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是大海捞针,但也确实不太好确定。
尤其是,那个城市,一直处于纷争之中,每天发生的大小事件不计其数,华人面孔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恐怕很难。
程亦琛稍稍思考了一会儿,就打给了之前那家调查公司:“我知道你们在海外也有分部,这件事我需要尽快知道一些信息。”
对方立刻应下。
大约十五分钟后,电话便回了过来,对方战战兢兢,语气十分谦恭:“程董,很抱歉,这件事不是咱们能插手的。唯一能告诉您的,就是两个小镇的边界,发生了空袭,是四个小时之前的事情了,伤亡人数很多。您要是想知道具体的消息,还得问相关高层。”
程亦琛眼皮一跳,强行压制住了心悸:“好的,明白了,谢谢。”
挂断之后,程亦琛摁了摁眉心,单手拿着手机,从通讯录上滑过,选定了一个号码,拨了过去:“杨伯伯,是我。”
林惜言去了个厕所,回来就看到手机一直在响,立刻跑过去,却发现是孙漠。
“林叔没事儿,颜姨手受伤了,不过也无大碍,已经安排了飞机,估计明天就差不多能回来了。那边通讯被毁,三个多小时都没有信号。”孙漠声音淡定,瞬间就给了她无数勇气,“知道你担心,就先给你说一声来了。现在可以睡着了吧?”
林惜言确实长舒了一口气:“嗯,没事就好。”
程亦琛那边也刚好在说着。
“没有影像,通讯只恢复到能够通话,也就刚一刻钟的事儿。具体什么情况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只能确定,没有性命之忧,所以就直接安排回国了,那边医疗条件也确实差了一些。受伤肯定是难免的,当时炸弹就在医院上方投下的……”
“先不要跟你太太说了,徒增担心。大概明早就能到境内了,安排了最好的外科医生接应。等手术结束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程亦琛应下,努力保持了冷静:“我知道了,劳烦杨伯伯。”
“嗨,说什么客套话呢?闲话我也不多说,安抚好太太,等待消息就行了,相信国家。他们夫妻俩都是非常优秀的医生,前途无量,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不会让他们出事。”
挂了电话,程亦琛打开阳台的窗户,让夜晚的凉风吹进来,清醒一下麻木的大脑。
这样的情况其实不是第一次了,林父林母在那边呆了十多年了,多次死里逃生。刚交往的时候,他就曾经查过,并且为此做了很多准备。
但直到现在,他也没能用上,最初的想法,也早就已经改变。
如果早一些发生,他也不会这么焦躁。林惜言的心理素质没有这么差,他们互相扶持,一定能够顺利度过这个难关。只要人还在,一切都还有希望。
却没想到,偏偏是这个时候。
程亦琛努力思考着,该怎么将这个消息告知,又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才不会造成欺骗,又能让林惜言能够稍微安心一些。
头一次,他真切感受到了,对于亲人安危的焦虑和担忧。
吹了十几分钟的风,程亦琛也没敢继续待下去,时间太久了,林惜言肯定会起疑,便连忙回卧室去了。
话在嘴边,弯弯绕绕,却是怎么都张不开口。
林惜言却主动说道:“刚刚漠哥打电话来,说是爸妈明天就能回来了了,也不用咱们去接,十多个医生护士一起,乘坐专机。”
程亦琛“嗯”了一声:“我也问了熟人,帮忙打听那边的情况,只说是通讯设备故障了,到现在还是没能恢复信号。所以爸妈接不到你的电话也是正常的。”
林惜言叹息:“没事就好。这种情况经常出现,但是每一次,都把我吓得好几天睡不着。那种地方,不出事则已,一出就是大事。”
程亦琛手指微微颤抖,很快又压制住:“睡吧,这时候可不能熬夜了,不然爸妈会更担心你。等你一觉醒来,肯定就有新消息了。”
林惜言将手机塞给他:“那你盯着点儿,要是有信息啊电话啊,就接一下。”
程亦琛弯了弯唇角:“好。”
看她老老实实躺下来,程亦琛又给她盖好被子,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快睡,都十点半了。”
林惜言便闭上了眼睛。
程亦琛躺在她身边,将床头灯的亮度调到最弱,握着她的手,没有动。
直到察觉林惜言已经睡着了,程亦琛才敢分神去想刚刚的事情。
想再多其实也没什么用了,这也不是有钱就能左右的事情。只能祈祷,爸妈的伤势都不怎么严重,能够慢慢休养过来,林惜言就不会那么担心焦虑了。
第二天一起床,林惜言猛地清醒,眼睛还没睁开,就去四下里找手机,程亦琛连忙塞给她,说道:“半夜的时候打过来了,说是那边信号被毁,一直到将近十一点才恢复通讯。就草草说了两句,便挂断了。”
林惜言舒了口气,看到果然有个陌生号码,有十几秒的通话,又说道:“晚上应该能到家吧?”
