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落,一年一度又春风,空中唯余嗟叹声。
☆、第一百二十一章 高手过招
屋子外边的日影一点点的挪动着,那雕花窗在地上的投影也慢慢的越来越靠近墙角边缘,最后终于成了黑乎乎的一团,贴在了墙角线上边。
因为前面不愉快的小插曲,所以现在屋子里气氛有些沉闷,史紫嫣、柳明欣与那魏六小姐谁也不愿意再开口说话,害怕又会吵了起来,一个个坐在那里,如泥雕木塑一般,甚是无趣。
屋子门开着,她们能见着门帘底下不时有一段各色的群裳下摆飘过,看起来正在大挑中,不时有人被喊这走出去。柳明欣的双手摆放在膝盖上,瞧上去似乎很平静,可心中却噗噗的跳得很是厉害,手心里头凉津津的渗出了一层汗珠子,将那膝盖印上了两个湿湿的掌印。
不知等了多久,听到有内侍尖细的声音在外边响起:“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宣魏国公府家六小姐,柳太傅府家七小姐觐见。”
屋子里被宣出去两个,只剩下了史紫嫣,她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黑这一张脸,望着柳明欣与魏六小姐,可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是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下的懿旨,哪里轮得上她来唧唧歪歪。
柳明欣听着喊到自己的名字,心中十分紧张,脸色一白,不知道觐见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但看着旁边那魏六小姐站起来,挺直了背优优雅雅的走了出去,她也稳了稳心,伸手略微整理了下衣裳,站起来跟着走了出去。
跟着那名内侍,七弯八拐的走出了老远,那内侍领着她们进了一个院子,院子门口载着几棵极大的番石榴树,虽说还只是五月中旬,可已经有那心急的花朵在枝头绽放,青翠的树叶映着如火一般的石榴花,显得格外生机勃勃。
看见番石榴树,柳明欣愣了一下,方才都没有敢抬头看这宫殿名字是什么,但她记得柳老夫人曾经向她们描述过宫中见闻:万寿宫的院子门口栽种着一排番石榴树,取的是多子多孙,福祉延绵之意。难道这宫殿便是秦太后住的万寿宫?宫中大挑选妃,为何又把她们宣到万寿宫里来?
心上心下想着,脚步却不敢停,不紧不慢的跟着那内侍的步子走进了主殿,群袂不住的飘动,露出了一点点绣花鞋的锦缎绣面。
里边或坐或站的有一群人,影影绰绰,柳明欣也不敢多看,赶紧跪了下来行过跪拜大礼,没有听到说话声,她只能伏在地上,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指尖,不敢抬头。
“平身。”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听着有点苍老,这便是秦太后了?柳明欣心中想着,可依旧不敢抬起头来看,只能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尽力将心神稳定了几分,装出一副平静的模样来。
宫娥们引着柳明欣和魏六小姐在旁边落座,当接触到那坚实的椅子面,柳明欣这才觉得自己慢慢恢复了常态,就听一个稍微年轻的声音道:“给魏六小姐与柳七小姐看茶。”
有几个宫娥婷婷袅袅的走上前来,将两盏茶放在桌子上,柳明欣极力的回想着池姑姑的教导:若是说看茶,那便要装出喝茶的样儿来,哪怕是口不渴,也得左手拿着茶盏,右手拿着茶盏盖子,嘴唇轻轻点碰下茶盏口子。
“心中若是好奇,可以借着茶盏的掩饰,悄悄看看周围,只是注意动作幅度不要太大,免得被人认为你没见过世面。”池姑姑的话似乎就在耳边回旋,柳明欣悄悄转了转眼睛,稍微将手抬高了些,用衣袖掩饰着自己的脸,斗着胆子往大殿中央扫了一眼。
主座上是一位威仪无比的老太太,头发还是黑鸦鸦的,中间掺杂着一两根银丝,但那张脸倒还不显苍老,素白的一张脸儿,气质不俗,看上去不过五十许人,不是说皇上都快五十了吗?这太后娘娘真算得上是保养得宜。
皇太后的左首坐着一个妇人,身穿七彩翟衣,带着凤冠,想必便是乔皇后了,可她的气色儿似乎不是很好,被那七彩翟衣映着,有点衰老的黄,和坐在上首皇太后相比,就显得逊色多了。
“左边这个是魏国公府家的六小姐,右边是柳太傅府家的七小姐,母后看看,都是齐整孩子呢!”乔皇后露出了一个符合规矩的笑容,四平八稳,让人捉不住一丝别的情绪来,柳明欣看着她,心里悄悄直打鼓,不知道传她们过来有什么用意。照理来说,宫中大挑,该是皇上和皇后一起看罢?为何这里却是皇后和皇太后相看?
