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说:“他们有枪,还伤了人,一个中了两枪,另外还有两个,各中了一枪。”
向诚惊讶,看了薛利一眼,心想为了宝珠,荣耀钧这次可是豁出去了。
乾启看向那人反问道:“既然他带枪伤了人,你们准备怎么办?”
那人面露难色:“这个,他们家,背后也盘枝错节,虽然动用武器,但因为这个地方民风太彪悍,那几个盗墓贼又是手上都带人命的。也幸亏他们带着武器来,没武器他们根本救不出人,自己也得被困在这里。”
乾启知道,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前面那句话,荣家背后也有人,动了武器又不是杀人。想到这里他又问,“那几个绑匪呢?”
“他们本来想跑,但因为受了伤也跑不远,就躲去了隔壁村,现在都被控制了。”
“去问问。”乾启说。
那人转身往外走。乾启却向前两步,蹲在墙角,手指按向地上的暗红,现在已经干了,但依旧可以看出无数的星星点点。他的心像被人用刀子一刀刀划着,“出血严重吗?”声音出口,他才发现有点颤。
那人说:“应该没什么大碍。既然被救走,现在应该已经在医院了吧。”
问话进行的很快,乾启从屋里走出来,确定宝珠真的没有受其他伤,到了荣耀钧那里。他终于轻轻呼出一口气。
薛利靠近他说,“如果我是荣耀钧,我现在会带着宝珠藏起来。”
乾启说:“那还用说吗?不然也不会不接电话。”他看着周围苍凉可怖的一切,沉声说:“能带宝珠脱离这种地方,无论怎么样我都感激他。来过这里……你周围看看,真不敢想……只要宝珠一辈子平安太平,不让我见她我都心甘情愿。”
薛利想说句安慰的话,却无奈他不擅长这个,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倒是乾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是那么一说,谁也别想把宝珠从我身边抢走。——你安排人,先来这里解救被困的妇女。”
他拿起电话,“我这还得先糊弄我爸去,后面的事我不想让我爸插手。”
薛利点头,“明白了。对外就说宝珠出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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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晕沉沉,耳边小丫头的声音,终于越来越远,取而代之,是一个男人温柔的声音,一字一句不厌其烦。
“你记得大年初一那天我去河边找你吗?当时河边树上停着一只乌鸦,你穿着一件大红的斗篷……带白毛边的……好看极了……我回来就画了一幅枯枝寒鸦图,等你醒了,下来我拿给你看。”
而后她感到有人给她洗头发,还是那个男人的声音,“你们换药,我洗头发不碰那伤口,你不给她洗,头发这么脏,到时候她醒来该生气了。”
宝珠想:“这人还挺了解自己,谁想脏兮兮的呀,不过,洗头为什么不让小丫头来?”
又听那男人说,“宝珠,我错了,以前真的错了,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我觉得我们绕了好大好大一个圈子,又好像原本就是这样。”
宝珠想:“……宝珠是谁?”
“你还记得你做的那批民国瓷吗?我一直都想问你,为什么一定要说是民国仿的,你醒来告诉我好不好?”
民国仿,什么民国仿?
“还有,第一次你到我店里来,为什么说是来拜山的?”
宝珠皱眉,“……这人是谁,屋里人都倒哪里去了,怎么让个外男在这里和自己说这么多。”
“还有那一次,你那出了民国仿,刘赏带人给你断代,我一听是几个难缠的……就赶紧赶了去,我记得……别人说你那不是民国仿的,因为意境太好,我记得他说……上面画的小鱼明明没有水,但是都像泡在水里,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水分……你在旁边站着,明明心里不同意,鼓着脸还要说,‘言之有理’。”
他极温柔地靠在她耳边,“雾失楼台,月迷津渡……宝珠,我早就迷在了暮霭重重之中。所以我最喜欢你画的那只山水碗你知道吗?”
那声音轻软温柔地可以醉人,“……你那天还在生我的气,生气我吻了你的手心是不是,我记得你穿一件黑色的衣服,一直都不敢看我……”他吻着她的脸,“……那快点醒来,你看,我现在搂着正吻你的脸呢……”
宝珠一个心惊:“谁这么大胆!”
