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平五便往前一凑,她进得后衙便瞧见两个眼生的丫头,不看不要紧,一看皱起了眉头,这两个可不就似蓉姐儿,再知道是徐家送来的,立时明白过来:“那两个你不摆在眼皮底下,怎的还敢在这里。”
蓉姐儿一走,后衙便是空巢,一屋子人都搬了,东西却没动,防着徐礼要歇晌,褥子帐幔俱是齐的,还须得留人下来打扫房子,可不就是好羊肉摆在盆子上得着猫来叼。
蓉姐儿听见这一句,翘了嘴巴一笑:“若这点子事都不信他,日子且过不下去。”她才说得这句,那边玉带碧螺两个便来问她衣裳要捡几件出来带去,蓉姐儿分神理事,平五却看她一眼,垂了头在心里叹气。
她初嫁时也是这般想的,便似她丈夫这样,已是难得了,家里姐妹哪一个不慕她嫁了个有情义的人家,一半为着平家比乌家强,一半儿是因着她小意温存,那些个姐妹哪一个家里没妾。
便是如此她房里也还有两个通房丫头,丈夫虽少去,却不似徐礼这样,平点外食都不沾,眼见得蓉姐儿志气满满,有心告诫她两句,总不好张这个口,可看着她天真,又怕她往后难受。
天下再没有不吃腥的猫,她还是嫁了人才听见才句俗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如今看的这样紧,往后松了篱放进狼来,可不糟糕。
眼见得她打理完了,到底还是没开出这个口来,到出门还看见那两个丫头自后边探头探脑,皱了眉头,人都转身了,却又忍住,看着她那模样心里不是不酸,女人家若不吃一回亏,眼睛便只能盯着男人,到吃亏受罪了,才能瞧见别个。
后衙里原就好些东西不曾开箱子,这暑气才吹过来,入了伏还有一季要过,便都打了包送到山上去,等上边都理好了,蓉姐儿坐了轿子,叫人一路抬到山上别院。
到真是一处清凉境,门前屋后都竹,满眼莹莹绿意,风吹在竹叶上,倒似拂在身上,甫一上山,暑气顿消,行得几步还有凉意,玉带赶紧拿出斗蓬来叫蓉姐儿披上。
屋后有泉,泉眼里一股甜水,再放上红鱼,蓉姐儿长叹一气:“自来爱红,到这回才晓得绿色喜人。”徐礼扶了她往房里去,堂前还挂着他画给她的荷花出水图,一支打了苞,一支才开半朵,滚圆的水珠儿缀在上边,再过得些日子便是她的生辰,这还是自嫁后头一个生日,原想给她大办,可看她这身子,还不如简朴些,两个人围着办了便是。
他有心送份礼,珠子宝石她不缺,画卷诗作又早早送过了,想着遇着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娃,胸口挂了鹅蛋,一见面便塞给他一个五毒荷包。
她肚皮越是圆起来,徐礼越觉着这里头是个小妞妞,仔细问了产婆稳婆,知道往后肚皮越来越大,还能隔着肚子摸到小脚小手,咧了嘴便笑,便是那些个收生妇人也道县太爷却不是个畏妻的,实是爱得很了,听见说肚儿圆生女儿,还高兴。
若真是个小妞妞长大了也给她穿红衣红裙,大眼仁儿圆团脸,赵想越出神,叫了笔帖式过来问,问此地民风是怎么作生日的。
