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老虎真名叫洪世昌,在家排行老五,那时四十出头,风华正茂。他早年是个教书先生。后来因交不起地租,地主带着人来抢他媳妇,已经怀有三个月身孕的媳妇被玷污了,而后投河自尽。洪世昌夜里拿着菜刀翻墙进了地主家,把地主一家老小七口全部砍死,而后逃到山上躲了起来。
那时湘鄂边界正在闹兽灾,人们纷纷传言大山里出现了一种吃人的怪兽。那怪兽长得像老虎,全身绿毛,人称“绿毛老虎”,搞得老百姓白天都不敢进山,即使进山也是结伴而行。
洪世昌也害怕这种怪兽,但杀了人,不得已就得往山中跑,跑到深山老林里安全。
洪世昌在山上躲了一个星期,饥寒交迫,摘了几个野果吃了,不抵饿。正踌躇间,忽然看到一只野兔蹦蹦跶跶地跑了过来,洪世昌顿时来了精神。抓住这只兔子,就能充饥了!
洪世昌摸出菜刀,悄悄地走过去,生怕兔子跑了。慢慢逼近中,发现这兔子行动迟缓,肚子很大,鼓鼓地拖在地上,怀孕了!
洪世昌忽地想起了自己的爱妻,再也不忍吃这只兔子,叹口气,摇了摇头:“唉,小兔啊,快回家吧。”
说完,把菜刀揣进后腰,径自走开。
忽而身后一阵阴风袭来,洪世昌猛然转头,一头猛虎从树丛中蹿出,一口叼住那只怀孕的兔子,用力撕咬。兔子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肚囊破裂,鲜血直流。
洪世昌大喊一声“啊呀!”伸手拔出菜刀。
原来这老虎已盯了这兔子许久了,刚才洪世昌手持菜刀在旁徘徊,老虎也不敢冒进,待洪世昌转身离去之时,猛地扑过来,咬死了兔子。
洪世昌举刀站立,老虎叼着血淋淋的兔子怒目而视,以为洪世昌要抢它的猎物。
洪世昌死死盯着这只老虎,真的是浑身绿毛,心忖:你这只畜生,祸害了这么多生灵,老子今天非劈了你不可!
心里虽这么想,但腿肚子却一直发抖,他杀过人,但没杀过老虎,这东西不好对付。不如现在跑了算了。想到这儿,洪世昌开始慢慢往后撤,准备溜掉,老虎却依然目不转睛地瞪着他。突然,老虎甩掉口中猎物,猛地跃起,朝洪世昌扑来。
洪世昌啊地一声,慌乱中举起菜刀迎面劈了过去。身形交错中,洪世昌的肩头挨了老虎一爪子,但这一刀也剖在了老虎脖子上。
洪世昌的左肩几乎被拍碎,衣服挠烂了,血汩汩直冒。老虎的皮厚重,又加虎毛茂密,虽挨了一刀,但并未伤及内里,只是割破表皮出血而已。
洪世昌斜着半边身子,右手勉强举起菜刀。老虎看了看他,开始绕圈,洪世昌跟着老虎的节奏不停地转身。
老虎在寻找机会,忽而向右一跃,洪世昌举刀便砍。不料老虎声东击西,掉转身躯,朝洪世昌左肩扑来,一口咬在了洪世昌滴血的左肩上。
洪世昌瞬间被扑倒在地,肩上的肉被撕裂了,疼痛难忍,情急之中,回转右手,将菜刀噌地插进老虎嘴。老虎感到疼痛,撤身想退,不料刀片是竖着进去的,刀刃卡在虎牙上,整个下牙槽都被刀片挡住,吐也吐不出来,进也进不去。老虎不停地往后缩,洪世昌紧紧拽着菜刀不敢松手,像拔河一样,僵持着。
老虎发怒了,不停地甩头,力气大得要将洪世昌甩上天。洪世昌被甩得像风筝一样来回飘,几乎虚脱了,“不能死!不能死!不能就这么死了!”
