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止不了自己的尖叫。
“筱筱,你看看我,我是项炎。”有人握住她的肩膀。
她用力把他推开,拼命尖叫。
“你不是项哥哥,项哥哥已经死了,我把他害死了!是我把他害死了!”看着他靠近,她张口就咬住他的胳膊,咬的满口鲜血。
她把爸爸害死了,把项哥哥也害死了!
可是为什么,她还活着?她难道不应该去陪着他们吗?
她的妈妈,也会被她害死吗?
有时候,她会恍恍惚惚的觉得,她的项哥哥真的还没有死,他就在她的身边哄着她,一遍遍告诉她,他还活着。
可更多的时候,她眼前只有浑身是血的他。
她的意识混混沌沌,无边无际的噩梦,没有一时清醒的时候。
以前那些美好的回忆,再也想不起来了。
“宝贝,妈妈在这里,你醒一醒,好不好?”
听见妈妈的声音,她的眼泪又一次涌出来。
“妈妈,我把爸爸和项哥哥都害死了。”
“我看到项哥哥把那个人杀死了,我好害怕……项哥哥会不会,不能进天堂?”
“我是不是,永远也见不到他了?”
“妈妈,我会不会……把你也害死啊……”
“不会的,没有人死,你看到的那些,都是假的。”许蓉把她抱在怀里,一遍遍安抚她。“乖,妈妈在这里,不要怕,一切都过去了……”
可是她连妈妈的声音,都听不清晰了……
第53章
“对于当年的她来说, 的确遗忘是最好的结果, 当年她年龄太小了,精神受到的刺激太大,已经接收不了外界的讯息, 就算醒过来, 也很难恢复过来,很可能对她以后的成长也会造成影响。”
当年他们找过很多医生, 包括心理学和精神方面的专家。
当年发生那件事情之后,许筱筱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非常严重, 对她的精神和身体, 都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让她自己走出那些无休无止的噩梦, 基本是不可能的。
对于一个年幼单纯的, 没经历过风雨的小女孩儿来说, 她忘了那段记忆, 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可她现在已经是一个正在读大二的成年人,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 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赵医生说:“我的建议是,与其让她自己还原当时可怕的场景,不如由你来引领她, 去直面那些记忆,毕竟当年救她的人是你,你们两个人现在的关系也很好, 她对你又十分信任, 所以能帮她走出阴影的人, 也只有你了。”
那段记忆,彻底打破了她童年最美好的时光,她记忆里那个温柔又强大的哥哥,也完全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一个为了救她而杀过人,又被人在她面前眼睁睁杀死的‘已经死了的人’。
她愧疚自责又害怕,因为她觉得,项炎是因为她,才变成了那个样子。
哪怕是看到他本人在眼前,也无论如何无法把眼前真实的他替代噩梦里的那个人。
足足经历了将近一年的时间,那段记忆才慢慢模糊,直到完全忘记,她的记忆里,也就再也没有项炎这个人。
哪怕是多年后相遇,她终于在那段被封存的记忆里摸到了他模糊的身影,想起的也是小时候那个照顾她宠爱她的哥哥。
“……项先生,项先生?”
“我听见了。”
赵医生看着眼前这个脸色平静的男人,深深皱起了眉。
在那件事件里受到极大伤害的,不只是那个小姑娘。
当年的项炎,也毕竟也不过只是一个年龄不大的少年而已,哪怕他胆识过人,身手强悍,心思缜密,成功把她救了出来,但也差一点就死掉。
在那种情况下,他本应该也接受心理治疗,可他却拒绝了。
除了额头上那道不明显的疤痕,他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痕迹,全都被掩藏在整洁的西装和衬衫里面,没人能看到。
就像没有人知道他沉默的时候,内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赵医生忽然意识到,也许这个坚硬又冷漠的男人,也会有害怕的东西。
那个小女孩儿一直被他小心翼翼的装在心脏里最柔软的地方,哪怕两人不得相见,他也竭尽所能的保护着,照顾着。
也许,他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她突然有一天会想起那天的事来。
所以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记忆恢复,把一切都想起来的许筱筱?