知道是给煮碗寿面,买块寿糕,便打定了主意要给她亲生做这碗面条,可他自小到大,听的俱是君子远疱厨,不说是揉面抻面,连面条下进锅里怎么算熟都不知。
衙门里头无事,他便撸了袖子往厨房里头钻,灶上妇人听见他要作寿面,还道:“该打两个荷包蛋。”徐礼便又学起煎蛋来。
这么着却叫那两个丫头觑着了空,她们却的便是这个心思,少爷总要往后衙来,只勾得他动了火,还有甚个不成事的,日日捧了汗巾水盆等着,可觇笔捧砚两个哪里肯让她们近身,心里念叨好几回嫩豆腐,怎么也不肯让出道来。
央求给好处都不成,原这两个还脸皮薄,挨着蹭着就要往后退,如今却是硬了心,耳朵烧得通通红,就是怎么也不往后退半步,每一回下来捧砚都抹汗:“这活儿可比背书箱子累得多,折腾死个人。”
觇笔也是靠在柱子上头叹气:“那怎办?真叫人碰着一点豆腐皮,你看太太是不是活刮了咱们。”说着要去倒水,还嘱咐了捧砚等着,两个轮换着来,连如厕都要换班。
这么着连徐礼都觉出不对,他原是不操心这些小事,留神一看,晓得起因还在那两个丫头身上,心里原就恨这些,送到面前哪有不骂的,待见过人,两张圆团团的脸,配着一对浓眉毛,还有个尖俏俏的小下巴,立时横眉立目。
两个丫头原还想着好容易见着一回怎么也得露了脸,见这模样先打起颤来,徐礼问明白了徐家的船甚个时候来,叫她们收拾东西,哪儿来的还回哪儿去。
又写了信给祖母,说身边正是缺得力婆子的时候,调了两个丫头来甚事都不会,连端茶送水还得现学,还请老太太掌眼,挑个婆子过来侍候孕事。
不说徐老太太接着信怎生想,光是两个丫头往大房去哭诉便把徐大夫人的脸都丢尽了,等蓉姐儿知道两个丫头叫送回去了,人都已经快到金陵城了。
到她生辰这一日,徐礼未去衙门,早早起来给她下面条,煮了老母鸡蛋,都油花都炖没了,下了把新摘的青菜,配着酸笋子,还给她加了两个蛋下去。
蓉姐儿自住到这儿,身上舒服了,胃口也跟着开了,送上来不曾问是谁给煮的,先拿起箸来吃个干净,两个蛋她只把那黄儿抠吃了,于下的塞到徐礼嘴里。
连着汤也喝尽了,甘露见徐礼还没说的意思,才要说话,蓉姐儿又摸了肚皮,趴下去侧了打个哈欠,眼睛一阖,立时睡了过去。
屋里挂了满幅水晶帘,日头西晒进来,满屋子倒似大珠小珠落玉盘,蓉姐儿躺在里头榻上,徐礼给她揉肚皮消食,见她睡得熟,打着小呼噜,轻悄悄吻下去,忽的帘儿一响,细细碎碎的珠玉声,倒似打起浪头来,蓉姐儿骤然睁眼,叫徐礼吻个正着。
原是大白卷了尾巴进来,口里还叼了个甚,只看见半截薄翅膀,嚼了几下咽进肚里,看见两人都看它,还歪歪脑袋,喵一声搭起爪子来去碰那珠帘儿,听珠子相碰发出的声儿。
蓉姐儿闭了眼睛还嘻的一声笑,手指伸到徐礼掌心轻轻一挠,嘴巴砸了两回:“我发了个梦,梦见真生了小妞妞。”
徐礼勾了嘴角,伸手把她散发归拢了,拍着她的背哄她:“好,真生个小妞妞。”
☆、第229章 春深日暖
春意尚浅,柳梢抽出黄芽芽,微雨催开粉杏花,河道两边还积着薄冰,商船还未起锚,河上往来的俱是官船,俱是满了三年任期,带了家眷私房回去述职。
此时时辰尚早,连岸边摊贩亦未起来叫卖,却有官中奴婢起来烧水造饭。泊船处官船一只连着一只,却不及商船好作生意,当官人家尤重吃食干净,倒不似行商,常来常往,面也食得粥也咽得。
