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芊芊内心很平静,一步步朝后门走去,瑾哥儿乖乖的跟在她身后,陈阙余在他心里无所不能,任何事情都难不倒他,这一次也一定一样。
风沙沙作响,树枝随风摆动,一下又一下。
陈阙余身着黑色的衣袍,背手立在门前,罕见的,他一个侍卫都没有带。
打开门,杜芊芊用一种极淡的眼神看向他,她竟还有心思笑,“你还有脸来找我?”
陈阙余说不清楚她同他说话时那一刻的感受,好像这世间所有的感情都涌上心头,有酸涩有很痛恨有怜惜还有悔意,更多的是怒火。
他在杜芊芊面前总容易失控,这回甚至忽略了瑾哥儿也在,他的眼神像刀子,割在她身上,“你都没死,我怎么就没脸了?”
陈阙余似乎说着便自己生起气来,上前两步,逼近她,“你也真狠,捡来了条命竟狠得下心连儿子都不认。”
杜芊芊气都要被气死,就知道这贱人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我不认他?我怎么认?陈阙余,你不要太过分了。”
“我只是说了实话你就生气了?有了新欢,便庆幸着终于可以摆脱我了是吗?”
杜芊芊抬起下巴,“对,这的确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哪怕当个最低贱的妾室?”
“对!与人做妾也好过在国公府里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她气红了眼睛,“陈阙余,你扪心自问,我欠你什么了?我只是喜欢上了你而已,婚后那几年,你对我如何?我又对你如何?你糟践我,我难不成还得留在你身边一辈子吗!?”
几年的夫妻都暖不了他的心。
陈阙余额上青筋暴起,五官总算有了一丝裂痕,他锥心切齿问:“你不欠我?!哈,你不要脸皮的非要嫁给我,你欺骗我,你把我当成赌约!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那年我战时九死一生,你居然还和我的部下有勾连!我这辈子就没见过比你放荡的女人。”
那次她跟着她舅舅追去战场,给他治伤养伤,他本来还怪心疼她,没成想醒来的第一天,便有人在他耳边说她同副将有说有笑的一起进了营帐。
陈阙余本来不信,可想到那晚她确实是不在的,问了她身边的人,那些人都支支吾吾不肯告诉他,他便信了。
赌约这事,杜芊芊是记得的,当年她虽然大胆,脸皮子还是挺薄,只是在陈阙余跟前豁得出而已。
两个哥哥常常拿陈阙余打趣她,她羞红了脸,听得也烦了,便随口说了一句,“哥哥,我同你打赌,一定会将他拿下,到时候你要将你那匹汗血宝马送给我。”
她哪里知道,这句话不偏不倚就让陈阙余听去,还记仇记了这么多年。
时至如今,杜芊芊已经不想同他解释,没有必要了,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有给她半分信任。
当年定亲时,她是听说过陈阙余心有所属的,可能那时他对她就有怨恨了吧。
“我不想跟你说话了,从今往后你也不要再来找我,就此两清吧。”
陈阙余怒不可遏,失控之下掐住她的脖子,把人按在门上,一字一句咬牙道:“谁跟你两清?我就问你一句,你当真不回国公府?”
杜芊芊毫不犹豫道:“我不回。”
他连说了三个好字,目光如炬,“我问你做什么?你愿不愿意不重要。”
突然冒出来的容宣一脚踹上他的膝盖,陈阙余一时不察,被踢的往后倒了好几步,他用了九分的力道,陈阙余的膝盖很疼,都快直不起来。
容宣把杜芊芊藏在自己身后,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脸对着他,慈眉善目,“陈大人,你要自重啊。”
陈阙余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凶猛,像是要杀了他们两个泄恨一般,直到瑾哥儿的声音落在他的耳畔,他才回过神来。
儿子的眼泪直掉,“父亲,你……刚刚在做什么?”
他是要将娘亲掐死吗?还有……他们刚刚说的话,都是什么意思?
陈阙余双手竟在发抖,捂住瑾哥儿的耳朵,“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他抬眼,朝杜芊芊看过去,那个女人眼睛里已看不见对他的丝毫爱意,他心脏忽的一痛。
容宣牵过她的手,把人带走了,顺手关了后院的门,两个人本来都保持缄默,走到一半,还是他先忍不住,问:“你觉得够了吗?”
让瑾哥儿看见他的真面目,够了吗?
杜芊芊没吭声,他停住脚步,自言自语道:“不提他了,太晦气,往后你的人生只有我。”
他小心翼翼的补了一句,“我会好好疼你。”
不会让你哭,更不会让你难过。
第54章
瑾哥儿跟着陈阙余回去时,珍珠串线般的水珠子源源不断的往下滚,一颗颗的打在脸颊上,弄湿了他整张脸。
陈阙余回去的路上便一直听着他低声啜泣的声音,他心里何尝又舒服呢?
是他亲手把这残忍的一面撕开给瑾哥儿看的,怨也只能怨他自己没能控制住脾气。见了杜芊芊就容易生气。
回到府上,瑾哥儿一边打嗝一边问:“你为什么要掐娘亲?”
简简单单的一句问话里是有怨气的。
陈阙余蹲下身子,对上他的眼睛,说:“你母亲不愿意跟我回来。”
“可你弄伤她了。”
陈阙余低声笑,萧瑟的笑容里有三分悔意,“痛了她才会怕,怕了才会回来,你不想要她回到你身边吗?”
瑾哥儿摇头,“我不要娘亲痛。”
陈阙余喟叹一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瑾哥儿心智齐全,还比一般的孩子更聪明,娘亲看着父亲的眼神里只有浓浓的怨恨,而没有爱,他猛地一把推开眼前的男人,抹了把眼泪,“我这几天都不要再理你了。”
陈阙余心里像是被捅了一个窟窿漏着风空空荡荡疼死了,他站起身,略带嘲讽的对身后的管家道:“若是将来这孩子知道他娘亲的死与我有关可怎么办啊?”