人和动物的最大区别就是人有毅力,精神力量激发出来的动力有时会超乎自己的想象,洪世昌拼了!在老虎稍稍喘息的间隙,绝望中的洪世昌不顾一切地把右手捅进老虎嘴里,整条胳膊滑过咽喉,直达老虎胃里。老虎被卡得不停地流眼泪,想张嘴咬,腔内有只胳膊,根本咬合不上,洪世昌使出最后一丝力气,一声大喝“我操——”一使劲把老虎的半个胃掏了出来!
老虎的胃被翻了出来,后退了几步,很快七窍流血,身子一瘫,趴在了地上,嘴里不停地吐血,声息越来越小,最后眨眨眼,不动了。
洪世昌浑身一软,瘫在地上。此时天色已黑,老鸹呼呼飞过,洪世昌摸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臂膀,不禁流下滚淌的热泪。
“壮士!”树丛中浮现出两个人。
洪世昌吓了一跳:“谁?”
“壮士,你真厉害,刚才打虎好威风!”
“你们看到了?”
“嗯!”两人频频点头。
“那怎么不上来帮忙?”洪世昌怒道。
“天黑,一开始没看清,只听到虎叫声,还以为是两只老虎争地盘呢,俺俩不敢靠近,生怕被绿毛老虎吃了。后来又听到人喊声,才奔过来,此时壮士已将老虎打死。”其中一人说。
“你们干什么的?”洪世昌问。
两人相互看了看:“唉,不瞒壮士,俺俩……俺俩是逃兵。”
“逃兵?”
“中原大战,打乱套了。俺们是韩复榘的兵,据守黄河南岸。后来冯玉祥的军队打过来了,当官的都不往前冲,在后面拿枪逼着俺们冲,俺们当兵的不怕死,但不能死得这么不明不白。将军不冲情有可原,连长、排长也不冲,一个个贪生怕死,拿俺们当人肉盾牌,给这样的军队卖命不值得,不光俺们,跑的人多了!对了,壮士哪里人啊,怎么自己上山打虎啊?”
“唉——被逼的。我姓洪,名世昌,就是本县人……”洪世昌说出了自己的往事。
两人听完后,心生佩服,个子稍高的一个人说:“俺叫王继坤,他叫刘学全,俺俩都是山东人。咱们三人都是亡命天涯之人,今日在此相聚也是缘分,咱们不如拜个把兄弟,三人结为异姓兄弟,在这乱世之中,相互照应,行不?”
洪世昌一听,觉得颇有道理,一人在大山中也难活下去,几个人凑在一起才能做事。再看这两个人都是实在人,便道:“我34岁,你们呢?”
王继坤说:“我28。”
刘学全说:“我25。”
“好!”洪世昌大喊一声,“我们今天就以这虎头为祭,歃血为盟,结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说着,用菜刀砍下老虎脑袋。
三人将虎头放在一块大青石上,面朝明月,背靠松涛,磕头发誓,成为兄弟。从此,湘鄂地界最大的土匪团伙开始萌芽。
王继坤和刘学全两人有枪,三人结拜后,先是拿枪下山抢了几个地主和大户,后来有钱了,又开始召集穷苦的亡命之徒上山,扩充军备。就这样队伍越来越大。与此同时,兄弟们鉴于洪世昌的打虎事迹,觉得大哥比老虎还威风,乃真正的山中之王,建议老大打出“洪老虎”的名号,霸气!
洪世昌点头应允,自此,洪老虎的名号越来越响。洪老虎的队伍纪律严明:一不欺压百姓,二不强抢民女,三不拐卖幼童,四不掠正经商贾,五不杀革命志士。
江湖上都称这支队伍是义匪,和东北的义匪张白马一样,洪老虎也受人尊敬,时称“南虎北马”。
刘从云的到来让洪老虎如虎添翼,刘从云也仿佛找到了知音,成就大事的念头再次冉冉升起。
祖爷听完刘从云的讲述,心生无限感慨,英雄都是被逼出来的,随即也将自己如何来到此地讲给刘从云听。
刘从云听罢,直竖大拇指:“祖爷爱国忠义,布局周密,老朽佩服啊。走,随我一起去见洪司令!见了之后把误会说开,洪司令认为你们是外来的毛贼,在他的地面闹事,这才来剿你们!”
