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又冲蕴宁挤挤眼:
“少夫人消消气,消消气,快些走吧!”
“周瑷,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程英却是爆喝一声,又转头看向蕴宁,“不让你吃些教训,待会儿说不得会把我这顺天府给掀了!”
“来人,拿下!”
“拿下?大人凭什么拿下我?”蕴宁却是丝毫不惧,“明明方才大人也是亲眼所见,是他家辱我名声……”
“辱你名声?”程英“哧”的一声,声音中满是讥诮,“若你自己行的端做得正,又何必怕旁人说什么?袁氏你好高贵的身份,别人便是说一句,就得挨揍,便是金枝玉叶,也没有你这般尊贵!”
“大人还真说对了。”蕴宁也跟着冷笑一声,“若然他们说旁的,也就罢了,偏是拿这个说嘴,却是说一回就要打一回,不对,打一回还是轻的,要是我说,很快便是朝廷也会降下惩罚旨意,大人信还不是不信?”
“还有大人,方才言语间不独不为小女子撑腰,更站在恶人一方,对小女子品行妄加揣测,您这么颠倒黑白、冤枉无辜,希望圣旨垂询时,您能想好该怎么给自己辩解!”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妇人!”程英已是气乐了,“好好好!既如此,本官就成全你,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依仗,你们陆家,竟是想要造反不成!来人!”
两旁衙役手持着刀枪棍棒就围了过来。
“在有所行动前,还请您先看看,这是什么?”蕴宁却是摊开手,白生生的掌心里,正静静躺着一枚翠生生的玉蝉。
☆、245
“袁氏你好大的口气。”程英冷笑一声, “我倒要瞧瞧,难不成你手上还有丹书铁劵不成?”
陆明廉也皱了下眉头。没听说袁氏除了清河县君的封号外, 还有其他什么敕封啊……
倒是周瑷, 瞧见玉蝉顿时觉得有些眼熟,上前一步, 细细打量片刻, 愕然抬头看着蕴宁:
“你手里这是,玉蝉?”
玉蝉?
程英和陆明廉同时大吃一惊。
身为大正朝臣, 两人自然都听说过玉蝉的传闻,当初名不见经传的延陵崔家可不是靠着家族第一位得赐玉蝉信物的老祖宗, 成为现在名震朝野的名门望族?
只那之后, 却是再没听过玉蝉的消息。
毕竟, 大正既是已然立国,想要什么好东西而不可得?再要建功高盖世的奇功,无疑等同于痴人说梦。
而现在, 袁氏手中竟然拿着这么一个疑似玉蝉的东西,看她胜券在握的模样, 丝毫不像作假的样子……
“少夫人能不能容我一观?”周瑷迟疑了下道。
“有何不可?”蕴宁点点头,大大方方的把玉蝉交到周瑷手里。
周瑷小心翼翼的接过,待得小心翻过来, 果然瞧见玉蝉底座的带有特定印记的花纹,这玉蝉,果然是传说中那件!
却是不敢再拿,忙又恭恭敬敬的还了回去:
“少夫人快放好。这等贵重物事切切好好保管。”
看他神色郑重, 程英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袁氏手里真有玉蝉?
玉蝉的名号,陆瑛也听过,只和旁边陆明廉的凝重不同,陆瑛却分明一点儿不信,不以为然的咕哝道:
“真以为玉蝉是什么烂大街的物事吗?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有……”
只一句话甫出口,就被陆明廉厉声喝断:
“闭嘴!”
不同于陆瑛的天真,陆明廉却是老于世故。深知玉蝉不同于其他御赐之物,就是借袁氏十个胆子,她也定然不敢冒充。
毕竟玉蝉现世这样的大事,很快就会传遍京城,传到宫里的时间也就是一早一晚罢了……
心里更是悲愤莫名——怪道当初陆瑄宁肯和自己翻脸,也闹着要娶袁氏,原来是早就知道袁氏手中有这等奇物吗?