“您放心,小世子不会知道的。”
陈阙余没再说话,挥挥手,“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管家深深叹气,不知该说什么好。当年那毒药进了国公府,他便告知了陈阙余,那男人什么都没阻止,他坐在书房里,灯也不点,整个人陷在一片黑暗中,他说:“你当不知道吧。”
后来夫人就被毒死了,爷起初抱着夫人尸体不肯撒手,之后旁人怎么劝又都不肯办丧事。
他看起来似乎一点都不悲伤,面色沉静,眼泪也都没有掉一颗,有一次喝醉了酒,跌跌撞撞跪坐在地,抱着那个骨灰坛子嚎啕大哭,说他后悔了。
后悔杀了她。
这么多年,管家也仅仅是见过铁血般的他流过这么一次泪。
*
金灿灿的光照在容宣近乎白的透明的脸上,他的唇角几乎抿成一条直线,秀致的眉眼间藏着让人不易察觉的怅然。
容宣迎着光站在她身前,用一种探究的语气问她够不够?
杜芊芊皱着眉,其实刚才望见陈阙余面目狰狞还有些痛心疾首的模样,她心里是很痛快的,她不是圣人,曾经吃的苦受过的罪也都想要陈阙余再尝一遍,让他也知道什么叫做痛不欲生,悔不当初,让他后半辈子都只是孤家寡人。
可是方才她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出口,望着瑾哥儿的眼泪,她实在不忍心,那孩子还被蒙在鼓里,妄想父母能恩爱白首。
瑾哥儿从来不知道他们的父母之间会是这么的不堪。
杜芊芊仔细想想,今天这出戏恐怕是容宣刻意安排的,要不然他哪能那么轻易就放瑾哥儿进门呢?还好心的让他们两个独处,最后在一个最适合的时机出现在他们面前。
一切仿佛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把所有事情都算计的刚刚好。
杜芊芊垂下眸子,声音有些低落,“下次不要做这样的事了,瑾哥儿已经够可怜了。”
那孩子刚才惊的话都说不顺畅了。
容宣到底是低估了瑾哥儿在她心中的地位,扯了扯嘴角,他道:“好,下次不这样了。”
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瑾哥儿这么聪明,哪怕是陈阙余有心瞒着他,这回也兜不住,父子两个定会生出嫌隙。
容宣伸出手去勾她的手指头,被她轻轻避开,如此一来,他的唇抿的更紧了,他忐忑的问:“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杜芊芊也知道他是在为自己报复,对他真的生不起来气,她咦了声,“没有,太热了,牵着手不舒服。”
容宣好像蛮粘人的,但是她却不太喜欢,尤其是夏天,腻在一起就更黏糊。
他贼心不死,“就勾一根手指头,不牵着,不会热的。”
杜芊芊认命的把小拇指翘了起来,珠圆玉润的手指还怪好看,葱白稚嫩。
两个人慢悠悠的穿过林荫小道,静谧的空间里仿佛听得见呼吸声,杜芊芊的脖子后冒着香甜的细汗,她捏紧了手,忽然叫了他一声,“容宣。”
“你说。”
杜芊芊鼓足了勇气才开口问:“如果将来我把瑾哥儿接到我身边,你会对他好吗?”
她想了想,目前看来陈阙余好像把瑾哥儿教的很好,文武双全,礼仪周到,可瞧着那孩子在她面前动不动就掉眼泪的模样,估摸着心里也很脆弱。
父亲肯定不比母亲细腻,若是可以的话,她还是想让瑾哥儿跟着她的。
瑾哥儿九岁之前,她都没什么机会好好陪陪他。
容宣的唇畔往上翘了翘,眼神一暗,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会的,我会把他当成亲儿子来疼。”
这话半真半假,他是自认为没办法对瑾哥儿推心置腹,不过吃穿用度不会亏待他,更不存在会是虐待他了。
只不过容宣心里还是不愿意瑾哥儿过来的,那么大的孩子总缠着他娘,真是够烦的。
“那就好、那就好。”她稍微放下心来。
还没到中午,外边的天气已经很燥热,两只小白猫窝在墙角的阴凉处,盘着身子睡在冰凉的地面上,容宣进屋时瞥见那两只抵在一起的小白猫,皱起眉,厉声道,“把那两只猫挪出去养着,还要我说几遍?”
杜芊芊还怀着孩子,院子里便不适合养这些小玩意了。
这事容宣已经提了好几回,林轻见这两个小东西从来都不轻易往屋子里跑,便没有抱出去,这回可再不敢耽误,一手提溜一个移到了外院,让管家照看着。
管家吃了一惊,“小少爷养了好多年的,我可真怕给养坏了。”
“您只需按时给他们吃的,便不用多管。”
“那我就省心了。”
他这心里不断的嘀咕,沈姨娘受宠是真受宠,小少爷事事都以她为先,只是,将来若是有夫人进门,心里头铁定不好受。
杜芊芊热的不想动弹,喝了杯温水,不仅没解渴反而感觉更热了,奈何容宣盯死了她就是不让她有碰凉水的机会。
她气的用眼睛珠子拼命瞪他,容宣权当体会不到她眼里的愤恨,门口有人来报,说是已经将陆公子送了回去。
杜芊芊随口问了一句,“陆公子是谁?”
“陆书言,你认得吗?”
她不仅认得,还见过两回,上辈子郡主定亲那天还有成婚那天,她都见过这个男人,白净细瘦是杜芊芊对他的印象。
可偏偏最后是这样一个人用刀捅死了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