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秋意琥珀色的眸色偏浅,微微托着尖巧的下颌看向邓田志时,像一汪澄澈的清泉里缀满了明明灭灭的星光。
对着这样一双眼睛,根本说不出什么谎话。
邓田志低下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语气有些支支吾吾,“是我妈带我来的,找三舅妈有点事。”
“哦,来找你三舅妈啊。”秦秋意不感兴趣的拿出塑料盆洗菜。
原主的大姑秦红梅和秦伟德老夫妇俩一样,偏心小弟秦岩一家。
秦红梅嫁到了县城里,丈夫邓武是县城一家副食厂的工人,他时不时的会带回些厂里的糕点和饼干之类的,给妻子和两个儿子吃。
不过这些都被秦红梅送回了娘家,绝大多数进了陈然和她的儿子、女儿的肚子。
不只是吃的,邓武发的钱和工业票糖票之类的,秦红梅也没少往小弟手里塞,但是从没给过大弟和二弟两家任何东西,妥妥的一个精准“扶弟魔”。
秦红梅经常往秦岩家那边跑,偶尔也会让邓田志骑着自行车帮忙运东西,秦秋意见怪不怪了。
“田志,谢谢你帮我们打水了。”刘思艳揉好面团,盖上盖子饧面,“待会儿我要煮饺子,你干脆留下来吃午饭吧?”
邓田志摆摆手,“不麻烦了,我在三舅妈家吃。”
刘思艳从秦秋意手里接过洗好的菜,随意切了几刀切成几段,然后麻利地剁了起来。
“嗯,要不我多包一些出来,你拿回家当晚饭也行。”
邓田志依然不好意思,张口就想拒绝。大舅和二舅家家庭条件不是很好,他不想占这一顿饭的便宜。
刘思艳直接拍板:“就这么说定了,待会儿你在你三舅妈家吃完饭再过来拿。”
邓田志在县城的一家私人皮具厂做工,那里伙食不是很好,这点从他的体型上就能看出一二。
秦秋意凑到刘思艳面前,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却被刘思艳嫌碍事,和邓田志一起被推了出来,“厨房小,装不下那么多人。”
两个被嫌弃的人相视一笑,邓田志借口有事离开了。
大约11点半左右,秦峰和秦立从地里回来,秦峰舀了两瓢水在洗脸盆里,两人依次抓着肥皂揉吧两下,然后洗手。
见他们回来,刘思艳往灶台下添了两把柴,等水烧开立刻往里下饺子。
“阿峰、大弟,准备吃饭吧。”刘思艳把煮好的饺子和炒菜端上桌,秦秋意帮忙拿了碗筷。
秦立坐下后端起碗,迫不及待地夹起一个热腾腾的饺子咬了一口,被里面滚烫的汤汁烫得“嘶嘶”吸气。
他早上就没吃饭,又干了一上午活,肚子早就咕噜咕噜抗议半天了。
“也不知道春兰什么时候回来。”秦立放下吃了一半的饺子,叹了口气。
丁春兰是临省来的知青,虽然家在城市,但是家里条件还不如农村,十几口人挤在不到三十平的筒子楼里,天天摩擦不断。
她是主动要求下乡的,在闵家村遇到了秦立后,两个人便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前些年的知青返城潮,不少人背地里说丁春兰肯定会抛夫弃子,回城里过好日子,秦立也暗暗担心了很久。
不过,丁春兰并没有像其他知青那样回城,反而为了爱人和孩子留了下来。
昨天丁春兰的家人发了电报,说她有个侄子过两天要结婚,她这个当姑姑的自然要到场,所以坐车回娘家了。
而秦立因为要给小麦追肥,过几天还要浇地,所以才没跟着一起去。
听到秦立的话,秦峰埋头吃饭,什么也没说。
刘思艳顿了一下,然后笑着给他盛了一碗饺子原汤,“快吃吧,别想了,春兰怎么着也得后天才回来呢。”
秦立点点头,收起心思。
咬了两口饺子,秦立转向秦秋意,“秋意,你怎么今天回来了?学校不是还没到周六日吗?”
秦秋意夹了一筷子青菜,含糊道:“回来拿复习资料,跟老师请了一天假。”
秦立“哦”了一声,没再继续追问。
饭桌上气氛十分和谐,吃完饭,秦秋意抢着把碗筷洗了,得到刘思艳一个三分诧异五分欣慰的眼神。
就连秦峰都走过来揉了揉她的头,感叹一句:“咱们的女儿长大了。”
秦秋意:“……”
原主到底是有多懒,有多不懂事?怎么秦父秦母对她的要求这么低。刷个碗而已,他们的反应搞得她以为她是做了什么感动他们大事呢。
“对了,爸,我听说你要和村里的二牛叔出去当小工?”秦秋意单独找到秦峰,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秦峰沉默着点点头,粗糙的大拇指摩挲着搪瓷杯的杯柄。家里太穷,他不能只守着田里的地,必须出去打工赚钱。
听说二牛去年只出去了几个月,就挣了足足500块!这在他眼里,几乎是难以想象的一大笔巨款。
为了供女儿上大学,为了让辛劳了半辈子的妻子过上好日子,他厚着脸皮找闵二牛要到了两个去打工的名额。
大弟一家同样不富裕,他想让大弟跟他一起去,但是大弟和他媳妇似乎商量好了要去县城做点小买卖赚钱,所以他拒绝了他。
秦秋意眉心微蹙,想起小说里提到的剧情,斟酌了几句后开口:“爸,你能不能不去?”