“嗯,我看着倒都是极好的。不如喊玔儿过来看看,我们还是得要问问他才是。”皇太后的笑容比皇后的笑容显得温柔多了,看着她,似乎有如沫春风的感觉,全身都暖洋洋的。柳明欣真沉醉在皇太后那柔软的声音和温和的笑容里时,这时突然听她提到“玔儿”,心里一惊,听皇太后这语气,似乎是在给三皇子殿下选皇子妃?她的心突然就激动起来,仿佛帆船被风一吹,那白色的风帆胀得满满,朝着前边的海岸线奋力驶去一般。
进宫之前听着说这次大挑不仅是给皇上选妃,而且还会顺便给皇子选皇子妃,柳明欣开始对于这皇子妃很抱希望,可在宫里头呆了大半个月,却没有见到过一位皇子,来参加大挑的贵女们都在议论,这次可能根本就不会选皇子妃。
上一回大挑,给二皇子选了一位正妃,大皇子选了一位侧妃,那时候皇子们还来贵女们歇息的宫里头看过几回呢。“我姐姐告诉我的。”一位小姐点着头道:“那会子二皇子隔一两日便要来她们的宫里头来,与那些大挑的贵女们说说闲话儿。我姐姐那时还觉奇怪,后来才知道原来是顺道给皇子们选皇子妃的。”
众人听了她的话都沉默不语,这一次根本就没见着一位皇子在这寝宫里进出过,看起来外边那些传言都不尽实,这次只是给皇上选美人充后宫罢了。柳明欣听了这话也没太多反应,虽然心中还是有丝丝不快。
皇上比自己年纪大这么多,况且身体据说又很差,若是真的被选上了,自己心里还有些惆怅,现儿听来竟是给三皇子选妃,柳明欣眼前一亮,几乎快活得要叫了出声来。
微微侧脸,便看到了身边的魏六小姐,见她面色如常看不出一丝情绪变化,纹丝不动的坐在那里,心里突然有些自卑,国公府家的小姐,自然见过世面,气度不凡,自己和她比,简直一个如天上之明月,一个如地上之流萤,若是要从她们两人里边挑一个,若是自己是皇太后,也会挑了那魏家小姐的。
秦太后笑着望了望魏六小姐与柳明欣,开口问了几句寻常话儿,无非是看在家里素日都做了些什么,读了些什么书,可还有兴趣爱好。魏六小姐回答的声音十分清脆:“女四书是第一要紧学的,然后便是女训女诫,另外还跟着母亲学了些粗浅的诗画。”
乔皇后听了挑了挑眉:“早就听闻魏国公府有位小姐擅长丹青,莫非便是你了?”
魏六小姐低着头恭恭敬敬回答:“回皇后娘娘话,擅长丹青倒说不上,胡乱涂上两笔倒还是会的。”
秦太后听了直点头:“赶紧画两笔来看看,若是真不错,那我便让她们去裱了挂到旁边厢房里头去。”
“听闻太后娘娘一心向佛,柔佳便画一幅雨后荷花图罢。”魏六小姐声音低低,十分婉转,听得秦太后眉开眼笑:“这荷花可是佛经里头的圣物,最是圣洁,你赶紧去画上一幅来瞧瞧。”
柳明欣听着那对话,心里头知道这是在考较棋琴书画了,见着那魏六小姐落落大方的站在书桌旁边,脸上没有一丝窘迫之意,心中甚是羡慕,她小时候也跟曾跟着府里请来的娘子学习书画,可因着人性愚笨,没办法只能专心学着弹琴了。
不知为何,她觉得学弹琴比诗画要容易,甚至还得了有名的曹大家指点,曹大家说她中规中矩,虽无灵性,可还算不错。得了曹大家的指点以后,柳明欣更加发愤练习弹琴,为的就是以后能让自己有一样拿得出手的本领,现儿总算是派得上用场了。
果然,魏六小姐提笔的时候,乔皇后便开始问柳明欣的一些事,听说她擅长弹琴,很是高兴,赶紧让宫娥们抬来一具古琴:“柳七小姐来弹一曲罢。”她望了望秦太后,眼中似有深意:“能看见妙笔的画作,还能听着清音,若是有玲珑在一旁,美人如花,那便可是齐全了。”
秦太后点了点头:“可不是这样,下回哀家将玲珑宣进宫来,多陪哀家几日才是。”
柳明欣正坐于琴前,伸手试了试音,轻轻按住琴弦,才那么一刻,便有低沉的琴音在指尖流泻出来,颤颤悠悠,仿佛要绕着万寿宫里的横梁盘旋一般。秦太后与乔皇后听着那琴曲,两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来。
