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方和史浩互相对望一眼,都只觉得无奈,却也只能耸耸肩,快速跟上。
这边延陵君带人匆匆赶回烈焰谷的时候,并不曾见那入口外面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却是梁五和荣钦等人也同时得到了消息匆匆赶来。
“大哥——”荣钦满头大汗的奔过来,满是忧虑的往延陵君身后张望,“方才大伯身边的人过去给我们传信,说是有人偷袭,这怎么——”
延陵君也很有些意外,略一沉思,心里便先隐隐的起了一个念头。
他冷着脸回头。
后面深蓝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这才跌跌撞撞的追过来,瞧见他那冷厉一眼的目光,先是冷不丁的吓了一跳,嗫嚅道:“主子——”
“要闯谷的那些人呢?”延陵君问道。
这是进谷的唯一通道,有人要从这里过的话,势必要被他留在谷中的暗卫阻挠,大打出手之后怎么会不留下任何的迹象?所以现在就只有另外一种解释,那些人是从别的渠道潜入谷中的,而那个渠道——
就只能是从天而降!
“啊?”深蓝到底还是年纪小,思虑的不够成熟,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惊叫道:“他们——那些人好像不是从这里进去的,像是用了藤条和绳索,直接从山谷上面的缺口攀爬进来的。”
如果人是从谷外进来的话,有梁五那些人在,多少还能抵挡一阵,但是现在——
延陵君心里的一股火气突然冲天而起,二话不说的转身穿过水幕,进里面。
梁五和荣钦等人是没想到烈焰谷的入口会设在这么隐秘的一处地方,怔愣之余也都跟着闪身进去。
彼时那谷内环境还是一片的宁静祥和,延陵君一行匆匆而行,直奔延陵老头儿的住处,那院子里面的一场恶斗也已经终止,满地狼藉几间横倒着几具尸体,有自己人的,也有一些穿着长裤短衫的陌生汉子。
只看对方的这个装束,延陵君就已经是心中了然。
他大步跨进门去,浅绿正带着剩下的人严阵以待的堵在门口,听闻身后的脚步声,戒备着转身,但看到来人是延陵君的时候,才如释重负的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赶忙道:“主子!”
“浅绿姐姐!”深蓝见她左右按着的右臂之下正在淌血,就赶紧奔过去,“你怎么样?”
“没事,只是皮外伤!”浅绿咬牙摇了摇头,却是满脸歉疚的对延陵君道:“主子,奴婢办事不利——”
延陵君却没等她说完就先已经大步跨进门去。
那屋子里,原本倾倒的桌椅已经被匆忙的拾掇好,正对门口的方桌旁边,一左一右坐着的是风邑和荣显扬两个,两个人各自都是冷着一张脸,而唯一不同的是——
风启正在面无表情的品茶,而荣显扬这是神情阴郁,颈边正被一个汉字的大刀抵住。
“十二舅舅?别来无恙啊!”延陵君举步跨进门去,直接就开门见山的开口,“这才多久没见,十二舅舅你这才一出现果然就不负众望,又给我们父子带了一份厚礼,能得您如此这般的关照,您倒是说说,君玉应当如何报答你?”
荣显扬的身体状况不好,受制于人几乎是顺理成章的。
延陵君的言辞之间满是讽刺,风邑闻言,却也不见什么特殊的反应,他放下茶碗,直接抬眸看过来,同样针锋相对的说道:“君玉,你也不要觉得你们父子和我之间今天之所以会走到这一步,就全都是我的责任,只从这个称呼上——”
风邑说着,就是自嘲的冷笑了一声,别开眼睛,同样是面无表情道:“你一直都称呼我十二舅舅,为的不过就是和我划开界限,从一开始就是你们要将我推到敌对的阵营里去的,你怎么不想,我却也是你唯一嫡亲舅舅?是你们要将要拒之门外在先,现在却要一心来指责我的绝情吗?”
当年的风邑,少不更事,说白了,他和荣显扬之间的立场,从一开始就是荣显扬单方面促成的结果。
虽然从风邑的立场上来说,他是有记恨荣显扬的理由,但如果从荣显扬的立场出发——
对于一个剥夺了他妻子性命和一家幸福的人,谁也没有资格要求他去以德报怨。
“横竖不该这样也都已经是这样子了,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延陵君道,他和荣显扬是亲父子,自然会设身处地的为荣显扬着想,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在风邑的面前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十二舅舅你今天再一次处心积虑的出现,总不会还惦记着要和我们父子来清算旧账的吧?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有什么事都一次性的说明白了吧。你居然有本事提前在这山谷上方埋伏,等着请君入瓮,那就说明你蛰伏在此已经有相当的一段时间了,实话实说吧——之前潜入这里的两拨人当中,就有你的人吧?我师公和母亲——是在他的手里还是你的?如果他们在你的手里,那么现在你要什么条件,都随便开,如果不是——”
延陵君说着,就是冷然一勾唇角,眼神俾睨的别开了视线,“咱们之间,也就完全没有必要再在这里废话了。”
风启也知道他们父子两个的脾气强硬,半分不由人。
然则这个时候,她却是有万般的不得已,只能安耐住脾气,也站起来,深吸一口气走到延陵君的面前道:“既然君玉你一定要和我明算账,这样反而好办了,延陵寿和你母亲虽然不在我的手里,但好歹——”
风邑说着一顿,语气也跟着加了几分强势,侧目看了眼被限制住的荣显扬,“你总也不能不顾你父亲的生死吧?”
