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免仰着脖子,尽力咽下一口口水。
脖颈处泛起密密麻麻的潮,他的舌不知什么时候舔了上来,牙齿抵在脆弱的皮肤外部,或许下一秒就会要了她的命。
“乖巧”这样的属性,总是惹人怜爱的。
可是“危险”这个词,不自觉让人屏住呼吸,越害怕,就越是被吸引。
第32章 算计
霍免没有任何动作。
染上雾气的眸是微微呆滞的,她宛如一只被蛊惑的、踩进陷阱的羔羊,深陷于一片迷惘之中。
她急需外界给出一个否定的回应将自己救起。
可惜,他尖利的牙齿刺破了她颈部的皮。
叫醒她的,是疼痛。
脑海中似能勾勒出血管绷紧断裂的画面,喉咙口像被猝然勒住,霍免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生存的本能叫她用尽全力地一挣。
万幸,醒过来的,不仅是她。
缠在她身上的力量,在这声惊扰之后,抖抖索索地落下。
尤谙很轻易地被霍免推开了。
他撑着手臂,从地板坐起,苍白皮肤、漆黑眼眸,唇边一抹水红是从她身上汲取的颜色。
肮脏邪恶的吸血鬼,不可否认,他貌美得惊人。
霍免仓惶地离开。
尤谙在边上提醒了她一句“书包”,语气淡得辨不出情绪。
她拽起自己的书包,一口气逃到影院门口。
脖子一阵紧巴巴的疼,霍免不敢去细看到底伤得多重。
洁白的布鞋差点踩进门外的水洼中,她抬眼看了看外面天空。
天仍未放晴,在这样的阴雨天气里,他是行动自如的;于是不再多想,她快步奔向人多的地方。
惊雷过后,雨势渐大。
霍免搭上公交车,隔着雨珠斑驳的车窗回头一望,花花绿绿交错着的伞沿之外……
尤谙没有跟上来。
影院清洁房内。蓝恬饱餐一顿,正在收拾被她吸干的那具尸首。
门是她提前锁好的,此刻“吱呀”一声,被人由外生生推了进来。蓝恬应声望去,锁还卡在门上。
不用说她也猜到来人是谁了。
男人抱着手臂,立在门边,目光扫过一地的狼藉。
“你、早发现我了?”她的声音抑制不住地有些抖。
他没承认也没有否认。
蓝恬努力说服自己——现在她已经没必要怕他;可是,他光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她便没法冷静下来。
“那为什么不阻止我?!她对你很重要不是吗?”
蓝恬的嗓音愈发尖细,却依旧挑不起对方的怒气。
他盯着那张无表情的脸,平静得诡异。
“我想过了,她总归是要知道的。”
蓝恬顿时感觉自己吞了一只苍蝇。
她的本意是要给他添堵,没想到反而被他设计,倒像是帮他作嫁纱了。
“你不怕她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以后,会离开你吗?”她心里想,其实她应该说得更难听点——你认为那个小姑娘,能接受一个以人类为食的怪物吗?
直到这一句,男人的游刃有余才终于出现了破绽。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回答。
赌注是霍免,尤谙远没有他所表现出的那样淡然。
他是极有私心的,不知不觉,他开始不满足于现状,想在霍免身上贪图更多;于是压上手中的筹码,去博更高的奖池。
就算这一赌是冒着大风险的,但冲着他梦寐以求的奖品,也值得一试,不是吗?
微微出了神,蓝恬恼羞成怒的声音将他拽回现实,显然,她对他“不知道”的回答很不满意。
“既然我的‘告密’无法对你造成影响,如今你来找我,是在奚落我?”
“我是来劝你处理得快一点。”
尤谙挽起袖子,视线对上她:“你太不熟练了,电影还有十分钟散场。”
蓝恬早知他是什么性格,不然可能还会被他的出手相助稍稍感动一下——他不过是怕她暴露了,牵连到自己吧。
这么精于算计,被他爱上的人类,真是倒霉。
虽说心里不看好他们,但那些不过是蓝恬的腹诽,得罪尤谙是没有好处的。
瞥见尤谙的侧脸,她皱了皱眉,随口问了一句:“你脸色看上去不太好,吃了人类食物?”
