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血液逆流，呼吸凝固，就连光束中挥舞的灰尘都仿佛被人按了暂停键。
“放下武器。”
是个年轻的男声，语气有点稚嫩，但难掩兴奋。
对方似乎有要留活口拷问的意思，宗林被他往前送的枪口抵得微微前倾。
“双手抱头。”
“哦？年轻人？”宗林在被枪口抵住的那刻就松开双手了，她张开双手，又冲艾伦挤了个眼色：“还不把枪扔了？找死吗？”
艾伦听了这话，才反应过来，把枪一扔。
宗林拧眉：“踢远点！”
又是兹拉一声，枪杆远远砸在簌簌尘土里。
“听这声音，难道也是第一次参加大星际赛？”宗林满意地扯回来。
她神情愉快，丝毫没有被人拿捏命门的紧张。
“少废话。双手抱头，转过身来。”
被说中了信息，那人也不气恼，他舔舔嘴唇，语气更加兴奋：“你呢？看样子不是第一次吧？老手还被我这个新手抓住？”
宗林幽幽叹了口气，边说边转身，“这还不是出师不利，我也……”
随着她的缓慢移动，灰黄相间的衣角进入视线内。
宗林挑挑眉，在视线捕捉到那人眼睛的一瞬，嘴角缓缓勾起，继续刚才的话语：“……没想到会落在一个新人手里。”
因为宗林的极端配合，再加上两人已经交流起来，对方没有之前那么警惕。
那是一张年轻的脸，干干净净，二十出头的模样，散发着和艾伦差不多的“菜鸟”气质。
“喂，你这胳膊怎么回事？”对方拿枪抵了抵她机械臂，似乎十分好奇。
“你猜？”
宗林抵着舌尖，就在枪口触碰到臂沿那刻，猛地咧开一抹笑，“猜”字应声而出，吐出一团白色的凝固物。
藏匿在下齿内沿的口香糖朝对方眼球猛地弹射出去。
“艾伦！拿枪！”
就在这时，宗林边说边把抓住对方枪口，手指一曲，枪口竟然都被捏得微微变形。
她没太注意这个细节，而是顺势把枪管朝怀里一抽，菜鸟一个重心不稳失去平衡就往她怀里扑，宗林提膝猛踹，反手擒拿，一拽一摔。
顷刻间，尘土飞扬。
艾伦倒是配合得挺好。
当宗林按住菜鸟脑袋往地下压时，他的枪口也抵在了他的的后脑勺。
宗林慢慢把落在地上的口香糖碾在尘土里，嘴角挂着痞笑，自顾自地接了上一句话：“……猜了也不告诉你。”
纷纷扬扬的灰尘一点点落了下来。
弹幕也恢复了喧嚣。
“卧槽……”
“nb！”
“6666666”
“大佬，大佬。”
“干！我刚给大佬刷了好几个深水，结果排位只有178632？这之前是有多火……”
艾伦喘着气，局势瞬息万变，他难掩激动。
宗林冲艾伦使了个眼神，艾伦会意接过了压制方的角色。
宗林得以松手，她拍拍双手的灰，绕在对方面前，蹲下，对上菜鸟懊悔又愤怒的眼神，语气轻快：“啧，那么不服气啊？我毕竟比你多玩两轮，别看我胳膊这样了，经验还是在的。”
菜鸟别过脸去。
宗林也不恼，她笑呵呵地换了个话题：“我们呢，也不是什么杀人狂魔，只有你肯乖乖把布防结构告诉我们，饶你一命也不是不行。”
*
“很多人会把竞技场当成一种生死局的竞技游戏，这种说法对也不对。”
汐兰缓缓笑道，她嘴角挂了一圈白绒绒的奶泡，看起来竟然有点可爱。
越星河点点头：“这个我知道。根据现有医疗技术，只有人不当场轰成齑粉，都能通过细胞再生恢复原样，即便是中枢神经系统，也能通过诱导再生。只要抢救及时，都不会真的死亡。”
“你还懂生物？”汐兰微微诧异。
越星河小声道：“嗯，我大学也在旁听生物课程。”
汐兰一愣，随即注意到越星河满身低调奢华的装扮，很快恢复了一贯的从容：“看来你家里不仅有钱。”
如今有钱人并不少，但有资格接受教育的人至少也是中产。
更何况越星河还从事需要人际交往如此密切的行业。
汐兰没少和这群人打交道，个个冠冕堂皇，没少两面三刀。
但越星河身上有一种很干净的象牙塔的味道，以至于她很难将越星河与那个阶层的人联系起来。
联想起越星河只是“实习”阶段，也许她只是还没被训练出来。
不过更有可能是越星河被家里人保护得太好。
汐兰太清楚这群人了。
越是向上龃龉，他们的后代越是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汐兰敛下思绪，舔了舔上唇的泡沫，继续刚才的话题：
“大体如此，但抢救也是需要成本的。玩竞技场的人那么多，即便是俱乐部也无法保障，更何况野场的人？所以抢救也好，再生也好，全部靠粉丝捐献——有专属俱乐部会好点，我们会根据选手的潜力评估是否具备抢救的价值，从而给出相应的福利。”
汐兰手里的咖啡渐渐见底。
她又自顾自点了根烟，叼在嘴里之后才想起来似地问了越星河一句：“不介意吧？”
越星河当然不敢介意。
