢,你的钱干脆全留给那个假女儿花吧。”
发泄完怒火,唐俊延“噔噔噔”几步跑上楼,回到自己房间“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唐建国气得捂住胸口,大声嚷嚷:“这个该死的臭小子,真是不把我气死不罢休。”
在唐家的客厅一片兵荒马乱时,秦秋意按响了门铃。
于书芹见到秦秋意完全没了好脸色,语气嘲讽:“你来干什么?不会是又来要钱吧?我们家又不是搞慈善的,你要是实在缺钱,不如拿个碗去马路边多蹲蹲,说不定有人看你可怜能给你点钱。”
她话里话外把秦秋意贬低成一个要饭的,格外看不起。
唐建国喘着粗气,仍旧没从唐俊延的叛逆和顶撞里缓过劲来,没有心思和秦秋意周旋,直接开口赶人。
“小秦同志,我们唐家跟你没有一丁点关系,唐曼是我们养大的,你不要仗着和她有血缘关系就无休止地要吸她的血。你再三天两头的来我家要钱,小心我去公安局告你敲诈。”他不耐烦地摆摆手,“赶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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