她摇头,而后她猛然想起,一个穿黑色大衣的女人,面容陌生……她笑着把扣着的茶杯从桌上拿起来,一个男人伸手出去,她搭上他的手腕,他错愕地转头过来……画面急速地变幻着,最后……是一个男人猥琐的神情,令人作呕的水杯,她不是在民国,而是换了时间地点,她不是简妮,她早已变成了甄宝珠!
猛然坐起来,几乎是崩溃仓惶的,却只看到一片漆黑。
身后却忽然被人抱住,“……宝珠。”
她没有动,急速地换着气,听出是那个一直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声音,此时更清楚,这是荣耀钧的声音!
“我去叫医生。”她听出,是小武的声音。
如同脱了力,她一倒,身后的人连忙扶住她,“有没有哪里疼?有没有哪里难受?”荣耀钧轻搂着她问,声音一如早前那么轻柔温软。
她想问,“这是在哪儿?”又想问,“为什么他在自己身边,”可到最后,还是先问了一句:“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荣耀钧大惊失色:“宝珠,你……”
现在是白天呀!
宝珠说:“我好像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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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筒离开眼睛,医生说:“大概是感染到了视神经。”
“感染还会影响视神经?”小武觉得不可思议。
医生说:“任何感染都有可能累及视神经,就像任何病症都有可能。”
荣耀钧半搂着宝珠:“能痊愈吗?”
医生说:“这不好说,要先做一个详细的检查。一般都是做手术。”
看到医生出去,荣耀钧握住宝珠的手,安慰道:“没关系,应该只是个小手术。医生的职业习惯,说话不能说满,一定可以治好的。”
宝珠却平淡地说:“没关系,能从那种地方出来,一辈子看不见都值得。”
荣耀钧心中一震,忍不住眼睛又红了,从后面搂上宝珠,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268章 夏听音
冬日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宝珠的病床被推到窗下,让阳光可以照到她。
医生翻看着检查报告:“这种情况,手术后五十多天大概就能恢复。”
荣耀钧从后面抱着宝珠,“听到没有?我说了没事吧……”
医生笑着说:“那没问题我就让人安排手术时间了。”
看着医生出去,荣耀钧靠在宝珠耳边说:“……都过去了,别想了知道吗?”
宝珠看着前头一片黑暗,从那天醒来,荣耀钧就是这样抱着她,从她还昏迷的时候,结合她还昏迷时,断断续续听到的话,她就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样的人,是不会让自己处于弱势的,大家都是聪明人,他在用行动第一时间通知她,这是他的决定。
宝珠觉得,如果自己是荣耀钧,是男人,很想要一个女人,大概也会用这种方法,强势地告诉她,你是我救的,所以如果有良心,就别管别问,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露出一抹极浅的笑容,说道:“那一天……最后我真的已经绝望了,他们路上说要撕票……后来那个人,他又给我灌一种水……我之前听他们说,那种水喝了,能把人喝成傻子……我拼命不喝……那,那一刻,是我生平第一次,希望有人能来帮我……但那种情况,真的连想又不敢想……”她的声音显出一种,有气无力的温柔,“……幸好你救了我,不然在那种地方,能死都是幸运……我依旧心有余悸,有一个问题,我一直也都想不通……”
“你说……”荣耀钧枕在她的肩头。
她看着不知道的某处,眼神温柔,“我在想……如果我真的没死,以后我是会被凌辱一路寻死不成,还是我也会像别的女人一样,留下一口气,好死不如赖活着……”
荣耀钧心如刀割,抱紧她说:“别想了,都过去了。”
小武靠在窗边,却看着宝珠,她头上缠着白色的纱布,昭示着那天的惨状,但这女人说话,细品起来,真是字字诛心!
那些女人不死,是因为心里有念想,有放不下的人!留着一口气,也是为了有一天能见到自己在意的人。
而宝珠,她和这座城市千千万长大的女孩子又不同,这种不同是,别人能想到赖活着,也许是为了家人,而她,孑然一身,无父无母,她还想留着一口气,那是为谁?