却是害的自家好苦!
陆珲还不知深浅,闻言梗了梗脖子:
“就是有玉蝉又如何?还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不成……”
只他这句话出口,还没等蕴宁说什么,已经先被陆明廉踹了一脚:
“闭嘴!全是你惹出的事端,回去就跪祠堂……”
周瑷也“嗤”的笑了出来,若有所思的瞧了一眼垂头丧气的程英和不明所以的两边衙差以及同样一头雾水的陆明廉家的下人,特特提高了声音道:
“堵不住悠悠众口?有陆公子这句话,跪祠堂怕都是轻的!你知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得到这玉蝉?”
说着不待陆珲回答,直接给出了答案:
“建了奇功之外,还须是兰心蕙质、玉洁冰清!”
蝉餐风饮露,一直是仁人志士心目中品性高洁的象征。
换句话说,玉蝉乃是皇家能给予一个女子的最大褒奖,人格上绝无半点瑕疵可言。
现在陆明廉一家倒好,竟是口口声声想要坏了蕴宁的气节,他们杠上的哪里是蕴宁,分明是皇家才对。
玉蝉既是给了蕴宁,别说陆家,就是太后,心底再震怒,除了捏着鼻子认下,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可以从其他方面针对蕴宁,却再不要想着拿人品说事,不然丢脸的可不只是蕴宁一个,而是连皇家的颜面也要全给赔上。
这么公然打皇家的脸,陆明廉一家也算是勇气可嘉。别说他们家没有真凭实据,就是真有什么对蕴宁不利的东西,也是老老实实忘掉的好。
陆珲听得神情一僵 ,下意识的看向陆明廉,分明还是有些不信,却只瞧见从来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父亲,这会儿竟是容色惨淡。
至于说赵氏,也是如雷轰顶,眼前金星直冒。
之前还用揣度鄙夷眼光瞧着蕴宁的那帮下人并衙差,一个个这会儿也都老实无比——
方才那八卦确然劲爆,这会儿大家却是恨不得根本没听见才好。
毕竟大家满打满算也就这么多人,当真是好认的紧。没瞧见袁氏那边,已经有人拿出纸笔,开始一一记下众人的姓名了。
所有人都想到一点,真是从他们嘴里漏出一言半语,到时候都不用武安侯和状元公出手,光是一个忤逆圣上的罪名说不得就得掉脑袋……
而他们的想法也很快得到了验证。
因滥用职权,公然污蔑得赐玉蝉的陆家少夫人,宫中杨皇后直接发来谕旨申斥赵氏,说她心肠歹毒,空有诰命之名,却无贤良之德,罚她在家中抄《女诫》三月,以修身养性、闭门思过;
陆珲胡言妄语枷号旬日;陆明廉妻不贤、子不教,罚俸半年,全数送于朱雀桥陆家,以为赔罪。
要说下场最惨的,当然还是程英了,还真应了他之前暴怒之下说给周瑷听的话,两人决不可共存于顺天府。
颠倒黑白、滥用私权、暴打无辜、伤及同僚的罪名之下,程英顺天府府尹的位置直接让给了“明察秋毫、不畏强权”的周瑷。
消息传到慈宁宫,自诩好涵养的胡太后接连砸了一整套的珍品茶具——
顺天府府尹这个位置本是极要紧的,会让程英出手,不过是想让陆家栽个跟头,也让那些想要往皇上身边靠拢的人因这件事而心生戒惧,不想结果却是相反,竟是白白丢了顺天府尹这么重要的一个位置,拱手送到了周瑷手里。
周瑷瞧着也就是个纨绔罢了,却分明同他那看似浪荡实则最有主见的爹一样,根本就是对皇上再忠心不过。
更甚者太后还思及一点,却是那袁氏到底立了什么大功,能让皇上这么大手笔的赏赐。
却是不期然想起之前长公主撞邪避居广善寺的事来,记得不错的话,皇上也好,皇后也罢,身体好起来就是从那个时候吧?