两个青衣小丫手挽了手一路行将过来,缩了脖子不住搓手,挨在一处还觉着风凉,看见街边有店亮起灯火来,见是个脚店,才开了半幅木门,拿手扣一扣木门。
里头有个老妇探头出来,见这身打扮便知是船上人家,赶紧堆了满脸笑意:“姑娘可是要热水?”时候这样早,天才蒙蒙亮,沿街的铺子一间都未开,若不是老头儿要担了糖粥出去赶早市生意,两个老人家也不会那么早起来。
这一句倒很问得着,小门小铺哪有甚个贵人要的东西,来往的倒都急那一桶热水,船舱下边锅里不住沸着热水,却不是给船上住客用的,无这锅热水,船便行不得,便是官眷也少有用它的,沿着岸边头一等生意做的好的,便是开了老虎灶头烧热水。
两个青衣小丫摇摇头,点点手里的食盒子:“敢问一声,此间卖得甚样吃食。”砖地干净,凳子椅子也都抹得油亮,既是做吃食生意,最经紧的便是干净,哪怕走街也是齐整整的,围裙打得布丁,看着却是清爽爽的。
“卖些热粥汤。”周公在此卖得三十多年的粥,因着姓周,便叫得混了,称老两口叫粥公粥婆,还思忖着是小丫头们嘴馋了,这才出来买零嘴儿吃,别个俱都没开门,只他们粥铺做得是早营生,等家家户开了灶,哪里还卖得出去。
“可有甜的。”见是拿赤豆熬得开了花,把豆子熬出沙来,里头还下了黄豆大的小汤圆,两个丫头一看便笑:“给来两碗,搁甜些。”
糖是麦芽熬的,还加了干桂花,一大海碗不过二十个钱,两个身上带的是碎银子,又无开门的门楼铺子,不好兑换,粥公粥婆破不出钞来,便一路跟了去取,眼见得上了挂着“徐”字幡的船,正等着铜钱,里头赏出二两的银块出来。
小丫头掩了口笑:“咱们太太说粥熬的好,老爷叫担一桶没动过的来,摆在船上想用时便能热了吃。”周公忙不迭的团了手作揖,得这些银子,今儿也不必出去卖粥,把红豆沙的粥盛了一桶,又把今天新作的糯米小圆子盛了:“这个须得现下了方才好吃。”
弓了腰背不住行礼,又赏了一袋碎银子出来,掂着也有三两重,粥婆咋了舌头:“可真是阔气。”粥公直了腰,摸黑熬的粥全卖了出去,面上笑开,揉着腰道:“那当官的,跟咱们怎么相同,人家喝的水里都流银子。”
买粥的自然是徐礼,蓉姐儿又怀上一胎,肚皮吹气似的鼓起来,这一胎倒跟之前不同,能吃又能睡,吃了才睡下去,醒过来便又饿了,徐礼夜里还睡在她身边,好帮她翻身揉脚。
这么着,儿子倒不乐意了,良哥儿是按着徐家排辈起的名,却起了个小名儿叫老虎哥,还是蓉姐儿给起的,他生下来就壮实,肉手肉脚的倒似年画上抱了鱼的胖娃娃,生下是冬天,紧裹了蜡烛包不得动弹,到初春了,才刚脱了衣裳,忽的就能翻身。
一只脚用力,身子逆着转了半个圈儿,还当是他自个儿逗着自个玩乐,一瞬眼,便翻过身,脸砸在褥子上,脖子一用力,抻起来抬脸看着人,咧了嘴巴直笑。
蓉姐儿说他像只小老虎,便叫他老虎哥,徐礼觉得这个名字好,便一宅子都这么叫,蓉姐儿看着戏台子上演武松打虎,里头那扮老虎的穿了黄布染就的“虎皮”似模似样的扑腾反剪,回去便照着给儿子也做了一件,叫他穿起来在地下爬。
