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春萌耳根子软,自己又很迷茫,先前听宋喜说一番话,她会斗志满满,这会儿路遇陌生司机的一番言论,她又开始间接性忧心忡忡,好在车子停在东站门口,韩春萌下车后很快在肯德基里找到许久未见的麦喆。
麦喆非但没长残了,还比印象中更帅了,肯德基中人来人往,就属他最打眼。
“hi!”韩春萌还隔着两米远的时候叫了一声。
麦喆抬头看来,明显的一愣,紧接着站起身,等到韩春萌走近之后,他一脸惊讶的说:“我去,刚还以为谁呢……铁子,你怎么瘦这么多?”
韩春萌得意洋洋的抬着下巴道:“怎么样,时隔几日未见,当刮目相看了吧?”
麦喆帅气的脸上掩饰不掉的惊讶,愣是将她从头到脚仔细的打量了一圈儿,这才说:“你狠,你比从前瘦一半儿。”
韩春萌马上收回笑脸,佯怒道:“怎么好话到你嘴里都这么别扭,我以前是有多胖?”
麦喆忽然对她张开怀抱,“我抱抱不就知道了?”
两人从幼儿园到初中都是同学,关系铁到不行,直到后来韩春萌来夜城读书,饶是如此,每年她回冬城,他都雷打不动的跑来接站,一直到他去法国读大学。
从前韩春萌胖的像颗球,身边人宠爱她的方式就是拎起来抱一抱,麦喆也不例外,但现在毕竟长大了,加之……
伸手往麦喆胸前一挡,韩春萌一脸正色的说道:“打住,我男朋友说他在我身边安眼线了,我得注意点儿。”
麦喆不以为意的放下手臂,出声问:“谈恋爱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韩春萌剜了他一眼,“您老当然不知道了,手机换号,微信不回,整整两年,人间蒸发了一样,大家都说没你的消息,我还以为你被人拐卖了呢。”
此时两人坐在快餐店靠窗边的某个座位,前后恰好都有小孩子,闹腾的很,麦喆就是在这样吵杂的环境下,面带微笑,轻声回道:“家里出了点事儿,这两年谁都没联系。”
韩春萌又不是傻子,马上收起玩笑的表情,认真问:“出什么事儿了?”
麦喆别开视线说:“我爸没了。”
韩春萌僵在原位,表情说不出是惊慌还是怜悯,明显的停顿数秒,这才压低声音道:“怎么会这样?”
麦喆说:“这两年我也时常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可能天灾人祸,落到谁家算谁家倒霉吧。”
说罢,他抬起头,看到韩春萌眼眶湿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唇角轻勾,麦喆道:“干嘛啊,你别这样,不用安慰我,我挺好的。”
韩春萌的确没想到,两年未见,麦喆家里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他不想她安慰,她也就没说安慰的话,只是问: “阿姨怎么样?”
麦喆说:“嫁人了。”
韩春萌:“……”
“别这么惊讶,我妈不是在我爸去世之后改嫁的,我也是前年才知道,原来他们高中的时候就离了,怕我知道影响学习和生活,也怕我不去法国,所以把我送走之后他们才分居,我妈早就嫁人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麦喆脸上带着很浅的笑容,韩春萌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但却知道这种笑容背后的含义,那是无可奈何又觉得荒唐,荒唐却又要维持住最后的面子,所以除了笑,还能做什么?
原本麦喆的家庭让身边很多人羡慕不已,爸爸生意人,妈妈公务员,家里物质生活丰裕,关系融洽和谐,如果外人都觉得幸福,麦喆本人又是何其有幸?可如今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是假象,外人都觉得难过,他本人该如何面对?
韩春萌自诩平日里还挺贴心小棉袄的,可在这寒冬腊月面前,她第一次觉得无能为力。
麦喆拿起面前的可乐吸了一口,唇角勾起的弧度变大,出声道:“老铁,别这表情行吗?我这两年不愿意联系你们,就怕你们各个觉得我像是无家可归的孤儿一样,我自己觉得自己可怜行,但你们不能觉得我可怜。”
韩春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情绪,半晌后说:“我可怜你什么?可怜你从小吃香的喝辣的,还是可怜叔叔阿姨一直都很爱你?”
麦喆闻言,脸上笑容不减,眼眶却刹那间湿润了,他很快别开视线看向别处,吸管放进嘴里,吸上来的乐可都是酸涩的味道。
韩春萌从包里拿了纸巾,抽了一张递给他,“没事儿,想哭就哭吧,在我这儿百无禁忌。”
麦喆接了纸巾,压下一时上涌的情绪,跟韩春萌聊了聊这两年里都发生了什么。
家逢巨变,他才知道父母早就离婚,并且母亲也已改嫁,他爸是因为公司经营出了问题,酒驾才导致事故,所以事后所有资产用于填补空缺,加之丧葬和一系列赔偿费用,到了麦喆这里只剩不到十万块钱。
“当时我妈问我回国还是继续留在法国,如果想考研,她给我拿钱,那时候我心里就一个念头,我真他妈混蛋,这些年拿着家里的钱打着留学的旗号,其实根本不知道老师长什么样,我在法国一个月就能花十几二十万,从来没想过我爸赚这些钱赚的命都赔进去了……”
韩春萌坐在对面,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你别这么想,叔叔是意外。”她只能这么安慰。
麦喆说:“我总在想,如果我努力一点儿,我爸就不用这么辛苦,如果我以前懂事儿一点儿,我妈就不用担心我以后吃什么喝什么。”
眼皮一掀,他看向对坐哭的跟什么似的韩春萌,低声劝道:“别哭了,我又没露宿街头,说这么多我只想告诉你,我现在倍儿成熟,你猜我在法国学了什么?”
韩春萌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闷声道:“你之前不是学什么人文历史吗?”
麦喆说:“我连我们主课老师是男是女都记不清,我妈问我以后打算怎么办的时候,我想了两天两夜没合眼,后来饿得不行,第一次出门路过一家甜品店,看到橱窗里面的糕点,当时就想起你了,你说无论多不开心,只要吃饱了,吃好了,总能扛过去,所以我就决定学西点,拿着我爸给我留下的九万二,又飞去法国学了半年西点,现在只要市面上见得到的点心,没有我不会做的。”
韩春萌再次惊讶,忍不住说:“你去学西点?”
麦喆笑了,“是啊,想不到吧?”
的确想不到,人生到底要跟人开多少个玩笑,才能将人重新打断骨骼再塑一次?
眼前人还是跟当年一样,大家无所顾忌,什么都可以说,但眼前人也跟当年不一样了,他说这是成熟,但成熟从来都是生活给予的磨难,我们不得不改变自己去承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