“不好说。好多人一起回,爸妈不一定是第一波,总之到了就会跟咱们说。”
林惜言觉得这话没什么问题。只要父母平安,早一天晚一天的,都不是事儿。
程亦琛没有早会,便亲自开车去送林惜言上班。在研究所门口看着她进去实验大楼,这才往回返。
——昨晚确实有一通电话,不是来自岳父岳母,而是来自他们身边的救护医生。程亦琛动用了无数关系,也让老爷子帮忙找了人,还有孙漠那边,也尽量帮忙沟通之后,程亦琛联系到了去接应的外科医生,询问了一下两人的情况。
当时专机上所有人状态都不好,好几个性命垂危,林之民夫妇也正处于休克状态,而且外伤较多,暂时还不清楚,究竟有没有伤到要害。
想了一夜,程亦琛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让林惜言在得知真相后能够保持冷静。所以,早上他撒谎了。
程亦琛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公司,先回了一趟老宅。
老爷子已经在等着了。一看到他,就焦急问道:“怎么样?人应该到了吧?”
“到了,凌晨就到了国内,落地就开始手术,这会儿差不多应该结束了。”
老爷子便说:“那能过去看看吗?”
“医院那边让我们等等,看病人什么时候能恢复意识,要不然,咱们去了也没用。”
老爷子抿唇不语。
程亦琛又安慰道:“爷爷您也别太担心了。我给杨伯伯打了电话,他说看上去还好,进手术室之前,两个人都清醒了一会儿,叮嘱先不要告诉言言。医生也说生命特征正常,都是很有经验的人,伤口处理及时,没有大量失血,也没有特别严重的外伤。”
只不过,近距离的炸裂,带来巨大的冲击波,让两个人的身体都有些承受不来,所以出现过暂时性休克。再加上弹片炸裂后带来的高温灼伤以及冲量,也确实造成了不少身体上的伤痕。最严重的就是,有两片弹片,从后背以巨大的动能,嵌入身体好几公分,需要做手术取出里面的部分。
万幸的就是,没有伤及器脏,所以,总体上来说,两个人的情况算是最好的。
杨伯伯当时还叹息:“林医生夫妻俩,是运气最好的,没有任何致命伤。其余的几个医生护士,到现在,生死未卜,还在抢救呢。”
老爷子无声地叹气,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耐心等待着消息。
爷孙两人谁也无心闲聊。老爷子甚至都忘记了问一句,林惜言最近身体怎么样,产检有没有异常,甚至费了好大劲才搞到的孕妇奶粉也忘了提……
因为林惜言喜欢喝奶茶,老爷子就四处打听,哪家的奶粉好喝,营养丰富,还适合做奶茶,最终问到了这几个牌子,各买了一桶来,想着今天给送过去,让家里阿姨做成奶茶喝喝看。
没想到突然就出了这事儿。
沉默许久,老爷子才又开口:“回来了就好。”
程亦琛轻轻应了一声,一直不停地看手机。
临近中午的时候,手机终于再次响了起来,程亦琛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接了起来:“杨伯伯。”
“收拾一下过来吧,麻药过了,人也差不多清醒了。”
“我这就过去,麻烦伯伯了。”
林父林母和其他被接回来的受伤人员,一起被送到了空军总院,距离市区有些远。
但是看到老板难得地露出焦急不安的表情,司机也没说话,默默地努力抢道,发挥了他20年的高超驾龄和技术,硬是在闹市区杀出一条道路,几乎没怎么耽搁地,就驶出了市区。
半个小时后,终于到了医院门口。
程亦琛下车来,立刻转到另一边,去搀扶老爷子,两人一同往住院部走去。
杨盛正在等他,一看到来人,稍稍愣了几秒钟,然后立刻抬脚迎了过去:“老爷子您怎么也来了?”