徐礼才跨进门,便看见有个圆团团的东西在地上滚,还当是只斑斓大黄猫,定睛一看才知道是自己儿子,蓉姐儿还坐着逗他,一会儿叫他往东一会儿叫他往西,连大白都当这团东西是玩伴,扑过来滚成一团。
老虎哥脾气最好,乐呵呵的不知道发怒,叫母亲打扮成这个模样还笑,回头看见徐礼来了,撑着手分开两条胖腿,一屁股坐在毯子上,伸手要抱。
徐礼一把把他抱起来,叫他坐在肩上,蓉姐儿扶了腰笑,哎哟个不住,等徐礼进来还收不住,等他抱儿子架在肩上道:“仔细了,他可皮呢。”话音还没落,老虎哥就把冠儿掀了扔到地下,抓着徐礼的头发,蹬起两条腿来。
他便似有用不完的劲,再没闲的时候,等会走了更是如此,急脾气跟蓉姐儿一模一样,刚会走就想跑,还是用的老法子,做了个皮绳子子把他拴着,才好不跌跤。
徐礼原不想叫蓉姐儿这样快再生一个的,夜里两人磨得久了,一回二回还晓得在外头,到第三回哪里还持得住,老虎哥还没满两岁,蓉姐儿便又怀上了。
她的肚皮一鼓起来,老虎哥便安静了,摸了她的肚子咕咕不住,说里面有只小老虎,等圆起来,更是扑上去抱着便不撒手,对着蓉姐儿的肚子就亲。
老虎哥原是不喜欢再来一个的,听见说是妹妹才高兴了,一到睡觉的时候就抱了肚皮,把口水全擦在亲娘衣服上,等里头这个再大一点,老虎哥一凑过来,就用脚丫子踢他,徐礼还能摸到脚丫子,小小的,比老虎哥的脚再小上两圈,父子两个围了蓉姐儿,徐礼似模似样的告诉儿子:“这脚生的秀气,肯定是妹妹。”
蓉姐儿笑的捧着西瓜肚往后仰倒,哪里就摸出秀不秀气来,徐礼扶了她,老虎哥眼巴巴瞧着,退后两步伸着头,两道眉毛紧紧皱着,一只手牵了甘露的衣角,抬头看看她,又摇摇头,垂下脑袋叹一口气,倒似个小大人儿。
徐礼初在沣青打响了名头,接下来便无一桩事是不顺的,上一任县令在时童生试不过十取其二,如今却是十取其五,取的秀才同往年无差,却叫别姓冒了头,楚姓原来一家独大,如今也凋落得一半。
沣青学子祭孔,不单知府来了,连邻县两位县令也来了,隔得远些不能到的,也一样送了礼过来,知府更是说沣青学风昌明,学迹显著,南水巷北水巷,巷巷读书声不绝于耳。
徐礼拿了一个优,此次回去,便是想着再兴科考,可蓉姐儿有孕,肚皮这样大,虽还没到生产的时候,可她走路不便,坐船更是不惯,行的快了便头晕,只好一路慢行,遇着水急处,抱了水盂吐个不住,徐礼想改走陆路,又怕她经不得颠,慢了又慢,却不肯自己先行,怕她在路上无人照应。
蓉姐儿怕他赶不上,前科的举人还有说道,再要往前数,只能按甲子来算了,催了船只快走:“一样受罪,早些到我还少受些。”
哪里知道行到半路,看见贴了白榜出来,说是皇后娘娘薨了,路上哪里去寻素服来穿,只急急停下来寻着裁缝做,除开徐礼要穿素服,蓉姐儿也一并要穿,家下人也都换下鲜妍衣裳,此间一溜儿官船俱是一样,连船上都不许再用红灯,一只只撤下来贴上白条。
若是比着先帝的皇后,再不必这样麻烦,持服二十七日便罢,可到了明德皇后这里,便不相同,她同皇帝是少年夫妻,自潜阺王府时便甚是恩爱,两人一路相伴着进了宫,皇帝在登基大典上,是同皇后一起走正门进的宫,皇后册书,是他下的第一道圣旨。
