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值得。
他狞笑了两声,夜深人静,就算那个贱人能逃得过那场大火,也逃不过那些药人的跟踪,她性喜桃花,下人为了讨好她,所有的衣物都熏了桃花香粉,他已经让药师将这味道都引入了药人的脑中,一闻到这味道,那药人便会不顾生死地朝着那味道追去,不死不休,凭他们公主府的侍卫,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漏网之鱼能要了那贱人的性命。
只可惜他不能亲眼见到那贱人垂死挣扎的惨状,实在难消他心头之恨。
趁着燕伯弘忙于整顿朝务还没有正式下诏夺爵圈禁的这一日空档,他把他自己和俞淑妃暗藏的所有家底都端出来了,城门守卫已经安排妥当,今夜是他最后的机会。
“父皇啊父皇,终有一日,我会回来的……”燕成璋喃喃地道。
旁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燕成璋瞟了一眼,街角有两三个流浪汉睡得正酣。他拨了一下马头正要策马,忽然之间,寒光一闪,一团黑影冲了上来,朝着他的马肚子就是一刀。
马负痛狂鸣,受惊往前急窜,眨眼便离开那两个侍卫数丈之远。
那黑影桀桀地狂笑了起来,状似疯癫:“骗子……骗子……”
那刀一刀刀地刺向燕成璋,血光四溅。
燕成璋负痛反手一刀,刺在那人身上,连声音都变了:“你是谁!胆敢来刺我!”
那人却好像疯了一样,力大如牛,牢牢地抓着他在疯马上,丝毫不管燕成璋的反击,只是机械地一刀刀地朝着他的脸上、胸口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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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言祁、辛子洛抱着青舟从殿房里冲了出来,衣服眉毛都烧了起来,脸上身上焦黑一片,狼狈万分。
在他们身后,横梁一座座倒塌了下来,整个院落几乎烧得一干二净。
幸好宫人们训练有素,早早就将四周都清出了一丈多宽的隔离道,用水浇透了,那火势才没有继续蔓延。
钱秦依然领着人和黑衣人奋力苦战,浑身浴血,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黑衣人的。地下躺倒了好些人,有侍卫负了伤在□□,更有好几个黑衣人被杀死。
只是剩余那些黑衣人仿佛疯了一般,受了伤也没有感觉,毫无理智地往前直冲,好几个都已经摆脱了侍卫,在公主府里四处追杀,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霍言祁和辛子洛一加入战团,黑衣人一个个倒下,形势立刻扭转。
只是霍言祁越打越心惊,很显然,这些黑衣人都是被药物控制的,才能不惧生死,这场大火、这场突袭,显然都是有预谋而来,要不是今日辛子洛和他不约而同都出现在公主府,只怕真的要被那背后的黑手得逞了。
最后一个黑衣人倒在血泊中的时候,身上已经中了两刀,一条腿都削去了一半,他却什么都没感觉,依然还执着地往前爬着,在地上拖了一条长长的血线。
侍卫们看得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钱秦骂道:“他娘的,这可太邪门了。”
他大步上前正要补上一刀,霍言祁的脑中灵光一现,抬手阻止了他:“不用管他,你去搜查有没有漏网之鱼,这种药人已经丧失了神智,见了就格杀无论。”
那黑衣人一路朝前,穿过小径,爬过灌木丛,鼻翼不停地翕动,好像闻见了什么,越来越兴奋。
霍言祁和辛子洛面面相觑,他们吸了吸鼻子,只闻到了那焦炭的烟火味。
很快,他们便到了后院,这是两个人交手的空地,四周还满是他们俩交手的痕迹。
后面的那片竹林被他们掌风扫得歪斜,细看之下,竹林里面半卧着个黑影,翘着二郎腿,双手枕在头下,看起来睡得正香。
那黑衣人的喉中发出了“赫赫”的声音,挣扎着朝着竹林扑了过去,却力气不济摔倒在地。
霍言祁和辛子洛不由自主地揉了揉眼睛,一阵狂喜涌来:“小恣!”