果然,延陵寿和风清茉是都一并落入了那个人的手里。
延陵君和荣显扬的心里都是忍不住的一声叹息——
相对而言,他们都是惟愿是风邑得手,最起码,风邑就是再恨,恨的也只是当初将他弃之不顾的荣显扬,而对于曾经不惜一切保护他的亲姐姐,总要留有一线情面的。
而现在——
依然还是那个最糟糕的局面。
勉强定了定神,将心间失望的情绪掩住不外露,延陵君只就冷然说道:“你要我做什么?”
“南下麒麟山脉,随我走一趟!”风邑当机立断,却是直接没有废话的。
延陵君心里生疑,就收回目光,左右打量他一眼。
风邑也知道要和他讲条件就一定要把一切的筹码都摆明了出来,不得已,只能再次深吸一口气道:“我需要你替我去救一个人!”
原来如此,他挟持荣显扬,原来就是为了作为交换他替他救人的筹码的。
而纵观四海天下,能得风邑苦心孤诣的算计,来胁迫延陵君替他去救的——
又会是什么人?
延陵君并不表态,只就好整以暇的盯着他看。
风邑有求于人,架子是自然端不住的,只能再度妥协,咬牙道:“绍维出了一点意外,受了重伤,部落里的巫医擅长的都是旁门左道,若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求到你的面前来。现在你我之间也犯不着攀亲戚套近乎了,就做一笔交易吧,横竖你们父子记恨的就只是我,你帮我治好了绍维,我自然也不会动你父亲分毫,并且作为报酬——”
风邑说着,刻意的顿了一下,但明显是早有准备,言辞之间并无半分犹豫,“那人现在抱着的就是玉石俱焚的心了,你母亲落在他的手里,处境凶险无比,只要你肯帮忙,我可以答应你,可以暂时和你们之间不计前嫌,联手救下你母亲,作为额外给你的抵偿。”
能得风邑的这般许诺,对延陵君父子而言,的确是大有益处的。
延陵君玩味着抿抿唇,并不表态,片刻之后,只把目光移到了荣显扬那里。
风邑居然完全顾不得双方之间已经不死不休的立场又找到他的跟前来,你就说明,在这件事上,他的确是走投无路的,而他延陵君——
从来就不是个君子,会忌讳什么趁火打劫的事情。
风邑那里似乎是真的很急,目光随他移过去,见他一直都不肯松口,终于也是无计可施,只能先挥了挥手。
荣显扬身边站着的汉子撤了刀。
荣显扬的一张脸上还是表情不动如山的坐在那里。
延陵君这才开口问道:“父亲,这件事,你以为呢?”
“你会想要出手,不过就是因为自己问心有愧,想要借此弥补,犯不着再拿到我的跟前来讨价还价的做交易!”荣显扬冷冷说道。
他和风邑虽然势不两立,但是无可否认,在风清茉的问题上,风邑是不能够完全的袖手旁观的。
这个时候,有求于人,风邑也是完全的无可奈何,就这么被荣显扬父子一再的逼迫,他本来就不多的耐性几乎已经瞬间消耗干净。
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捏紧又松开,风邑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冰冷的笑容,狠心一咬牙道:“好!你们父子所要的,不过就是我提条命,这又有何难?只要君玉你肯替我救人,那么今天我就将这条命送给你做补偿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风邑说着,就已经上前一步,足见一挑,勾起落在地上的一柄长剑。
“王!”眼见着他将长剑横在颈边,他的侍卫顿时都的慌乱不堪,匆忙的就要冲上前去抢夺。
就在这时,院子外面却突然又传来一片匆忙的脚步声。
“王!”一个女子焦灼的声音响起,说话间已经闪身扑了进来,二话不说,一把牢牢地握住了风邑的手腕。
那女人穿一身很普通的布衣裙,虽然是寻常人家妇人的打扮,但是过于饱满的额头和高挺的鼻梁却是太具特色,一眼就能叫人辨认出她是来自异族。
她的人冲进来,延陵君父子却是谁也没有阻拦,同时对这女人的身份也瞬间了然——
想来她便是长城部落的那位公主,风邑的妻子海娜会了。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风邑对她的出现很有几分意外,脱口问道。
说话间,后面褚浔阳也举步走了进来。
在时间上她赶的刚刚好,几乎是梁五等人才被叫走,她就带人赶了过去,堵在了进谷的必经之路上,海娜会要进谷来,势必要过她的那一关,既然这女人能顺利出现在这里,延陵君不用想也知道——
肯定是褚浔阳放了水。
“你只说是要救维儿,他的命,却不该是拿你的命来换的!”海娜会当机立断,趁机一把夺了风邑手中长剑,砰地一声扔在了地上。
她的汉语说的还算流利,但因为不是母语,音调听起来还是多少带着几分古怪。
风邑的面色铁青,神情之间还是难掩的急色。
延陵君冲褚浔阳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褚浔阳的唇角噙一抹笑,款步走进门来,就着往门框上一靠,就上手环胸不徐不缓的说道:“安王殿下,虽然我和君玉都不会平白收下你的一条命,但是说真的——您家里的那位世子可不是个善茬儿,现在如果真就叫您以这种方式四在这里,将来冤冤相报,这笔账他还是要记在我们夫妻头上的,难道君玉救他,就是为了帮他调养好身子,再回过头来找我们的晦气的吗?不得不说,这笔买卖——”
褚浔阳说着,就十分遗憾的摇了摇头,“这对我们而言,可并不划算!”
