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半夜时分,也能疼得惊醒过来,揪着被角,额头尽是冷汗。
那时陛下便也会醒来,把她抱在怀里,喂她用药,哄着她吃两口蜜饯,低沉的叫她乖囡。
那药一开始她吃了,反应还挺大,可却能轻松好几日,只后头反应便没有那么明显,可收效亦甚微末。
郁暖知道,自己想要活着,靠那些药还不成。
她有些叹息起来,捏捏陛下高挺的鼻梁,软和温柔道:“陛下,您说,还有甚么法子不成?”
郁暖纤细的手指抵在他的唇角,向上拉一拉,偏头道:“您笑一笑嘛。”
于是他笑了笑,眼底是疲惫与沉冷,却仍是低柔道:“睡罢,阿暖。”
男人修长微凉的指尖,慢慢摸索着她纤细的脖颈。
他的手很大,比她的大了一整圈,骨节分明好看,却也极有劲道,似乎捏着她脆弱的脖子,一把便能拧断,可触摸的姿态却是温柔小心的。
郁暖脖颈上的伤痕,已经痊愈到几乎瞧不见了,而嗓音也恢复了大半,只是当初自刎给她带来的一些负面影响,却不会彻底消除。
这使得她说话的声音,清丽婉转中,带了一丝很淡的喑哑,像是琵琶扫弦时掺杂的四弦调,让她的嗓音听起来更像是经历过一些事情的成年女性,而不是当初那个怀着身孕,终日惶惶不安的少女。
而随着那日他们一起起誓,郁暖每一日,都会记起一些朦胧的事情。
她不明白,这和当日的誓言有什么关系,但却觉得自己的生活又开始被慢慢填充起来。
那样的感觉,仿佛是过了许多年,再走到一片荒芜而老旧的地方,却发现那片残垣断壁之上,记叙一切的袅袅壁画还是那样秾艳而动人心弦。
她在昏暗的帐子里,难得轻声问道:“我被发现时,已是乾宁十九年,但失踪了两年……却怀着身孕。除了双胎的原因,您难得不奇怪不恼怒,为何我……”
听兄长说,她脖子上的伤疤也很奇怪。
郁暖团在他怀里,被他伺候得昏昏欲睡,却听他沉缓微笑道:“朕只会庆幸,你完好无损回到朕身边,仅此而已。”
虽然他的回答,似乎绕过了一些关键的话题,但却仍令她有些动容心颤。
她忽然想要告诉皇帝一个秘密,那是她拥有的最大秘密了。
因为之前对他许诺的永不欺瞒,她想要努力做到。可她不晓得这件事,对于陛下而言会有怎样的冲击。
郁暖凑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很简短的话。
皇帝听完,只是把她揽在怀里,嗯了一声,漫不经心抚着娇妻纤细的背脊,平和低沉道:“朕很欣慰,你主动告知朕这些。”
郁暖睁大眼睛,粘在他怀里,轻声道:“您不震惊吗,这样的事情,寻常人难以接受。”
他领口有冰寒的冷香,而男人的嗓音也很平缓低沉:“并不如何。”
皇帝修长的手指,捏了捏她软白的面颊,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你所以为的事实,未必是真,但是阿暖,你不需要知晓这许多。”
“只要安心在朕身边,便够了。”
郁暖很奇怪,为何他是这样的态度。
她告诉了陛下《为皇》的事体,若是寻常人,即便不震惊,也会稍稍问询一些细节对比,或是大致的走向。
可是他……却并不如何惊讶,甚至不好奇。
其实郁暖也不是个爱好奇的人,即便是这本书里,也有一些秘密是她所不知道的。
但陛下把她保护的很好,再腌臜的东西她也接触不到,身边所有的人和事都单纯舒朗,而她自己对于那些,也毫无好奇窥探之心。
或许将来某一天,她的孩子们会知道那些秘密,再兴冲冲跑来问询她,粘着她希望与她分享。
而郁暖只会告诉他们——母后年纪大了,不想知道那么多,还是算了罢。
这是她一直秉承的态度。
她会把大多数事情,都轻轻放下,而掌心永远只捧着有限的人和事,日子过得简单而悠闲,既不漠然也不热络。
而或许她窥不见所有,但又有什么要紧?
因为所有人都只活在自己的一方天地,可整片空宙却茫茫无边际。
故而只要过得随意舒坦,就是很好的一生了。
……
这些日子来,陛下的政务繁忙驳杂,每日歇息的时间都不会很长,这让郁暖多少有些寂寥。
但她也明白,戚皇就是戚皇,会钟爱一个女人,却不会因女人而荒废天下。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陪在她身边。
于是陛下便为郁暖举办了一场宫宴,让她不用那么寂寞。
这是郁皇后坐上后位以后,头一次出现,来的贵妇人亦有很多,从殿中绵延至宫苑里,少有数百人。
郁暖坐在上首,俯瞰着每个人的姿态,皆带着恭敬的笑意,亦或是不屑却维持着表面的仪态,而每个人都像是戴了一层面具,令她毫无胃口。
她远远的看到了原静,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但那个女人却有些淡淡的对她微笑,像是对着一个熟悉的老友,又像是陌生人。
她想起,因为自己的失踪,兄长一直不肯与原静成婚,叫她空等了好多年。
郁成朗说,不找到妹妹,他无脸面成家立业。原静和兄长的昏礼,她亦并没有去,因为那儿太过吵闹,陛下怕她心口受不住。
郁暖顿了顿,也对原静微笑起来,却有些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