“嗯。”
想起之前自己吐得昏天黑地的岁月,蓝恬喉头泛酸地感叹道:“那该有多难吃啊……”
尤谙笑笑,回她:“甘之如饴。”
——那她大概就知道,他是为什么吃的人类食物了。
蓝恬忍了忍,把“这成语被你用得真恶心”给憋了回去。
第33章 选择
当晚,霍免做了个梦。
梦里她躺在狭小的清洁房里,黑色的雨水由天花板淌下,滴答答落到她的脸上。
身体无法动弹,她丧失了呼吸的能力。
暗中有一抹若远若近的甜香。
美味的、腐烂的果子,霍免如是想。
静静感受,那股味道猝地逼近;在离她最近的地方,果子爆裂开来。
脖颈处一阵皮肉揪紧的疼痛,她听到耳边传来那人嘶嘶的抽气声;然后她皮肤下的血管,也如同烂熟的果肉,轻轻巧巧地被人挑破了表皮……丰沛的汁水涌了出来。
——疼啊,疼啊。
“你脖子上的齿印虽已淡去,但你是被他咬过的吧。再被他多喂点他的血,你迟早会被同化成我们的。”脑中响起女人略带戏谑的声音。
——为什么呢,尤谙!
这两个字仿佛是点亮黑暗的开关。
眼前笼罩的黑雾一下子抽离,清洁房天花板上的灯,光芒大作。
她眼里流出泪水,或许是因为刺目的光线,恢复了气力的手一把抱住伏在自己脖颈旁的脑袋。
它从她的血肉模糊中剥离开,未来得及多想,霍免凶狠地扑身上前,咬住它的脖子……尝到一口,熟悉的甜香。
夏日清爽的西瓜汁;一个被窝,他带着寒气的拥抱;玩游戏,他笨手笨脚又困惑的时刻;画笔在纸上飞舞,他察觉到视线,顿笔,看向她的方向。
熟悉的甜香。
霍免从梦中惊醒。
胸口像是被人剖开,她用力地吸气,一时无法调整紊乱的呼吸,那口气怎么都顺不到底。
良久,气息终于平缓;她摸向额头,一手的虚汗。
脖子疼得厉害。
创可贴被汗液浸湿,霍免开灯下床,随手撕下了它,丢到垃圾桶。
镜子里的自己脸色不太好。霍免洗了把脸,撩开头发,看向脖子上的齿痕。
痛更多的是心理作用,其实只是皮肉伤。
指腹按住伤口上形状怪异的牙印,霍免皱起眉头——她应该庆幸,自己没有被吸血鬼咬死;她不应该,困惑他为什么没有咬得更重一点,到了这个时候,仍旧不知死活地想为他开脱。
他是坏的,总归是坏的,不是吗?
走回床铺,霍免下意识地看了眼锁死的窗户,又看了看被她用杂物堵住的床底。
——嗯,他没有回来。
连下了三天的雨,第四天出了特别大的太阳。
午休时霍免决定翘掉下午的课,顶着烈日,她坐上了去车队的公交。
一路上,望着车窗外掠过的风景与行人,霍免好像想了很多事,也像是什么都没想。
她算是那种记忆力不好的人,又非常的懒散;不知怎么的,这几天频繁地在想儿时的事、关于尤谙的细枝末节,这样的回忆杀显然是不适合她的,想着想着感觉脑子都要爆炸。
其中一件小事,给霍免从旮沓角的记忆里翻了出来。
——她妈买菜时碰见尤谙妈妈,看见尤谙家有了二胎;问起尤谙,尤谙妈妈说着不知道,牵着小孩匆忙走了。
霍免想啊想,心里像堵着一块石头。
她觉得自己得去见尤谙一面,即便是冒着生命危险,她也欠他了这一回。
公车停下,车队到了。
长舒一口气,霍免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