琴音袅袅,绕梁不歇,这时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穿着深紫色衣衫的青年男子走到了主殿,向皇太后和皇后行礼道:“炆儿见过皇祖母、母后。”
柳明欣心中噗噗狂跳,听着那声音便知道是徐炆玔过来了,曾经在英王府西园的赏梅会上见过他一回,还记得他头上戴着束发紫金冠儿,穿的也是紫色衣裳,外边披着白狐大氅,剑眉星目,神色温和,站在那里玉树临风。
心思一走神,便弹错了一个音,所幸仿佛秦太后与乔皇后没有听出来,柳明欣自己心中一窘,赶紧将心思拉回来,继续将那支曲子弹奏完毕。
徐炆玔低头看着那弹琴的女子,似曾相识,使劲的想了想,这才忽然记起那是柳太傅的孙女儿,上回在英王府的赏梅会上曾经见过,她弹奏了一支梅花三弄的曲子,满座皆惊。
见徐炆玔看得仔细,秦太后笑容可掬的喊了他一声:“玔儿,哀家好久未曾见过你,今日瞧着仿佛又长高了些。”
徐炆玔赶紧走上前来与秦太后说了几句闲话,说来说去,却又说到选皇子妃的事情上头去了。秦太后开门见山的将事情挑明了说:“玔儿,今日宫里大挑,我和你母后顺便帮你挑了下皇子妃,你且来看看这两位小姐如何?”
徐炆玔顺着秦太后的目光扫了两人一眼,魏六小姐也是他见过的,生得眉目清淡,脸上还有几点极浅的麻子,论起长相来实在算不得美貌,旁边的柳明欣与她相比,还是要胜出了几分。
瞧着柳明欣,徐炆玔便不由得想起了明媚来,那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能说话一般,让他心头飘过一丝遗憾,为什么今日站在这里的不是她,却是她的堂姐?
“玔儿,你觉得呢?”见徐炆玔不说话,秦太后望了一眼乔皇后,脸上有着惊诧的神色,难道她没有与玔儿说清楚?玲珑可是要做正妃的,到时候母仪天下的只能是自己的外孙女儿,这两个做侧妃来说很是合适,身份压不过玲珑,长相也比不过玲珑,刚刚好是个陪衬,再好也不过了。
乔皇后瞧了一眼徐炆玔,脸上淡淡一笑:“玔儿,怎么了?你是看傻了不成?见着两位小姐美貌,便说不出话来了?”
徐炆玔听着乔皇后的话,忽然想到了那日在储秀宫里她的安排,看起来自己即便是有心,也没办法反抗,母后与皇祖母早就将这一切都布置得十分周到,要自己表态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应承与不应承都没有两样,还不如顺从了皇祖母的意思便是。而且那日母后也说得很是清楚,继承大统以后,自己便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帝,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自己到了那时再把明媚扶做皇后便是,这些女子多一个又有何妨,反正是帮他增加助力而已:“皇祖母的眼光极好,孙儿很满意。”
“既然你满意,那我们也就放心了。”秦太后笑眯眯的说:“那今儿皇祖母就给你指婚,把她们指给你做皇子妃,明日去两位小姐的府中宣懿旨。”
柳明欣一颗心都提到了喉咙眼这里,听到皇太后说“把她们指给你做皇子妃”,又是欢喜,又是心酸,皇太后的意思自己也被选中了,可却要和旁边的这位魏六小姐共享一个夫君。转念一想,谁家不是三妻四妾呢,更何况皇子?自己庶出的身份,能做个侧妃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还能去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成?这般想着,看着徐炆玔的目光也温柔起来。
“母后现在又在做媒人了?在说要给谁指婚呢?”门口传来一把微沉的声音,徐熙迈着步子走了进来,他穿着明黄色的长衫,走路似乎有些吃力,旁边的内侍紧紧的扶着他的手不敢放松半分。
乔皇后赶紧站了起来,走上一步,扶住了徐熙的手:“皇上,怎么过来了?”