小说里提到秦峰做小工时,一次不小心被几块砖头砸个正着,中指和食指直接被砸断,可是黑心的老板不仅一分钱赔偿都没给,反而指责闵二牛带来的人不靠谱。
闵二牛带着秦峰去医院,被医生告知需要交300多块钱做手术。
刘思艳知道后跑去找公公秦伟德借钱,结果公公一分钱没借。她又匆匆跑去找唐秋朵借钱,结果没碰到唐秋朵,反而被亲生女儿唐曼嘲讽一顿,说她骗钱的手段太拙劣,然后被赶出了唐家。
最后是她娘家的几个哥哥嫂嫂掏钱给她应急。
秦峰的两个手指最终也没保住。
秦秋意这次回家的主要目的就是阻止悲剧的发生。
编了不算谎言的谎言,她语气郑重地说:“我听说二牛叔认识的那个老板可黑了,以前有个跟着他做事的人出事受伤,他一分钱抚慰金都没给掏。”
“那是因为那个工人自己不注意安全,你就别瞎担心了,我会小心的。再说,我都跟你二牛叔说好了要去,可不能临时反悔。”
秦峰喝了两口水,态度坚定,“更何况,咱家也需要钱。”
见实在劝不动秦峰,秦秋意只好暂时偃旗息鼓,小说里写的秦峰出事的时间在五月初,现在是三月中旬,距离那场意外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她还有时间做安排。
眼睫低垂,秦秋意拧着眉仔细回忆小说的细节,想从里面找到突破点。
奈何小说都是围绕着唐秋朵展开的,因为她回到唐家后就没再主动回过秦家,所以涉及到秦父秦母的情节极少。
刘思艳把之前借出去的鞋样拿回来,坐在床边开始纳鞋底,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秦峰聊起来。
“听说大弟和大弟妹要去县城做点小买卖。”她的中指戴上顶针,用锥针先在鞋垫上穿一个洞,然后用带线的针划几下头皮,再把针线穿进扎好的洞里。
秦峰手指蜷了蜷,他的思想比较守旧,格外不看好做生意的这件事,“他们俩准备做什么营生?”
“好像是要熬粥卖早点。”
“谁家不会熬粥啊?他们能卖出去吗?”秦峰直接唱衰他们,“丁春兰做饭的水平很一般,秦立又是个没进过厨房的主,他们去卖粥,还不得赔死?”
刘思艳“噗嗤”一笑,“所以他俩想拉我入伙。”
秦峰闻言眉峰一皱,“你不许去,这些抛头露面的活交给我就行,我一个大男人难道还养活不了咱们这一家子吗?”
他的思想带着些传统的大男子主义,坚信他可以赚钱养家,他的女人只需要做好家务就行。
刘思艳跟秦峰生活了半辈子,当然了解他的想法,所以笑了笑没再说话,手上的动作却渐渐慢了下来。
秦秋意听到两人的对话,心头一动。
如果刘思艳两口子能跟着秦立一家去做生意,那么秦峰不就不用跟着闵二牛去做苦力了?未来自然不会出事。
思及此,秦秋意想了片刻,表现出一副对秦峰的老旧思想极为不认同的样子,“爸,你这么说就不对了。”
她坐到刘思艳旁边,眉眼弯弯,嗓音清甜:“现在都改革开放了,你这思想得与时俱进,不能再守着老黄历过日子了。‘妇女顶起半边天’,我看城里好多女人在外面做买卖赚钱,她们一天卖东西的钱甚至比男人工作一个月挣得都多。”
“不说别的,今天早上我见到一个卖包子的大娘,听她说一天能至少卖出300多个包子,素包子1毛钱,肉包子1毛5分钱,即使按照一个包子一毛钱算,那也足足有30多块钱。”秦秋意抛下重磅炸·弹,不信她们不上钩。
果然,刘思艳震惊得被锥针直接扎到手指,鲜血凝成血豆冒了出来。
十指连心,她痛呼一声后连忙把受伤的手指含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真的吗?能赚那么多?”
秦秋意点点头,表示自己没有说谎。
刘思艳垂下眼帘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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