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笑了笑不说话,先是给迎春贺喜又拿了自己亲手做的香囊送给迎春,接着又对着黛玉要作揖,黛玉笑着拉着宝钗道:“宝姐姐这是做什么。”
宝钗则端详着黛玉一脸庄重道:“我在家听了林妹妹的好事,便一心要来给林妹妹请安贺喜,只是抽不出空,好不容易今儿来了,可不得好好拜见林县主。”宝钗这话半开玩笑半是恭维又带着一股子讥诮。黛玉拉着宝钗坐下,瞄了一眼众人,故作金贵道:“那你可带了什么东西过来拜见。”
宝钗笑着掏出一只香囊来:“这是我亲手做的,可合林县主的心意。”
黛玉接过来道:“宝姐姐有心了。”说着便大笑起来。
探春在旁道:“林姐姐装的挺像,有那股娇贵味。”
迎春则拉着黛玉道:“三妹妹这话可错了,林妹妹不用装,她就是。”
这话一出,探春连连道:“看我这人,怪不会说话的。”
众人听着都大笑起来,正这么着,宝玉来了,见了宝钗问了几句便随口道:“怎么蔷哥儿没来。”
宝钗脸色未变,笑着道:“他在家便一直念叨着宝叔,可从老太太屋里出来便有些不舒服,于是便先一步回去了。”
宝玉笑着道:“那改明我去你家看看蔷哥,如今蔷哥都成婚了,这日子可过的真快啊。”宝玉说着看看迎春又看了看黛玉,最后长叹一声,自己便走了。
宝钗看着他身影远去,回头见迎春等人习以为常便也没多问,迎春因着已经开始备嫁这府里的事便交给了探春和黛玉操持。
黛玉面上答应理事,可大多数情况却都交给探春,毕竟她姓林在贾府管家怎么说都不合适,因此不过走个过场。
宝钗回了家便听着一个丫头过来低声道:“爷回来后便去了龄姨娘那边,至今都没出来。”
宝钗听了之后笑了笑,不以为意的回了屋看了一会账本后便交代摆饭。宝钗吃到一半便见着贾蔷过来忙起身道:“爷来了,我这正吃着呢,说着便招呼莺儿拿了碗筷过来。”
贾蔷原本一心扑在龄官身上的心,见了宝钗这般为自己忙前忙后的不免起了愧疚之心。宝钗看在眼里,越发的殷勤起来,又是伺候贾蔷吃饭又是拿出基本书册来,说是这几年的科考文章。
就靠着宝钗这份心,贾蔷也拒绝不了,当晚便歇在了宝钗这,还看了半宿的书。
天一亮,贾蔷乘着宝钗去账房那会功夫去了龄官那,一进门便见着炕头摆了一架上好的缎面矮屏风,“这屏风不错,以后你就不怕吹风了,还透光。”贾蔷说着上前看了看,龄官则一撇嘴说道:“今儿一早莺儿送来的。代我谢谢奶奶。”
听说是宝钗让人送的,贾蔷这才发现这东西是宝钗的嫁妆。当下便又敬了宝钗三分,龄官见贾蔷脸色,当即便怒极,想着自己身份卑贱能好好的待在这,不由得又羞又怨最后冷着脸把贾蔷赶了出去。
贾蔷倒是毫不生气,交代了一旁伺候的丫头,便回了前头书房,伺候的丫头见贾蔷一走,回头便见着龄官已经双眼含泪,上前便劝道:“姨奶奶你这是何必,咱们爷多好啊,成婚前就姨奶奶一个,如今成婚了还是见天的往姨奶奶这来,就是刚来少奶奶也是整天寒虚问暖的。”那丫头劝了一阵,见龄官不理她便去了外屋呆着,心里则暗暗觉得这个龄官不知足。
龄官自然知道贾蔷待自己好,也知道新来的姨奶奶也好。可她却更加明白自己这一辈子怕是从此就困在这方寸间,之前贾蔷没成婚前还不觉得,如今越发觉得自己这辈子无趣的很。
滨海。
自从开了海上贸易后,全国各地不少商人都来了这里,屋舍一间间起来,城墙也建的又高又宽,当地的百姓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贾琏也是春风得意,这不张瑛已经六个多月了,听稳婆说这胎必定又是个男的。贾琏看着院子里上蹿下跳走狗撵猫的小茉,忍不住默默道:“还是生个女儿好啊!”