先穿了皇后服,再拿的中宫表,这实是开朝以来第一人,两个先有一个女儿,再有了一个儿子,落地不足一日,便封了太子,大赦天下,还开了恩科,哪里知道这个儿子竟没养住,两岁上没了,皇后病倒在床,皇帝缀朝三日,加封太子作宝荣亲王,就葬在自己选定的陵墓边上。
原还想着如此恩爱皇后定能再生养,谁知道染病不起,今上便在榻前端汤喂药,日日不离,见皇后气息一日比一日奄弱,砍了半个太医院的人,还是没救回来,半夜里撒手去了,只留下一个宝庆公主。
今上又缀朝十日,只在灵堂里相伴,是明德皇后父亲跪在梓宫前苦求,这才听政,还不坐正堂,在西角门上朝,不独二品服色戴孝持服,下令天下为官的俱要吃斋穿素,为着他兄弟媳妇吴王妃有怠慢心,把这个打小便亲厚的弟弟狠削一顿,若不是吴王,或许连命都留不得,皇帝发了话,说吴王妃孙氏德行不堪为亲王配。
京里只怕是天地都变了色,可在此间却只七品官儿同夫人等着穿上素服好及早赶回家去,赶不上春闱,只好等秋闱,等蓉姐儿生产了,徐礼才能放心往京城去,还写了信给冯季康,只两边通信路途遥远,还未接到回信。
王家更是一路派了人来问,晓得女儿大着肚子还受这样的罪,又怕外孙子在路上吃苦,信随着吃食一并来,吃素也有吃素的讲就,肉食不得还能吃些鸽蛋松仁,一样补身,今天吃的粥好,徐礼便把那家铺子包下来,只管熬粥,甚时候想吃了,甚时候便去提。
到赶出素服,才回去金陵,下船前徐家来人,还带了一箱子衣裳,就怕路上赶不及做,蓉姐儿坐在轿子上,碧螺抱了老虎哥,一路看过去,倒似满城戴孝,金陵便已如此,京城还不知如何。
进了徐府大门,门两边冷清清,连妍色花枝都无,那些个溜须拍马之辈,把家里艳色花卉都根除了,叫人说个谄君,皇帝竟还说他是个有心的,此句一出,哪个家里还敢留,全除了去,徐府这样大的花园子里,只余得两株宝华玉兰。
蓉姐儿不及回娘家去,还是秀娘来看她,抱了老虎哥便不撒手,告诉蓉姐儿家里已经给茂哥儿相起媳妇来了。
蓉姐儿再见弟弟,已经是半大少年,手长脚长,脸盘子还带些稚气,人却很像样了,蓉姐儿看弟弟,秀娘便看女儿,见她比之出嫁更明艳,因着孕事,皮子嫩得滴出水来,原来那面架子便银盘也似,丰腴起来也没叫撑得没了模样,秀娘看见女婿屋里干干净净,一个通房也不曾添,拍她的手:“他待你好,当爹娘的才能吃得下睡得着。”
蓉姐儿当着娘眉毛一挑:“他再不敢。”说着便笑,老虎哥叫舅舅抱起来跑到小院子里玩耍,蓉姐儿因着三年不在金陵,便问起了家里事务。
秀娘原还笑,听见蓉姐儿问,扯扯脸皮:“你爹闲不下来的性子不必说,你弟弟进了学,家里那些个,也没少来,引得一只打洞鼠,可不就招了一群狼来。”
蓉姐儿听见她声气儿不对,赶紧安抚:“可是姑姑们?娘也不必置气,她们过她们的,你只关了耳朵,有甚事都推到爹身上去,还有谁来烦不成。”
秀娘一笑:“可不,我再不管,全推给他,原是叫他舒服这些年,不知道他那些姐妹是个甚样行事,如今知道了,自家也懊悔呢。”王四郎死要面子,便是心里再悔,嘴上也不肯说。