老爷子跟他握手:“亲家这么大事儿,我怎么能不来?言言她还是个小姑娘,年轻人工作又忙,我还没敢跟她说呢。”
杨盛点头:“也是呢。刚刚林医生也说,不要跟闺女说,不能影响她。父母也是不容易啊……”
一边说着,脚下也没停,立刻就带着祖孙两人去了病房。
“林医生伤势看上去稍微严重一些,整个背上都是血。颜医生那边看着好一点。但也不好说,看到的都是皮肉伤……手术室不在同一侧,离的就稍微远了点,咱们先去这边吧?”
程亦琛点头,哪边都一样,反正都是要去的,先看到人再说。
林之民已经清醒有一会儿了,喝了温水又吃了点流食,感觉精神也好了,就问起来主治医生,关于自己的伤情。
“好好休养,没什么问题,就是这几天可能要难受一些,只能趴着。动作也不能太大,扯开伤口就得休息更长时间。”
林之民龇牙咧嘴,感受了一下伤口的位置,自己也约莫有数了,又问道:“我太太呢?颜敏她的伤势怎么样?”
晕过去之前,他正好看到碎裂的弹片在颜敏旁边炸开,他想要冲过去,却已经没力气了。
“也没大事,生命特征都很正常。就是,手背上被炸到了,伤及了神经,以后怕是没办法拿手术刀了。”医生也没有隐瞒,都是同行,知道大家都在想什么,更在乎什么。
林之民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人没事就好,不做手术了也可以做学术,或者回学校教书,都是不错的选择。
程亦琛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林之民脸色苍白,整个人带着一股蔫蔫的气质,仿佛备受打击。
“爸。”
林之民看过去,很惊讶:“你怎么来了?!”又看到跟在后面的老爷子,一激动就忘了自己刚做完手术,挣扎着就要起来。
程亦琛连忙摁住他:“爸,您别动。”
林之民疼的再次皱起一张脸,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过味来:“不是叮嘱你,不要跟言言说嘛,这会儿她不能受到刺激,身体会撑不住……”
“还没说。”程亦琛回道,“但也不能一直瞒着。我跟爷爷先来看看情况,既然您和妈妈都醒来了,那就好好养伤。言言肯定会觉得伤心,但您和妈妈都需要照顾,她也会很快打起精神来的。”
这倒是。
女儿一直都是他们夫妻的骄傲,不仅学习能力强,心理素质也好,遇事不慌不忙,第一时间就能冷静下来,去想解决措施。
但是这会儿,肚子里揣了小宝宝,情绪起伏太大,对大人和宝宝都不是好事。
“今天先瞒着,明天吃了早饭你再告诉她,起码能让她多睡一晚好觉。”
程亦琛应下。
老爷子又说:“去那边看看你岳母去,我跟你岳父聊几句。”
“好。”程亦琛转身向住院部的东面病房区走去。
颜敏的伤势要严重一些,她手背被刺穿,已经疼晕过去两次了。手术之后,麻药还没过的那会儿,反而是她最惬意最舒适的时候。
程亦琛敲门走了进来:“妈。”
颜敏也是一愣,随即问道:“言言也来了?”
“没有,还没敢跟她说。”
颜敏就松了口气:“先瞒两天,我跟你爸都挺好的,就是稍微受了点伤。——你去过你爸那里了吗?他伤的怎么样?”
程亦琛将情况简单说了一下:“爸爸更担心您。”
“我没事儿,除了这只手,你看我身上其他位置,连个擦破皮的地方都没有,他应该满身都是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