几乎就在同时,变故陡生,竹林后的屋顶上,一个浑身浴血的黑衣人突然现身,堪堪比他们早了一步扑向燕恣,寒光一闪,直朝燕恣的胸口刺去。
☆、第七十章
燕恣骤然睁开眼来。
“叮”的一声,她仓促之下扬起了手。
两道寒芒在空中碰撞,燕恣被震得手掌一麻,匕首脱手而出,掉在地上,黑衣人的剑直刺燕恣。
寒气刺破了外衣,却没能再往前半寸,停在了燕恣的心口。
那黑衣人的表情扭曲,眼珠都突了出来,两道剑尖从他的前胸穿透,一下子便没了气。
燕恣惊魂放定,抬手捏住了黑衣人的剑刃,往前轻轻一推,那黑衣人仰天摔倒在了地上。
“嘿嘿,本公主命大福大,你安心地去吧,别惦记我了。”燕恣轻吐出一口浊气,眯着眼睛笑嘻嘻地道。
霍言祁和辛子洛的呼吸都快停止了,两个人几乎同时上前,下意识地拽住了燕恣的手臂。
燕恣惊呼了一声,几乎是本能地挣脱了辛子洛的手,被霍言祁一把拽入了怀里。
霍言祁整个人都后怕得发抖,嘴唇微颤,几乎都发不出声来,只是紧紧地抱着燕恣,从刚才的火场到这惊魂一刻,简直是在油锅中来回翻滚炸了一圈,死去活来。
“你怎么了?我好好的呢。”燕恣看起来却还是晕乎乎的,一时弄不清发生了什么,只好任由他紧抱着,低声安慰。
“你怎么会在这里?”霍言祁哑声问道。
辛子洛的脸色惨白,怔怔地看着眼前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燕恣尴尬地笑了笑,小声说:“松开,子洛看着呢。”
霍言祁却恍若未闻,方才经历了生与死的历练,他脑中那根自制的神经瞬间崩溃,他再也不想松开燕恣的手,更不想听从燕恣的什么良策,让自己和她保持距离,以免刺激了辛子洛做出什么执拗的事情来。
他俯身噙住了燕恣的唇,在一片火光和血腥中吻住了她。
燕恣的唇瓣柔软香甜,味道一如既往的美好,只有这样味道,他才能真实地感受到她的存在,驱离那有可能失去她的恐惧。
燕恣挣扎了几下,却抵不过霍言祁牢牢困住她的双臂,软倒在他怀里,任凭他长驱直入,吸吮着她的甘美。
良久,霍言祁才松开了燕恣的唇,单手将她揽在身旁,挑衅地看着辛子洛,一字一句地道:“子洛,我和小恣,不可能分开,无论出了什么事情,穷我一生,我也不可能会放弃。”
辛子洛的神情茫然,良久,他苦笑了一声,俯下身来,捡起了燕恣的那把匕首。
那是他的匕首,他留在燕恣身旁的信物。刀柄上那棵硕大的红宝石烙得他手心发烫。物在,人却已非,错过了,便是一辈子。
是他的贪念,差点毁了他挂在心坎上的人。
又幸好,他的贪念止步于一念之间,他还能坦然面对眼前的好友。
他缓步上前,凝视着燕恣,燕恣的眼神清亮,仿佛能照亮他心中所有黑暗和污垢。“你什么时候醒的?”
燕恣的嘴角轻扬:“你猜。”
“我们俩打架的时候?”辛子洛希冀地看着她,如果命中注定他得不到眼前的佳人,就让他留给她最好最美的印象。
燕恣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道:“我稀里糊涂的,心里记挂着你,不知怎的就醒了,青舟好奇怪,不知道为什么睡在角落里,我叫都叫不醒她。出去找你才发现你们俩打得正欢,我就躲在这里瞧你们俩谁厉害,瞧着瞧着就睡着了。”
“幸好……”辛子洛喃喃地道,“你希望……我们俩谁赢?”
燕恣坦然看着他:“子洛,谁输谁赢这很重要吗?我心里的人是言祁,而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我愿意和言祁同生共死,白头偕老,却也愿意为你两肋插刀,在我的心里,你们俩永远没有输赢。”
辛子洛的嘴角慢慢上翘,最终形成了一个弧度,这笑容,将他脸上的棱角都冲得淡了许多。“小恣,你这句话,我可得记得一辈子。”
霍言祁和燕恣交握的手一紧,两个人对视一眼,霍言祁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你欠我一个人情,天大的人情,我把我的王妃让给你了,”辛子洛半抬起下巴傲然道,“让我想想,你得拿什么来还。”
这的确算是个天大的人情,不过却不用急在一时,此时此刻,最为着急的是该怎样把安阳公主的脑门上打上他霍言祁的姓名,让人知道,燕恣已经名花有主,闲杂人等一律退散。
第二天早朝一退,霍言祁便急匆匆地揪着自己的父亲入宫,向燕伯弘求娶安阳公主。
燕伯弘最近春风得意,二十年的心愿终于达成,他和晏若昀两个人卿卿我我,享受着这迟到的甜蜜。
辛子洛的横插一脚终于解决,燕伯弘也算是把吊起来的心放了下来,开玩笑道:“言祁,我家小恣不过十八,朕和她母亲,还想再留她两年。”
霍言祁的脸色一变:“夜长梦多,还请陛下恩准。”
霍安庆在一旁简直都快无地自容了:“陛下,你看看这孩子,今早四更天的时候他冲进我房里,说是要我向陛下求亲,我的魂都被他吓散了,只当他吃了什么*药,哪有这样求亲的?说出去,臣的脸都快被他丢光了。”
燕伯弘畅快地大笑了起来:“好了好了,再说下去,只怕言祁就要恼了我们这两个老骨头了,不过,六礼不可废,一件件来吧,你要是实在着急,那就先定了亲再说,朕这就给你写赐婚的诏书,你总该放心了吧?”
