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惜朝心里微怵,不过他向来不行于色,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恭敬得体地行了礼:“学生惜朝见过老师,见过诸位师兄。”
几位师兄在朝廷已经有要职,其中刑志远作为钦差去江州接替萧弘彻查官场,回来之后便顺利进入了内阁,人称刑阁老,地位更是举足轻重。
平时都见不到,没想到此刻都在了。
刑阁老微微一笑道:“四年未见,小师弟越发雅正端方,沉稳内敛,师兄见你平安回来,心中欢喜不已。”
“多谢诸位师兄,惜朝也分外想念你们。”贺惜朝扬起笑容回道。
然而他还没说完,只听到坐于正位的谢阁老冷哼了一声:“沉稳内敛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老夫以为是越发狷狂,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
谢阁老说完,所有人都闭上了嘴,贺惜朝更是面色讪讪,果然对他这自作主张,谢阁老是分外不满,攒了四年的火,总算有地儿发泄了。
贺惜朝立刻就老老实实地跪下来,说:“学生知错。”
低眉顺眼,看着分外乖巧,一副随意责罚打骂的模样,看得谢阁老那股火怎么也发不出来,最终只有一声叹息:“知错不悔改,又有何意义?”
贺惜朝一听,便立刻磕了一个头道:“请老师息怒,此事乃学生心中执念,实在不甘才想再争取一次。只是累老师担忧,拖师侄一起受险,却是学生的大不是,还请老师莫因不孝徒儿气坏身子。”
他认错的态度跟萧弘一样,发自内心,再真诚也没有了。
“老师莫要动怒,小师弟虽然激进了一些,然而胆大心细,谋断兼备,其心机聪慧常人难及,说来我们这些做师兄,痴长如此多年,却不及一二,实在惭愧。”大师兄如今在国子监任祭酒,管的便是学术方面的事,性格温和。
他的年纪能当贺惜朝的爷爷,看这小师弟的目光充满了慈爱。
若是家中孙辈有如此才能,他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是啊,小师弟是有把握才敢如此行事,大齐直捣匈奴王廷,立下国威,如今四海臣服,这份功绩,作为小贺大人的师兄,实在与有荣焉,老师亦然吧?”
“小师弟在西域之时,老师一直担心受怕,每每想起就愁绪满面,生怕师弟有一丝一毫的差池,如今人囫囵地回来,您就不要再苛责了,宽慰两句才是。”
贺惜朝的年纪实在太小,最小的师兄都已经过了不惑,看贺惜朝更加宽容以待。
这你一言我一语的求情,谢阁老再多的怒气都发不出来。
他作为知情人,知道贺惜朝为了将这一片私心融入国事之中,让皇上乃至天下看到他的能力,实在是费尽心机太不容易,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得偿所愿,他怎么会再次苛责?
谢阁老看着面容愧疚,楚楚可怜地跪在地上的贺惜朝,终究心疼地叹道:“你啊,这性子说来真是执拗,难改了。不过若非这执着,你和太子殿下也走不到如今,也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起来吧。”
贺惜朝闻言一喜,连忙从地上站起来行礼道:“谢老师体谅,谢师兄们求情。”
刑阁老戏谑道:“听老师曾言,小师弟与太子殿下早已暗生情愫,互许终身。如今这外头传言小师弟被殿下奋不顾身的真情所感,愿以身相许答谢救命之恩,看样子便是假的,有人故意传言了?”
师兄们都看过来,贺惜朝再厚的脸皮也有些顶不住,不禁讷讷道:“难为休宁了。”
谢三在下车前果然将一片感人肺腑的风月段子写完,堂堂探花郎的文采实在斐然,虽然明知道是假的,但依旧将自己感动了。
贺惜朝看完没改一个字。
编故事的本事或许谢三比不上贺惜朝,但是用词着意的能力,贺惜朝是拍马都赶不及的。
为了他的小师叔,谢三也是拼了,回府之后就没好好歇息,立刻着人将这本段子抄录多份分发出去,不过一个晚上,街头巷尾,市井酒楼里都传遍了。
当然,也遭到了谢阁老的严刑逼供,顶不住压力一五一十全部交代。
如今谁不知道太子殿下为小贺大人冲冠一怒直捣匈奴王廷,舍命受伤救出文弱心上人,最终一片痴心感动上天,小贺大人愿倾心相待,执手相守的事儿呀。
这简直是上至贵族勋爵,下至市井小民最爱看的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了!
听说一同被困的鸿胪寺官员们已经证实这一说词,不管真假,反正大家都这么相信。
当然这都要归功于之前太子殿下塑造了一个完美的为国鞠躬尽瘁的贺大人,以及那篇将自己打入尘埃,真情实感的万字陈情表。
“哼,还算没被冲昏了头脑,知道善尾,不然你这个名声就都毁了!”谢阁老冷嗤一声,瞪了贺惜朝一眼。
月光般洁白的小贺大人一听到太子对自己有意,推都不推辞一下就接受了,难免有谄媚之嫌。
如今有了这个故事铺垫,让天下知道他的纠结和难处,倒也不会苛责太多。
他这个学生万事精明,就是到萧弘这儿便感情用事起来,也让人头疼。
贺惜朝只能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不过太子殿下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想必是知道珍惜的,老夫也不再多说。”谢阁老说到这里,话锋顿时一转,看着贺惜朝道,“今日你的师兄都在,老夫且问你,你是要当皇后,默默辅佐一代帝王,还是手握实权的重臣,为百姓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