汐兰懒懒倚在单人沙发里，看着与直播同步刷屏的弹幕，以及“土星小绿洲”id旁久违的，疯狂上涨的粉丝数，缓缓吐出一口烟圈。
“你不是问我怎么看吗？与其说它的一款竞技游戏，不如说它更类似于……团综？”
汐兰歪着脑袋，截然不同的娱乐方式从她嘴里蹦出来，越星河听了一愣：“团综？”
《枫叶娱乐》之前就是做影视娱乐这块的，团综她更熟悉一些。
一时之间，越星河很难把上台唱歌跳舞的男团女团成员和屏幕里拷问的宗林联系在一起。
汐兰指间的烟忽明忽暗。
“就拿人气值来比喻吧。每场比赛的人气榜不是都会投出个一二三的排名吗？比如宗林，她当年第一次大星际赛时就是黑马，粉丝投票杀出了冠军，人气值一路高涨，足足涨了100个数值——粉丝投票，我们排位，然后获利……规则就是这么简单。”
“像这样不断累积起来的人气值又会决定了她在下一场比赛中的站位。”
“你玩过军旗吗？——是士兵还是排长，游戏开始时站位在高山还是低谷，比如说开局在一个制高点，这就对选手个人在战场里发挥很有利……类似于舞台位的c位，位置是很重要的，而这——又反过来影响了选手在战场中的发挥和生死。”
汐兰单手撑着下巴，烟雾顺着垂下的手指幽幽缠了上来。
“粉丝投票决定c位，粉丝刷的金钱和礼物决定了选手的收入，粉丝刷的药剂和补品，决定了选手的战后补给——在她们不私下买再生剂恢复的情况下。”
汐兰指着屏幕里被宗林控制的菜鸟，语气平淡：“他这种一看就是新人，估计粉丝也不多，如果宗林现在给他脑袋上来一枪，估计也不会抢救了。毕竟，这些都是需要自费承担的。”
她吞云吐雾补充了一句：“当然，家里有钱另说。”
*
菜鸟很快就把自己知道的消息交待了个底朝天。
根据他的说法，敌方兵力主要集中在“凹”型地势低矮的一方，因为他们认为两边高耸如云的山脉不太能够有人翻过。
即便翻过，也不会是大部队——毕竟大部队会在出现的一瞬间被攻击锁死，难以隐蔽行踪。
“老大，这人怎么办，解决了吗？”艾伦冲宗林背后喊。
宗林收起狙击镜，斜睨他一眼：“倒也不用，我们的目的是为了赢，又不是为了杀人。”
“那……”艾伦挠挠头，“废了他腿？省得他泄露行踪。”
这是很常见的思路，远战一枪蹦了就蹦了，近战不少人都下不了死手，毕竟竞技场内，杀人不是目的，夺冠才是，不少人会废了四肢减小干扰——反正事后也能再生。
见宗林迟迟没说话，艾伦以为她同意了。
他正要动手，子弹都推上膛了，却听宗林懒懒说了声“算了吧”。
艾伦眉头一拧，满腹疑惑：“什么？”
算了？
这是能算了的事情吗？
没想到宗林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你先把他衣服扒了。”
艾伦：？？？
“换衣服，伪装，这还用我教吗？”宗林摇头叹气，一副带崽子的老妈子心态。
“换完之后，撕两块布下来，把他手脚绑了，嘴巴堵住，塞洞里吧。”宗林说得风轻云淡，“剩下的就看他造化了，反正我们就俩人，他也不知道我们接下来去哪儿。也没什么情报好泄露的。”
艾伦挣扎了一下，还是觉得不放心。
但先前他被宗林救了两次命，对她的话有种无条件服从的倾慕。
他闷闷踢了菜鸟一脚，嘟囔道：“算你小子好运。”
艾伦两三下换好了衣服。
越星河看着屏幕里由ai自动识别打上的马赛克，忍俊不禁。
不过她很快调整过来，又滑了手里平板。
“最后一个问题——”
“老大，我们接下来去哪儿？”艾伦忍不住回头看，“真不回大本营吗？”
宗林没忍住，一记手刀朝他脑袋劈了下去，骂骂咧咧：“我特么之前说的话都白费了吗？我们的目的是涨粉！赢和夺旗都是涨粉的手段！服从更是赢的手段！”
艾伦小声嘀咕：“可是不服从就更赢不了啊……而且不赢也涨不了粉……如果都各自为政，不就全线溃败了吗？”
宗林冷哼：“那是现在的指挥官蠢。”
远在大本营的指挥官打了了喷嚏。
“听好了，他们认为高山没人翻过去，我们就翻高山。”
“他们认为没人会单刀闯大本营，我们就闯。”
“人数和地势我们都处于弱势，出其不意——才有赢的可能。”
“——即便这样赢不了，你知道有多少人愿意看这种单刀赴会的桥段吗？你知道粉丝为了看到这种以一挑十的爽点会给我们刷多少物资吗？你知道我们现在面板的数字在疯狂上涨吗？”
宗林说到这里翻了个白眼：“要我，我就把有限兵力分散，全力去赌这个可能。观众爱看不说，至少必打阵地防御战赢的可能要大！”
艾伦惊讶地张大嘴巴，他指了指自己和宗林，结结巴巴道：“可可可是就我们两个人？”
宗林摇头。
艾伦：？
她弹了弹艾伦刚换上的敌方衣领，纠正道：“不，我方只有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