一屋子的人皆跪下去行礼,柳明欣心知是皇上进来了,也慌忙跪了下去,偷偷瞧了一眼皇上,就见他五十来岁的模样,清瘦异常,一脸病容,心里便庆幸不已,幸亏不是给皇上做妃子,否则说不定过了一两年,自己就该变成太妃了。
待众人都站了起来,徐熙看了看殿内站着的两名年轻女子,心里略略轮了轮,暗自冷冷一笑,这肯定便是母后和皇后看中的皇子妃了,也不知她们究竟出自何家,皇后竟然这么紧张的把她们宣到了万寿宫,想要太后娘娘下旨,来个先斩后奏。
“母后,今日为何这般有兴致,宣了哪府的小姐进宫来陪您解闷?”徐熙故作不知,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不紧不慢的问。
“这可不是哀家宣进宫来的,这是宫中大挑里留下的。哀家觉得玔儿今年都要满十八了,还未曾婚配,因着想替玔儿把关瞧瞧,选两个合适的皇子侧妃人选。”秦太后笑眯眯的看着徐熙道:“她们一个是魏国公府的六小姐,一个是柳太傅家七小姐,从相貌身份来看,都极配玔儿,所以哀家决定给玔儿指婚,皇上觉得她们如何?”
“出自世家大族,定是不错的。”徐熙点点头,心中却似乎有浪潮在一*般翻滚。
与乔皇后大婚也二十年了,她做事越发圆滑,早就脱了昔日进宫的那份青涩。现在自己还没动手,她却早就布下了先手,为了防止自己将英王府的权利削弱,索性先将魏国公府笼络到自己这一边来。
难怪方才在选妃的名单里没看见魏国公府家女儿的名字,原来早就被乔皇后暗地里勾去,人却领到太后娘娘这边来了,就等着皇太后一赐婚,徐炆玔便稳稳当当的添了两道助力,自己费尽心机在想着该如何分去英王府的权力,自己还没有动呢,可乔皇后倒却布下了先手,让他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只觉得自己的布局完全没有乔皇后厉害,顿时有些捉襟见肘。
徐熙看了看站在那边两位少女,虽然是花一般的年纪,可容貌并不特别出众,他装出很不在意的口气说:“母后,儿子以为玔儿的皇子侧妃,颜色可以生得更美些,先别急着指婚,多看几家,慢慢挑罢。儿子听说那光禄寺卿的女儿,才名在外,又美貌异常,也该宣进宫来看看。”
听了徐熙的话,乔皇后几乎要站不住身子,手藏在阔大的袍袖下边,微微的颤抖,手心都沁出了汗——皇上可真急智,光禄寺卿的女儿,这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光禄寺卿掌管着膳食,真是个重要的部门呢!看了看徐熙一脸的算计,乔皇后定了定心神,突然坚定起来,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自己玔儿儿处于弱势!
乔皇后挺直了背,很谦恭的对着皇太后行了一礼:“母后,宫里事情多,儿媳不能分太多心思出来,只能厚着脸皮请母后体恤,帮玔儿挑个合适的皇子妃罢。炆儿的亲事就全由您费心了,方才皇上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究竟选哪家府上的小姐,母后自然有定论。”
皇太后听了这话眯着眼睛笑了,她的笑容仿佛是经过岁月沉积出来一般,淡淡的,却意味深长的,似乎看一眼就不能忘记,牢牢的烙在了人们的心头:“皇后自己要注意保重身子,玔儿的事情就交给我这个皇祖母罢!”