“你——”风邑要救海绍维的意愿似乎是分外迫切,只就恼怒异常的瞪她一眼,随后冷嗤一声道:“你不是一直以来都在不断谋算着要如何要本王的命吗?现在本王自己送上门来了,你若要拒之门外,这样的机会,以后怕是就再也遇不到了。”
“那也不一定,横竖本宫也有的是时间!”褚浔阳是一直都惦记着找他寻仇的,这个时候却反而不急了,倚靠在那门框上,只扬眉看向了海娜会道:“海娜会公主,是你说会有更好的筹码来和本宫讲条件的,现在——可以拿出来叫我们看看,你所谓的筹码到底够不够分量来换安王殿下的性命了吧?”
风邑的心中闪过一丝疑惑,皱眉看了眼跟前的妻子。
海娜会只暗暗咬了下牙,便是脊背一挺,看向了褚浔阳和延陵君二人道:“我的筹码,暂时还没有办法拿给你们看,不过横竖现在我们夫妻两个都尽在你掌握之中,你又急什么?我也早就听说西越的定国公主行事别具一格,那么现在——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哦?赌什么?”褚浔阳笑问,不愠不火。
“便就当是我夫君的性命暂且记在账上,现在我的筹码没有办法拿出来,回头等时机到了,咱们再来计较,如若我的筹码达不到你们要求的分量,我夫君再将项上人头奉上也不迟吧?”海娜会道。
不得不说,她现在的这个态度,很有点破罐破摔的架势,反倒是没有太过迫切的想要要求保住风邑的性命的。
褚浔阳倒是十分欣赏她这种干脆利落的处事作风,想了一想,却没松口,只道:“可是我又凭什么相信你?万一你这是虚晃一招,将来等你反了悔,又退回麒麟山脉藏起来了,那我岂不是得不偿失?想要要账都寻不见人了吧?”
海娜会也知道自己夫妻现下正处于弱势,目光微闪,想了一想,然后就一咬牙,重新对上褚浔阳的视线道:“我把维儿交给你们带走!”
话音未落,风邑已经满面怒容的低吼了一声,“海娜会——”
海娜会却没管他,反而目光坚定的看着褚浔阳,继续道:“我把维儿交给你们,届时我会拿合适的筹码来换他,否则就算荣烈治好了他,他的生死也一样拿捏在你们手里,你们也随时都可以反悔。”
现在海绍维那边的具体情况不明,到底救不救的回来还两说,但只冲海娜会眼前这种信誓旦旦的架势,她的所谓筹码,就很有叫人一探究竟的吸引力。
褚浔阳抿了抿唇角,没有说话。
延陵君就又看了荣显扬一眼,见他也没有明言反对,这才说道:“那个孩子呢?人在哪里?至少我得要先看他一眼,才知道咱们之间的这场交易还有没有谈下去的必要。”
换而言之,如果那海绍维已经是注定没救了,他们也就不必这么浪费时间,在这里讨价还价了。
反正这一场交易可有可无,延陵君倒是无所谓,只道:“而且眼下我京中还有急事要办,如果需要我陪你们亲自走一趟长城部落,恐怕在行程上也会有困难——”
“那倒不必!”海娜会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郑重其事的走上前来一步道:“他人就在这附近,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过去!”
从风邑两口子的心急程度上来看,那海绍维的情况绝对不容乐观,不管他是病了还是伤了,对于这样一个重症病人,却要带着他千里跋涉走这么远的路?
风邑这两口子岂不是本末倒置,拿着那孩子的性命在折腾吗?
延陵君眼中困惑风邑看在眼里,却不想解释,只道:“现在就走吗?”
延陵君才要说话,褚浔阳已经率先站直了身子道:“我跟你一起过去看看!”
她转而又朝荣显扬看过去,“父亲——”
“我要马上回京!”荣显扬道,态度强硬,而不给人任何周旋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