张瑛笑了笑不说话,贾琏护着张瑛出了府,看着早就在马车上等着的何夫人道:“我夫人身子重,还请何夫人多照看些。”
何夫人笑着应下,朝着张瑛道:“我都不敢带你出去了,哪天一个不好,你相公可饶不了我。”
张瑛娇嗔的看了眼贾琏,上了马车后对何夫人道:“我害怕你家王爷找我麻烦呢。”说着便坐在何夫人对面,掀了车帘冲着贾琏摆了摆手这才让车夫赶车。
海上贸易开始后,每月的初一十五两日都有集市,而今天何夫人和张瑛两人去赶集,其实也即是凑热闹,这不两人坐着马车来了海边,这里不仅有小吃还有不少新奇玩意,既有扶桑人又有当地人还有不少从别的地方赶来的商家。
就这两年的功夫,滨海这地的海上贸易已经出了名,不仅如此,也越来越大越来越规范。张瑛买了一碗海螃蟹肉一边吃一边走,见着前面大生媳妇的摊子便停了下来。
大生媳妇专卖些海胆海虾之类,价格便宜分量又足,城里好几家酒楼都由她供货,因此她的生意做得十分好。张瑛在她这买了不少东西,何夫人瞧着也让跟随的丫头买了些海产。
在大生媳妇对面一卖海产的年轻男子瞧了,冲着何夫人和张瑛便道:“两位夫人,她是个寡妇,你们买她的东西也不嫌晦气。”
这话说的,大生媳妇似乎习以为常了,全不在意,何夫人看了一眼便拉着张瑛走,张瑛看了那人两眼,那年轻男子得意的冲着大生媳妇道:“我看你生意能做多久,下次我就把附近渔民的海胆海虾都买了,让你收不到货。”
大生媳妇不能出海打渔,这些海鲜都是她朝村民收来卖的,不过赚个差价。这男的说话毫不避讳,张瑛听到这便有些气不顺,回头便冲着那男子道:“你凭什么这么干!”
那男的似乎没想到一个打着肚子的妇人会这么说话,当即一瞪眼睛冲着张瑛道:“就凭我是个男的。”
第116章
何夫人拉着张瑛走开, 找了一处小摊坐下点了一碟子烤生蚝和一碗花蛤后轻声道:“跟这种人说什么话啊,不能因为一只老鼠打碎了玉瓶。”何夫人说着上手摸了摸张瑛的肚子,缓缓拿起端上来的生蚝喝了一口生蚝壳子里的汁水心满意足的道:“这么多年还是觉得这个最好吃。”
张瑛夹了块烤熟的生蚝肉蘸酱吃了一口, 笑着道:“现在已经是王妃了, 还这么贪吃。”
何夫人喝了一口酒,脸色微微有些发红, 整个人都靠在桌子上, 看着烤架上的生蚝肉慢悠悠道:“过了年怕是就要回京了, 这些好东西怕是再难吃到了。”
张瑛低头轻笑, 两人不再言语, 直接把烤好的生蚝吃了个干净,何夫人吃的毫无顾忌,此刻就穿着一件半旧桃粉罗裙,头上带着南珠华胜,倒是有些不伦不类的。
边上几个食客偶尔有认识两人的时不时过来打招呼说话,不认识的则偷偷看张瑛和何夫人,张瑛侧了脸坐在里面,何夫人不以为然的撩起袖口拿了刚端来的鱿鱼须便吃了起来。
“好歹也是正儿八经上了玉蝶了, 怎么还这般。”张瑛笑着便伸手把她头上已经歪掉的华胜摆正, 接着又给她倒了一杯茶水之后道:“你穿了这一身常服那就该换个首饰, 南珠这么大做工又这么精细让人看了可着实奇怪。”
何夫人眼睛慧黠的眨了眨, 看向张瑛道:“兴许人家以为我戴了个假的。”
这话把张瑛逗乐了,捂着肚子小了会轻轻道:“你这样,你家王爷知道么!”