乔皇后听到此话,心放下了一大半,她最害怕的便是皇上进来插手干预,现儿太后娘娘答应下来了就好办,在选皇子妃这事上头,再怎么样徐熙也大不过太后娘娘——选儿媳妇,自然要由长辈掌柄,更何况这乃是后宫之事,太后娘娘是后宫里头最大的主子,她说的话可是金口玉言,即便皇上想要反对也没用。
看着慈宁宫外边那几树如火的石榴,乔皇后心里也热热的烧得正旺:徐熙,若是你定要一意孤行,我乔世薇也绝不会妥协!她朝秦太后行了一礼,又向徐熙笑微微的说了一声:“皇上,臣妾还有事情要处理,请容臣妾先行告退。”
乔皇后走了以后,万寿宫里的气氛好像缓和了很多,秦太后笑着和徐熙说了几句家常,又看了看大殿里站着的三个年轻人,感慨着说:“看到他们,方知自己年纪大了,哀家现在比不得以前精神,失眠,多梦,越发的心神不宁,最近身子还长了个几个大疮,每天膈着床板儿痛,睡不好自然身子也不好了。”
徐熙听了也是担心,秦太后与他感情甚是深厚,自小便将他带在身边,躲开了不少冷箭,又一力将他扶上了这九五之尊的宝座,听说她身子有恙,便有些着急:“母后,可传了太医?”
秦太后身边站着的一个姑姑回话道:“皇上,太后娘娘身子上的这几个大疮位置在背部和手臂处,娘娘金枝玉叶的身子,怎么能给那些那太医院里的太医们来看?他们来了也只能是把脉用药,可都只敢开些温吞方子保养着,太后娘娘吃了也不见有效。皇上,你可有良医推荐一二?”
徐熙听了皱了皱着眉毛道:“给我看诊的那位老神医医术倒是极好的,可惜他却不愿意进宫看诊,再说他是男子,也不方便接触母后凤体……”
柳明欣与魏六小姐站在一排,正是无精打采,原先太后娘娘说要指婚,将自己与魏六小姐嫁与徐炆玔做皇子妃,结果徐熙一来,这事情似乎有些变化,皇上竟然推荐了光禄寺卿家的小姐——那光禄寺卿,不就是刘玉芝的外祖家?左家哪有什么美貌的女儿?第一*挑便被唰得没了影儿,怎么又被皇上提起?
正在愁眉苦脸,担心着自己会被皇上一句话便从云端打到地下的最底层,听到秦太后提到身子不适,她的心仿佛要跳出来一般,砰砰的响声自己都能听到,正愁没有机会得到三皇子殿下的喜爱,若是向皇太后推荐了良医,他定然会看着他祖母的面子上多看自己一眼。
柳明欣觉得自己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聪明过。她瞧着秦太后与皇上两人都是一副有些忧愁的模样,大着胆子向前走了一步,跪倒在地:“太后娘娘,皇上,臣女可以推荐一人来给太后娘娘治病。”
秦太后听了有几分惊喜,急急问道:“此人是谁?”
柳明欣尽量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情,一字一句的回答:“回太后娘娘话,此人便是我那堂妹柳明媚。”
徐炆玔的脸沉了沉,在柳明欣还没提议的时候,他便准备向太后娘娘推荐,只是想到原先乔皇后对他说过的话,所以有些犹豫。母后说过在他成为储君之前,明媚最好不要进宫,因着她实在生得太美貌了,就怕父皇一眼看中了会纳为自己的妃子。
正在思前想后,却不料柳明欣向皇祖母与父皇推荐了明媚。他的心里既是欢喜又觉生气,他何尝不想日日见着明媚,又生怕明媚进宫会有危险,心上心下的,脸色也是阴晴不定。
秦太后望了跪在那里的柳明欣一眼,满脸惊奇:“柳小姐,你堂妹能治哀家的病?”
“是。”柳明欣心里也不是很确定,她只听旁人说过十妹妹会治病,还治好了安排公主府上一个即将要死去的奶娘,想来医术是极好的。现在自己的话已经出口了,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了。
“柳小姐,你说你的堂妹柳明媚能治好太后娘娘的病?”徐熙捂着胸口咳嗽了一声,嘶哑着声音问道:“她才多大年纪?我大陈皇朝可有这般年纪轻轻就医术如神的女子?”