小武看向荣耀钧,心中叹了句。
就听宝珠停了一会,又很慢很温柔地说:“……那一天,那个地方,我还见了一个女人,她来帮我包头上的伤,她告诉我……她被卖到那里的时候,家里还有个一岁的孩子……当时我就觉得,这人生,像失控了一般。其实什么才是我人生的轨道?谁又比谁真的高贵?一样的感情,如果我是她……未必会有她坚强……可是她不坚强能怎么样?死了,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她也许最初就是那样安慰自己的,可最后,她又生了两个孩子……现在,他们放她走,她也已经回不去了……”
荣耀钧坐直了身子,从背后看着她。
就听她又说:“我以前不懂什么叫物伤其类……那一天我想,如果我是那个女人,我,我都不知道应该选什么时候死……一辈子都是换个各种方式的心如刀割,生不如死。”
荣耀钧的手抬起来,在她手臂两侧,停留了好久,才猛然搂紧她说:“不会的,你怎么能和她们一样。”
宝珠无知无觉地说:“理想,事业,这些东西,等到了那个地方才会发现,其实都不重要。当自己的自由程度还不如畜生的时候……”
小武看着她,又看看荣耀钧,叹了口气,宝珠这人,说起话来真是杀人不见血。
她和荣耀钧都是明白人,荣耀钧什么也不说,却用行动告诉她,他的决定!
而她,冰雪聪明,不能明着说,明着问——这句话还可以有潜台词,“我差点沦落到畜生不如,你现在救了我,我再也不会说不,就算是换一个地方没有自由,这种没有自由,也是高尚的没有自由,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没有自由。”
他看向荣耀钧,其实以荣耀钧的睿智,不会听不出这些……小武的心里,泛起难以抑制的苦涩。
他望去窗外,远处有梧桐树,树叶晃着落下来,树干更加的光秃秃,漫长的冬季要来了……心中的苦涩越发明显……
荣耀钧的电话响,他拿起看了一眼,对宝珠笑着说:“是我太奶奶,我去接个电话。”
看到荣耀钧出去,宝珠安静地坐在床上,小武走过去,盯着宝珠看了又看,他说:“宝珠……其实我又时候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宝珠没有动,她说:“你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可以选择向你看,但那还是什么也看不到。”她明白小武的意思,的确,她有无数的话可以问,荣耀钧为什么能找到自己?绑架自己的人是谁?
如果能告诉自己,荣耀钧都说了,但他没有。所以她也不能问,因为那样太卑鄙,好像处心积虑只为离开他。人不能这么没有良心!
——最重要的是,他救了她!把她从那个可怕的地方救出来,以后就是让她一辈子没名没分跟着他,她又有什么资格计较?
她低下头,在床上摸了摸,找到被子边,向上拉了拉,靠在枕头上,闭上眼说:“……我这辈子,从不欠别人的,别人对我一分坏,我要他百倍偿……可别人对我一分好,我就千倍还。”
小武怔愣地看着她,不知道自己早前是不是想错了,也许宝珠没有话里有话,她是真的想通了,心甘情愿和荣耀钧一起。
还没想完,就听宝珠又低声说:“……可我一辈子,从来没有欠过别人这么大的恩情。到了那种地方,才知道尊严,体面,事业……爱情……全是尘埃,能当个有自由的普通人,比什么都重要。这是‘再世为人’的恩情,他救的不是我一个人……所以我真的感激他。”
小武心中猛然一震,诧异地看着宝珠,顷刻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说:——如果她出事,乾启这辈子也完了!
所以她说,救的不是她一个人。那种时候她还惦记着他……不想他难过?
原来,她说的物伤其类,是和那女人一样,惦记心中爱人,才想苟且活着,活着——怕他会伤心。
死了——怕他依旧会伤心。不然一个人坦荡荡,生死又有什么关系?
原来是这个不得自由。
陡然一股酸涩直冲鼻子,他转开脸,不其然,他想到两年前,那天宝珠来致祥居……那时的荣耀钧何尝不是自由的,他们以为他当时不自由……原来那一天,走下楼梯,认识宝珠,才是荣耀钧人生不自由的开始……
第269章
屏蔽此推广内容 病房外,隔着门上的玻璃,荣耀钧看着里面的宝珠,她傻里傻气抱着那个电话。
小武转身来说:“那电话,我早晨拔了线。”
荣耀钧点头,隔着玻璃看着宝珠说:“宝珠明天早晨做手术,你去一趟安城,把她以前家里的那个保姆接过来。”
小武点头,“那我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