祖爷犹豫了:去不去呢?骗子和土匪,不是一条道上的;不去吧,自己肯定就在这地面上待不下去了,再往哪儿走?
忽而又想到一个关键问题:“刘师爷不会是把‘江相派’的内情都告诉洪老虎了吧?”
刘从云呵呵一笑:“当然告诉了。”
“这……”祖爷一阵犹豫。
“哈哈哈哈!”刘从云又笑了,“祖爷岂不闻兵法讲究虚虚实实,我告诉他我们这群人都是深谙阴阳之术的算命先生,都是有真本事的。全国这么多‘会道门’,也不多‘江相派’这一门,只不过本领有真有假,而我们是真的,所以祖爷才能被江淮老百姓称为第一大师,而我才能在刘湘手下成为手握兵权的军师。而且绥靖之战,我大破刘文辉,国共两党、各路军阀谁人不知?祖爷啊,我那逆徒秦百川说得对,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我们早就漂白自己了!至于我们做局行骗,谁知道?谁又能参透?我早就告诉洪司令,就连‘斧头帮’的帮主王亚樵都对你大加青睐!话又说回来了,洪老虎自己也是土匪,都是见不得光的行当,谁揭发谁?”
此刻,祖爷忽而又想起了江飞燕曾经讲过的:“祖爷,我们早就是真正的大师了!”
思来想去,祖爷决定会会洪老虎,待交流之后,再做决定。
民国四大飞贼
洪老虎正在后山的山洞里等消息,心中愤愤:一群外来的毛贼在我的地面上闹事,还把几支赶尸队给劫了,这简直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此时刘从云带着祖爷进来了:“司令!”
洪老虎从虎皮座椅上站起来:“军师。”
“他是谁?”洪老虎指着祖爷问刘从云。
“司令勿慌,都是误会,误会,且听老朽说……”刘从云将所知的一切告诉了洪老虎。
“哈哈哈哈……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威震江淮的‘铁版先生’,久仰久仰!”洪老虎握着祖爷的手说。
“司令高抬了,一江湖草芥之人,流落贵地,冒犯了司令,还望恕罪。”祖爷说。
“先生过谦了。我家军师曾多次提到过你,先生是盖世奇才,又忠肝义胆,今日得见,实乃缘分!来人,上酒!”洪老虎很高兴。
酒席上,除了洪老虎、刘从云外,又来了四个人,洪老虎笑着对祖爷说:“先生,我来一一为你介绍……”
随着洪老虎的介绍,祖爷认识了这些人,这都是洪老虎团伙的骨干,号称“四大金刚”。
“百步穿杨”王继坤,这是洪老虎的结拜二弟。王继坤15岁就拿枪上战场了,参加过二次北伐、中原大战,枪法精准无比,百步之内可直中敌人眉心,故而得了“百步穿杨”的雅号。
“黑面煞星”刘学全,这是洪老虎的三弟。之所以叫“黑面煞星”是因为他长得黑,放在黑夜里就一双眼珠是白的,他要闭上眼不张嘴露牙,你根本感觉不到他的存在,而且每次匪帮有行动,他都戴着黑面罩,出手毒辣,不留活口。
“双刀女侠”朱瑾,四大金刚中唯一的女金刚,早年师从湖南武师孟大鸿,练得一身好刀法,使一副鸳鸯刀。鸳鸯刀,一鞘两刀,刀柄各成半圆状,两刀合并成一圆月形状。而且朱瑾还是洪老虎的姘头,手下都称“夫人”。
“草上飞”燕老七,此人轻功超好,足踏浮萍,穿山走穴,日行几百里毫不疲倦,还可以在林中飞行。后来有人解释说:不是飞行,是因为他在树与树之间腾跃得太快了,看起来像飞一样。此人与河南的“赛活猴”樊一飞、北平的“赛狸猫”段云鹏、重庆的“尤鸽子”王金泉并称“民国四大盗贼”。后来,“赛活猴”跟了祖爷,燕老七跟了洪老虎,尤鸽子被戴笠枪毙了,段云鹏投靠了国民党。新中国成立后,段云鹏依照蒋介石的命令潜伏回大陆行刺毛泽东,被时任公安部长的罗瑞卿抓住,1969年被枪决。
洪老虎一一介绍,祖爷一一施礼。
看着洪老虎手下的能兵强将加之千余人的队伍,再想想自己当年在上海滩的风光,祖爷一阵心酸,小巫见大巫了。从那刻起,祖爷又坚定了统一“江相派”,重振“江相派”雄风的决心。
坝头和小脚们此时正在外厅吃饭,好久没吃过肉了,山中的野兔肉尝来颇香,大家边吃边想:祖爷这次安的什么心,接下来会怎么办。
“先生,为何劫赶尸队啊?湘鄂赶尸,由来已久,这是我们当地的旧俗。”直到此刻,洪老虎还不知道日本赶尸队的秘密。
祖爷笑了笑,说:“司令真认为尸体可以站起来行走?”