柳明欣没料到徐熙会如此问,呆在那里不敢说话,心里暗暗骂自己弄巧成拙。
“柳小姐,你竟以为你家十妹妹的医术会比太医还要好?未免坐井观天了罢?说不定你那十妹妹也就碰巧治好了些头痛发热,你却把她当神医了,还不快快闭嘴!”徐炆玔看着父皇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心里舒了一口气,赶紧接过了话头:“皇祖母,父皇,儿子还有事情要忙,就先告退了。”
徐熙点了点头,秦太后却唤住了他:“玔儿,你且等着。”
徐炆玔楞了楞,不知道秦太后要他做什么,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皇祖母请吩咐。”
“你能有什么要事?今日哀家找你来万寿宫,便是想要替你选皇子侧妃的。这两位小姐我瞧着都很是不错,你带她们去御花园里转转,多多了解一番罢。”秦太后望着徐炆玔眉开眼笑:“快去罢。”
柳明欣战战兢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只觉得自己的背上一阵冷汗直冒,幸亏太后娘娘与皇上没有计较,否则自己还真是吃不了兜着走,这时便深深痛恨起自己的笨拙来,本来以为能讨巧,没想到却是弄巧成拙。
“柳小姐推荐的她那个堂妹,改日也宣进宫来瞧瞧,能治病便好,不能治病陪着哀家说说话也是好事儿。”秦太后见柳明欣脸色发白,知道她心中害怕,笑着朝她看了一眼:“柳小姐是在为哀家着想,哀家心里头知道。”
得了秦太后这句话,柳明欣这才放下心来,笑微微的站在那里:“谢过太后娘娘不怪罪明欣嘴拙。”
“玔儿,你带着两位小姐去罢。”柳明欣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秦太后看了更是满意,支使着徐炆玔快些出去,她还有话要与徐熙单独说。
徐炆玔无奈的看了看秦太后,觉得她老人家今日也未免太热情了些,可是既然秦太后发了话,自己也不好顶回去,只得对魏六小姐和柳明欣道:“你们且跟我来。”秦太后也派了一个姑姑跟了上去:“安排魏六小姐和柳七小姐今晚歇在万寿宫偏殿,你好生在旁边伺候着。”
“是。”那姑姑低头应了一声,匆匆忙忙的迈了出去。
万寿宫里的人都退散了,大殿里只留下了秦太后和徐熙这对母子。
“母后,你一定要把魏国公府和柳太傅府家的小姐指婚给玔儿?”徐熙一脸的不赞同:“我希望母后你不要插手这件事。”
“皇上,你真糊涂!”秦太后厉声喝道,眼睛里精光四射,早就不复有那种温柔的表情:“你难道还在惦记着明妃?你难道还在想着要立她的孩子为太子?”
徐熙吃惊的看着自己的母亲秦太后,他原以为自己做得很隐秘,连朝堂里的大臣们都被骗过,以为他会在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之间选择一个为储君,所以在他们把目光都投在这三人之间时,他慢慢的在暗地里为旻儿扶持力量,准备找合适的机会来宣布他的决定。然而,母后却轻轻松松把她那点小心思给看穿了,在她面前,自己好像是一个透明人一般,无可遁形。他沉默着站在那里,没有否认,只是很倔强的看着秦太后。
“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你在想什么,我心里都清楚。”秦太后叹息了一声:“你以为母后没有考虑过这事情?可是你看看旻儿,身子弱不说,可有半分当帝王的资本?快十六岁了,他只是跟着其它皇子一起读过几年书便没有再去过书房,我派人去看过他,他的兴趣全部在画画和做木工活这上头,他这样的资质,能当一个好皇上吗?”
“母后,旻儿非常聪明,他只是在明月宫找了一本画册,便能无师自通,自己画出一些精致的画来,至于那个做木工活,也没有人教过他,只是有一个木工修缮明月宫的时候他在旁边瞧着,即刻便能引绳削墨,做出来的家什也异常精美,母后难道不觉得他聪敏异常?若是稍加指点,他定能做个守成明君。”徐熙提到了许炆旻便是一脸笑容,想到他做出来的那些精致的木器,更是惊叹他的聪慧。
“皇上,你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些。即算你说他聪敏,可他的家世摆在那里!他的生母明妃不过是一个知府的女儿,现儿全家流放在西北,谁能扶持旻儿坐稳这江山?英王府、萧国公府、魏国公府、镇国将军府,谁又会支持旻儿?”秦太后越说越急,一想到若是真的立了许炆旻为东宫太子,说不定立刻就有内乱,她更是紧张了,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子来:“皇上,你可不能糊涂!”
徐熙咬着牙没有说话,心中却是一阵难受,眼前仿若浮现出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孔来,她那娇滴滴的话语回旋在耳边,久久不散:“皇上,你要照顾好旻儿,他臣妾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皇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