这话一出, 何夫人一本正经的放下手里的吃食道:“王爷见惯了大家闺秀,早就腻味了,要不怎么会娶我。”这话一出,何夫人自己都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只是她的手上沾满各种海鲜鱼腥味,这一下便弄得脸上都是,张瑛掏出帕子给她擦了起来,何夫人摆了摆手起身道:“没事,我就这样。”
这话里带着一点落寞,张瑛哪里挺不出来,想着何夫人自小生于滨海长于滨海,要真去了京城也不知会如何,还有一个就是王爷的心,在这边平王殿下清心寡欲安安稳稳,可要是回了京城也不知会生出多少事来。
不过这事张瑛不能劝,也劝不得。毕竟平王上了折子请立何夫人为平王府,长子为世子,只要何夫人不犯错,这一辈子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
张瑛陪着何夫人缓缓走着,何夫人刚才还欢欢喜喜转眼间便神情暗淡起来,她拉着张瑛的手低声道:“好好的倒是弄得你心情不好了,都怪我。”
“我瞧着王爷是真心待你,再者你自己也说了王爷看腻了大家闺秀,就喜欢你这样的。”张瑛说着看向何夫人,何夫人则低头喃喃自语道:“我这人是不是太贪心了,之前想着名正言顺,现在又怕去了京城乱花入眼。”何夫人说着摆了摆手道:“我爹爹当年就不同意这门婚事,说我这性子不适合嫁入大户人家,还说大户人家的妻子不仅要持家有道教导孩子,更要为丈夫广纳妾室开枝散叶。”何夫人说着,略带愧疚道:“这最后一条我办不到,女娲造了男人和女人,可为什么男的可以三妻四妾女的就要从一而终。”
“都是命。”张瑛的声音没来由的带着一点自嘲。
“你信么!”何夫人问着。
“信不信又如何,我们改变不了这个世道。”张瑛说着遥遥看向带着孩子挑着担子缓缓过来的大生媳妇。
大生媳妇挽着裤腿,光脚踩在沙地里朝着张瑛和何夫人点了下,便带着孩子沿着小道往回走。大生媳妇的事张瑛略知一二,虽没正式出面可也时不时的让府里有头脸的婆子上门关照过,可这大生媳妇也精怪,态度虽恭敬可却没一丝谄媚。这样就很好,张瑛也放了心,想着她这般心性,将来定然能成一番大事。
这边张瑛送何夫人回王府,何夫人神情怏怏的下了车拉着张瑛道:“今儿对不住了,好好的把你弄得不开心。”
张瑛拍了拍她的手道:“不妨事,等我也回了京还找你一起出去玩。”
何夫人笑了起来连连说好,张瑛看着她入府这才坐着马车回去,想着何夫人这样一个活泼直爽的人也不知去了京城到底是好是坏。
张瑛回了府后,便让人备了水洗澡后随后便穿着一件宽大袍子躺在书房里的软塌上歇息。金钏拿着羽毛扇站在屏风外轻轻的扇着,香炉里的香料淡淡的带着一股清凉。
贾琏从外头进来,结果金钏手里的羽毛扇打了个手势让她出去,金钏轻手轻脚的出了门,站在廊下守着,菊青过了来后两人一起站在廊下。莲香走后金钏渐渐的便得了张瑛的眼,便顶替了莲香的位置。
张瑛已经睡沉了,领口敞了开来,露出脖颈,贾琏坐在旁边拿着手里的扇子,白色的羽毛轻轻拂过张瑛脸庞,几次后张瑛手指拂过翻了个身,完全没醒。贾琏轻轻笑了起来,侧身躺了下来从后抱着张瑛贴着张瑛脖颈闻着她肌肤淡淡的香味。
京城,贾蔷内宅。
龄官自昨夜起便隐隐不好,只是她一向好强便强忍着不说,再者昨儿刚和贾蔷拌嘴也不想让人找贾蔷。
于是乎早上刚起来便觉得下体重的厉害,半碗粥吃下去后胸口涌起酸涩,最后全部吐了出来,伺候的丫头慌了,叫了外头守着的婆子进来。
那婆子一进屋看了一眼便打发丫头去请少奶奶,说是姨娘要生了。
龄官由婆子扶着躺会床上,拽着床单道:“不是说还有大半个月么!”
那婆子一面给龄官换衣服一面道:“我的姨奶奶啊,你这是要早产了啊!”说着便红了眼睛,宝钗就在这时候进了屋,身后跟着两个产婆。
那两产婆一个是贾蔷自己找的一个则是宝钗找的,眼下主动便上前帮忙起来。
传话的小丫头满脸着急,她是伺候龄官的,虽年纪小可也知道这事还是要爷在才好,只是今儿贾蔷偏偏一早便去了宁府,府里能做主的就少奶奶一人。
实在是这丫头藏不住事,宝钗看了她一眼,淡淡的笑着道:“我方才已经让小厮去宁府找爷了。”
这话一出,别说这丫头,就是躺在床上的龄官也安心下来。
产房不能多呆人,宝钗能亲自过来已经是很好,这不龄官这一发动,宝钗便出了门站在小院子里,这院子五尺见方虽小可东面放着一口大缸,里面种着红色的莲花,西面则种了茑萝,眼下茑萝已经长得极其茂盛枝蔓勾在廊下的花柱上远远看去绿中带红,带着一股清凉还透着那么点暖意。