“当然不会了!人死如灯灭,一摊肉泥而已。但赶尸匠如此这般却能宽慰死者家属的心。很多事,还是不要看得太明白好,糊涂人幸福,郑板桥说过,难得糊涂。”洪老虎教书先生出身的文化本性此刻显露出来了。
“那司令就没发觉最近的赶尸队伍不对劲?”祖爷问。
“哪里不对劲?队伍多了?鬼子大举进犯,先是河南会战,接着武汉会战,死了这么多人,赶尸队伍多起来也很正常啊。”洪老虎说。
“那司令有没有听说过有借赶尸偷运烟土和大洋的?”祖爷又问。
“呵呵呵呵!当然!”
“司令不管?”
“走我的地面,焉能不管?该抽头的都抽头了,湘西的刘胡子、川南的张麻子、中央军里的徐司令、上海的杜大管家,有名在号的不就这几个吗?东线、西线、两湖、南粤,该给的人家都给了,不能杀鸡取卵,更不能得寸进尺啊。”洪老虎说。
“难怪,难怪。”祖爷不停地点头。
“难怪什么?”
“难怪洪司令没把赶尸队放在眼里,司令且看这是什么?”说着,祖爷从袖中拿出几张图纸递给洪老虎。
“这是……”洪老虎有些疑惑。
“两湖的地图。精准不?”祖爷说。
洪老虎仔细看了看,说:“分毫不差!哪儿来的?”
祖爷凑过来,盯着地图,忽然用手指了指图上的一个黑圈,发现了什么似的:“司令……我也刚刚发现,竟然连你们也标注出来了……”
“哪里?”
“这里!”
一个黑圈,圈内写了两个字:过千。
祖爷拿起图纸,不由自主地点点头,然后说:“开始我以为这是标注的山的高度,刚才刘师爷带我来您这里,我摸清了大概的路线和位置,刚才又一看这图纸,才发现这黑圈代表的方位正是您的根据地,黑圈应该代表……恕我冒昧,应该代表‘土匪’的意思,‘过千’两个字是指司令队伍的人数……”
“这图纸哪里来的?”洪老虎有点急了,山中土匪都是狡兔三窟,最怕暴露自己的位置。
“司令莫急,且听我讲……”祖爷把日本赶尸队的实情一一道出。
洪老虎听完后,频频点头,而后道:“鬼子精明啊!蒋委员长估计没这心思,也没这魄力,更没这时间,这仗还怎么打啊!”
“嗯,”祖爷点头,“不过,我总觉得……总觉得……”
“觉得如何?”洪老虎追问。
“我觉得这图纸远不止作战地图这么简单,或者还有其他用途,否则鬼子不会这么狗急跳墙地挖我祖坟逼我出来!”祖爷狠狠地说。
见洪老虎没听懂,祖爷接着说:“据我手下的兄弟说,全国这样的赶尸队伍很多,南方赶尸,北方吆死人,似乎……似乎这些图纸集中在一起还有更大的用处。”
“更大用处?”洪老虎不解,“绘制作战地图这事还不够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