“还有你小姑姑,原来那个托人带了信来,说还是她好,求她回去呢。”秀娘叹息摇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猪油蒙了心,若不是你爹怎么着也不肯,说不定还得陪一付嫁妆再嫁回万家去。”
蓉姐儿瞪大了眼睛不信,眨眨眼儿捧了肚皮,张了嘴巴说不出话来,秀娘叫她这模样给逗笑了,坐在女儿身边,把她散下来的头发抿到脑后去,见她通身是新,首饰也不是嫁妆样子,又把那些糟心事丢到脑后:“你这前头有了个儿子,倒不怕肚里这个是不是女儿了。”
蓉姐儿蜜蜜一笑:“他想要女儿呢。”头一个是儿子,徐礼比她还失望,徐家却高兴,徐老太太送了好些东西来,如今她挺了大肚子上门,还抱了一个,更是一路招摇,笑盈盈的当了徐老太太的面便道:“便是这回大伯娘再挑两个不经事的丫头来侍候我,我自个也能调=教了。”
把徐大夫人气的噎住,徐老太太鼻子里头哼哼一声,她精神不比原来,哼了这一声,徐大夫人便连动都不敢动,蓉姐儿挺了肚皮连行礼都免了,一路笑着回来,抱了老虎哥就亲。
秀娘舒心的叹口气,厨房里蒸了松花饭来,徐家不进荤食,蓉姐儿怀了身子也是一样,看见槐花开了,便叫丫头细细收了,拿松花槐花跟白蜜拌在一起铺在糯米饭上蒸着吃。
蓉姐儿挖了满满一勺子,秀娘心痛女儿怀着身子还吃不着肉,摸了她的脸:“往我隔得两日便来给你送些肉来,哪能不吃,天家也太霸道了些。”
蓉姐儿咽了便道:“我如今也不爱那些个了,只许久不尝,有些馋呢。”外头隔了窗子咚咚两声,是茂哥儿抱了老虎哥,他那短胖手里,正捏了一大朵花嘴里叫:“给娘!给娘!”
那花叫他紧紧攥在手里,捏出一手的花汁子来,隔了窗递过来,还非得给蓉姐儿插在发间,插好了看看,点点脑袋,眼儿一眯笑起来,小鼻子一抽,问见饭香蜜香,舞了手就要下地,扶着门坎进来,扑在蓉姐儿裙子上:“老虎,吃!”
外头飘来一阵槐花沫,叫暖风卷起来吹进绣幛里,蓉姐儿一转头,看见徐礼打院门前过来,手里还捏了只竹制风车,老虎哥扒着窗框一瞧,又急急下床去,秀娘带了儿子告辞,徐礼抱了儿子一路送到外头,再回来时,蓉姐儿盖了薄毛毯子睡过去,桌上摆了小竹篾,还有半篾槐花饭。
老虎哥眼皮撑不开还想着玩,直揉眼睛,叫徐礼止住了,按着头趴在肩上,不一时,一大一小两个都打起呼噜来,徐礼挥手退开丫头,伏身下去一人亲了一口,蓉姐儿迷蒙蒙眯起眼儿来,勾了他的脖子香一口。
两个相视百笑,罗汉床上喵呜一声,大白跳到床上,两只爪子踩在竹篾里,满脸沾了蜜,滑进去滚了满身,撑着竹框边挣出来,跌在榻上沾了一身槐花瓣。
谁也不急着去救大白,徐礼转回来一笑,鼻尖碰着鼻尖,蓉姐儿朦胧胧打个哈欠,满口都是蜜香气,含含混混道:“这一茬槐花开过,便是春暮了。”
她闭了眼儿,徐礼的指尖摩挲过眉毛,鼻尖刮过她的鼻尖,一直到嘴边,浅浅尝了口中蜜,唇磨了唇道:“咱们一处赏一辈子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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