霍言祁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定下心来,刚想去磨墨,门外傅衡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神情紧张地跪了下来:“陛下,臣失职,大殿下他……他逃走了!”
燕伯弘霍地一下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昨日俞淑妃奉旨前来探望,今早大殿下便失踪了,臣派人去追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燕伯弘又惊又怒。
昨日俞淑妃托人来捎了个信,说她担忧燕成璋,能否请燕伯弘看在死去的姐姐的份上,让她最后去见一面。
信中声泪俱下,提及她在后宫近二十年的光景,独守空闺,尽心尽力管理后宫,教养皇子,最后一念之差,虽然罪无可赦,还请燕伯弘法外开恩,给燕成璋一条改过自新之路。
燕伯弘拿了信,感慨万千,他的发妻是他的双亲早年定下的,温柔胆小,两个人成亲后聚少离多,虽然没有太多感情,却也相敬如宾。
发妻很早便死了,乱世动荡,他原本无意再成婚,只想着驱赶轶勒,免天下百姓遭异族掳掠之难,只是等到他大权在握之时,他便身不由己。
俞淑妃便是老丈人一定让他娶的,说是成璋年幼,他身边也需要人照顾,俞淑妃自幼便仰慕姐夫,不贪图他的荣华富贵,只愿助他免除后顾之忧。
到了后来,他也破罐子破摔,前朝城破,皇族几乎被屠殆尽,心中的那抹白月光据传早已跳楼而亡,反正这辈子是没有可能在一起了,嫔妃是谁,根本都不重要。
现在弄成这样的地步,是他当时都无法预料的,对于俞淑妃,他的心情很是复杂,虽然恨她歹毒,却也同情她错付了感情,浪费了这么多年的青春年华。
拿了信,他独自沉思了很久,终于还是心软,同意她前去探望燕成璋。
现在看来,只怕这女人是早就打算好了,最后要助燕成璋一臂之力,她这是要把燕成璋害死才善罢甘休不成!
“言祁,你亲自领兵去追查成璋的下落,还有……”燕伯弘再也无暇顾及傅衡的欲言又止,急急地道。
傅衡咬了咬牙道:“陛下,城西发现了两具尸体,其中一具……穿着大殿下的衣服……”
燕伯弘的身体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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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上躺着两具尸体,都已经面目全非。
侍卫们远远地拦着,所有行人都已经清退。
霍言祁一眼便认了出来,那具女尸便是疯了的红绡。
春香楼的老板魂飞魄散,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将军,不关我的事啊,红绡她自从疯了以后就不服管,厨房里干完活以后就四处游荡,饿了才回来,问问她,就会说找骗子去,我哪里知道她会这么厉害还杀了人……”
真相到底如何,没有人知道了,不过可以推测,当初红绡陷害霍言祁,十有八九和燕成璋脱不了关系,有可能是他花言巧语诱骗了红绡,有可能是他许以帮红绡脱离贱籍的承诺,更有可能是红绡被他夺了身心。
只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燕成璋也没有想到,他安排下杀死燕恣的毒计并逃离京城,最后会功亏一篑,死在这样一个疯子的手中。
燕成璋的死讯送到冷宫,俞淑妃当即崩溃,当晚便自尽身亡。
燕伯弘病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就算是以前有再多的愤怒和不满,也都烟消云散。
两个儿子,一死一走,唯一能有点安慰的,便是在膝前尽孝的这个女儿。
霍言祁的求亲,又被搁置,最惨的是,连半夜私会都不行了,燕恣住回了宫里,以便能照顾燕伯弘和晏若昀,而他现在已经不再负责北衙禁军,也不再承担守卫皇宫之职,再想像以前一样偷偷潜入宫中,只怕会被傅衡射成一个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