赵医生沉吟了一下,刚想再说些什么,外面有人敲门,说许小姐醒了。
他看到项炎身体微微僵了一下,只是一瞬间,他转过头,脸上还是一副平静的近乎冷淡的表情,“我知道了。”
“你不去见见她?”
“也许她不想见我。”
又或者是,害怕见到我。
他无法忘记当初她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他,脸上那副惊惶又绝望的表情。
那一声声沙哑的尖叫,仿佛还响彻在耳边。
他的心脏裂开了无数次,每一次都痛的鲜血淋漓。
赵医生有些讶异的看着他。
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个男人有多关心那个小姑娘,从她被送过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这不禁让人联想到那句世界闻名的诗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对项炎来说,她与他最遥远的距离,是一个深深刻在心上,疼在骨子里,一个却已经遗忘的一干二净。
明明最关心的人就在眼前,却无法见面,更无法诉说对她的愧疚和思念。
赵医生叹了口气,当初她也是参与许筱筱后续治疗的医生之一,如今一晃快十年过去,那个神经脆弱的小女孩儿,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了。
而那个伤痕累累,沉默寡言的少年,也已经成为一个成熟稳重,让人捉摸不透的男人。
这两个人分开那么久,一个什么也不记得,一个独自承受着那段记忆,把她所有的痛苦和噩梦,一并承担到了自己身上。
她甚至有种,如果可以,他宁愿她这一辈子都想不起来的感觉。
但他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只要他们两个人再次相遇,她总有一天会想起来。
这是不可避免的矛盾。
这个时候,外面又有人敲了门,“项先生,外面有一位姓云的先生找你。”
刹那间,项炎原本平静的脸色变了变,眼底有一股近乎狰狞的东西一闪而过,赵医生敏感的注意到,他的下颚在那一刹那明显紧绷了一瞬,像是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她感觉这个人的气势都变了,变得相当的骇人,眼底的戾气几乎要冲出来。
难道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人?
“赵医生,今天辛苦你了,我会安排司机送你回去。”
“好。”
被保镖一路送出去的时候,赵医生看到一个人。
一个坐在轮椅上,苍白清瘦的年轻人。
之所以说是年轻人,是因为他的面容看起来还相当年轻,且非常俊美,如果不是在轮椅上,而是挺拔的站在那里,恐怕会立马招来不少人的注目。
可他的眼神给人的感觉又透着经历过无数风雨,时间磨砺下的沧桑,仿佛一潭清澈又深不见底的湖。
再加上,他的头发有一点发白,也像是已经不年轻了。
这个人,或许是有很严重的疾病,又或是大病初愈。
注意到她的目光,那人轻轻侧头,看了她一眼,而后礼貌的点了下头。
赵医生有些奇怪,这个人是认识她?又或者是单纯的礼貌?
她也点点头,那人被人推着轮椅,两人擦身而过,她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发现他们,竟然在许筱筱休息的那个房间停下了。
她走到转弯处,没再去看。
“云先生,这边请。”宋沉冷冷道:“这里没有您可以见的人。”
云森眼眸都没有动一下。
宋沉眉梢跳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这个人面容平和,他也感觉到了一种微妙的,没有被他放在眼里的错觉。
不,应该不是错觉。
他的确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宋沉想。
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门,眉眼又似乎透出一种奇异的柔和,像是透过这层门,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那个人。
就在宋沉观察着推着轮椅的那个保镖,准备强硬的请他们离开的时候,云森突然开口了:“走吧。”
宋沉错愕了一下,随即也松了口气。
这个人看似病弱不堪一击,但真要对付起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你可算醒了。”
容羽眼睛通红,握着她的手,“我差点让你吓死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渴不渴?饿不饿?哪里难受吗?”
许筱筱摇摇头。
她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没事,以前她说要减肥,不过容羽一直没放在心上,因为她就算比以前胖了八斤,可明面上也看不大出来,倒是现在,一眼就能看出来她瘦了很多,而且脸色很苍白,神情间有种说不出的脆弱。
容羽犹豫了一下,轻声说:“我生日宴会都准备好了,到了那天,你陪我一起打扮好不好?我准备了两套衣服,闺蜜装,一身粉一身白,大概明天就送过来了,到时候我们一起试一下?”
“好。”
容羽看出她精神很不好,可刚才她叫医生的时候,许筱筱说她没事,不需要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