一时气的差点儿要吐血。
和慈宁宫的低气压不同,朱雀桥那边陆家族人先是惊诧莫名,紧接着就是大喜过望——
少夫人既是得赐玉蝉,岂不是意味着子孙至少三代,除谋逆外,俱可保平安喜乐。之前还担心因为分宗令得陆家元气大伤,现在想想,有少夫人这个宗妇在,一切根本不是事儿。
就是陆明熙并崔老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太过震惊之下,可不同样半晌无言?
至于说曾经那些因嫌弃蕴宁幼年经历而打心底里拒绝和袁家结亲的人家,这会儿更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陆家书房。
崔老夫人安坐主位,陆明熙坐在左手旁,蕴宁和陆珦则在下首就坐。
“……陆珲当时说的委实太过不堪……”茶楼上遇见陆珲时,陆珦本不欲生事,还想避开呢,不料陆珲许是喝了酒,竟然直接就开始拿蕴宁说事,“期间种种污言秽语……”
更甚者,连蕴宁和顾德忠约定的私奔的日子都说的有鼻子有眼……
“简直欺人太甚。”崔老夫人先怒了。
陆明熙脸色也很是阴沉。
陆珲酒醉是假,想要借此把事情闹大彻底搅乱朝局才是根本。
程英只是棋局里的一环,中间怕是牵扯的还有胡家,庆王府……
“幕后的主使者,怕是和外界盛传已经死去的,程明珠有关。”蕴宁忽然加了一句。
如果说之前不过是怀疑,蕴宁这会儿却是确信,程明珠还活着,且极有可能和自己一样。
陆珲言之凿凿一口咬定的自己私奔的日子是,四月十六日。那也是前世今生都刻骨铭心的一天。
前世那一天,自己做出了和顾德忠私奔的后悔终生的决定;今世则是在那一日魂归!
别说陆珲,就是今世的顾德忠都不可能知道这个日子。
这般以来,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有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回来了。偏是从对方种种举措以来,必然是深恨自己并和自己有关的……
“程明珠?”陆明熙看过来,明显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之前冒名顶替弟妹的那个。”陆珦忙帮着解释。
“是她。”蕴宁点头,当下说了陆瑄中状元那日和神秘女子偶遇的事,“……她那双眼睛,同我那养母极像,且看我时,眼睛里的恨意根本就掩饰不住……”
“我当时就多留了个心眼,让荆南带人盯着,查询的结果是,当时在座的一个是庆王世子周珉,一个是胡家大小姐,还有一个则是吴阁老刚接进门的极为受宠的外室的女儿……”
陆明熙“啪”的一下放下茶杯:“公私不分、昏聩胡涂。狡诈歹毒。”
前一句是说吴正荣,后一句则分明是说的程明珠。
即便卧病在床,可既是担着首辅的名头,皇上还是不定时会送来些难以决断的奏折,要陆明熙帮着参详,原来还好,但凡陆明熙的意见,吴正荣都会非常重视,鲜少有不同看法的,这几次却是十次有九次就要和皇上争辩。看他的态度,竟明显是倒向了胡太后的意思。
先前就有些猜测,这会儿听了蕴宁的话,无疑得到了证实——
吴正荣这般容易倒戈,竟是为了一个女人!
而若然蕴宁的推测无误,那这程明珠简直就是躲在阴暗角落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毒蛇!
“隆福街那边,还是太闲了。”陆明熙捋了捋思路 ,先冲陆珦点了点头,“之前找你的商人要怎么联系,你交代荆风一声。”
风雨雷电都是陆明熙身边的老人了,荆南荆北这些人都是他们的徒子徒孙,如今陆明熙要让这些人出动,明显是陆家意图坏掉蕴宁名节的事彻底惹恼了陆明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