院墙上蝙蝠形状的窗户位置挺大,宝钗走进了才发现这里能直接看见贾蔷的书屋,心中没来由的便起了一阵激荡。原先在贾府时,瞧着宝玉对姑娘们寒虚问暖伏低做小,可今儿才发现比起贾蔷对龄官种种,实在差了许多。
原先不过是觉得一个纨绔子弟对貌美伶人的怜惜,如今看来这两人之间的情谊不浅,而自己才是闯入的那人。想到这,宝钗摇了摇头,遂自嘲的笑了笑。
“怎么样了。”贾蔷从小跑着过来,一进来便朝着屋内冲去,宝钗过来淡定的说道:“已经在发动了,爷喝点水。”说着便让莺儿倒茶。
贾蔷哪里会听这话,甩脱了宝钗的手,直接推了门进屋,一股子血腥味冲了出来,宝钗皱了皱眉,而贾蔷全然不顾的进了里屋见着嘴唇发白的龄官便道:“怎么了,这事。”
产婆没想到贾蔷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进了来,看了下站在后头的宝钗,转而低声道:“姨奶奶用点力,已经看见脚了。”
“怎么会是脚!”贾蔷一张脸陡然间便青了,一直没开口的那个产婆一脸汗的冲着贾蔷道:“脚线出来,怕是保不住。”
“保大人!”贾蔷不等她说完,直接下了令,随即冲着两个产婆道:“要是保住了大的,我一人赏一块金子。”
两个婆子听闻随即便各自施展开来,宝钗瞧着不对已经找了大夫进来,那大夫站在门口瞧了便知不好,当即低着头进来,上前一搭脉便抬头看了一眼贾蔷。
贾蔷看着他道:“前几日都好好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大夫这几个月每月都来这边给龄官把脉,早就说过产妇思虑过重,怕是不妥,只是没想到就十几天没来,已经身亏到这地步,当即擦了擦汗道:“还是要先把孩子生下来。”
贾蔷上前一把揪住大夫喝道:“我说了,保大人。”
大夫看向站在后头的宝钗,随即冲着贾蔷摇了摇头道:“蔷二爷你听我说,只有先生了孩子才能扎针喂药,要不然不能下猛药。”
贾蔷眼睛已经红了,躺在床上的龄官则醒转过来,产婆在旁轻声道:“使劲啊!”
龄官气息渐弱,冲着贾蔷道:“二爷!蔷二爷!”
贾蔷直接扑在了床头,一把捧起龄官的脸道:“可好些了。”
龄官扯出一个苦笑,满脸的冷汗冲着贾蔷道:“我要回去了,我这辈子自懂事起不管什么事都由不得我自己,终日困在庭院里唱着曲,在人前唱戏卖笑,人后流泪。”
“别这么说,我懂你,我懂你啊!”贾蔷说着低声哭了起来,龄官则面带松泛起来,看了看后面的宝钗,接着对贾蔷道:“奶奶很好,二爷也很好,我走了。”说着便闭了眼。产婆则呼了一声,“孩子出来了,是个女娃娃!”这孩子是龄官用了最后的劲生了下来,也耗光了自己的心血。
虽是早产儿,可大夫看过后说只要过了足月便不碍事。
宝钗亲自送大夫出门,又让莺儿把早就找好的奶娘叫了过来。贾蔷则枯坐在龄官旁边呆了一个晚上,一句话没说。
直到天大亮,才起身叫了管家过来商讨安葬之事。龄官这一去,贾蔷就跟丢了魂一般,终日不说话,宝钗也不劝,就这么着等龄官下了土,宝钗在旁提了句:“妹妹去的可怜,这碑不如就写贾蔷之妻。”
贾蔷看向宝钗,拍了拍宝钗的胳膊道:“有心了,只是她是从不在乎这些的。”说着轻笑一声,接着道:“她自小便被卖了,家住何处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也不在意这些。”贾蔷说完,看向宝钗道:“你别多想,我就是心理难受。”
宝钗上前安抚道:“不妨事。”说着上前主动揽住了贾蔷的胳膊。贾蔷稍微僵硬了下,转而放松下来。
第117章
平王带着家眷回京后, 张瑛便彻底静下了心在府内养胎。
每日吃吃喝喝睡睡顺便逗一逗小茉,小茉这孩子已经学了背诗,偶尔嘴里冒出一段口齿不清的诗句来便惹得张瑛大笑。
小茉真是懵懂时期, 见张瑛大笑便生了气, 赌气不和她玩跑到前面书房找贾琏,贾琏抱着坐在椅子上听着杨主簿说着这些日子的人情往来, 如今滨海这边热闹了, 不仅有钱人多了连混混都多了起来。
在贾琏的提议下郭县令办了好几个学堂, 贾琏自己不爱读书, 可却敬佩读书人, 读书不全是为了功名利禄而是为了明事理更加为了做好一个人。
就在张瑛快生产前昔,京城张家来了信,张瑛大哥张川柏成婚了,新妇是个这两年刚升上来的新秀的妹子。用李夫人的话来说,那姑娘长得文秀雅致,端庄贤惠中又带着点俏皮婉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