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元帝疲惫的点了点头,虞应战不再多言,翻身上马,身后再次传来晋元帝沙哑的声音:”知渊……“
虞应战勒马侧头,垂眸不语。
晋元帝声音似梗在喉间,发不出声音,也问不出口心中的疑虑,半晌闭眸不再开口。
勒马转身,虞应战不再耽搁,一声低呵,黑马如箭射出。
*
听到下人的回禀,郑少时面色一白,死的人不是虞应战而是四皇子?想到那人即将带人前来,顾不得再多想哪里出了错,郑少时沙哑开口:“散去府中众人。”
自家少爷一脸惨白,府中仆从不明所以,但心中也察觉出些不妥,揣揣不安领了银钱离开,站在空旷的府中,郑少时环视一眼父亲留给他的这处宅院,苦涩一笑,成王败寇,即便有口难言现下也容不得他后悔。
只是……倘若从未有过期盼便罢了……
攥了攥拳头,郑少时咬牙,一侧的侍卫牵马上前:“大人我们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翻身上马,郑少时抬眸:“带人与我去将军府!”
从未有过期盼得到她,可眼睁睁看到有了机会却错失实在心有不甘。
将军府内,李言蹊坐在外院亭中忧心忡忡的用着点心,犹豫是否要将今日的异状告知自己的夫君,许是感受到她的忧心,隆起的肚子不断踢动,李言蹊忙垂下头,纤细的手细细安抚,眉眼温柔,未曾为娘亲前,她恐惧生子,从未想过如何做一个母亲,她了解自己,在外她可以大方端庄,可骨子里因着府中人纵容有些骄纵,不太适合成为一个娘亲,可肚子里这个的到来,让她总是不由自主的心中柔软。
肚子的踢动因着安抚渐渐平缓,李言蹊起身,忽听亭外杂乱,今日骚乱颇多,李言蹊隐隐有些不安,抬头向探看亭外的鸿雁看去。
鸿雁看到外面隐隐涌动的火光,同样心有不安,但想将军吩咐万事以安抚小姐为先,便忍着不安,游移安抚:“没有事。”
李言蹊蹙眉走出亭子,看到外面有许多拿着火把的士兵把守长径两侧,秀眉蹙紧,喃喃开口:“前院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这话,鸿雁心怕自家小姐要去看热闹,忙磕磕巴巴劝阻:“奴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咱们府门一直紧闭,下午却莫名现出这样多的护卫,但奴婢看过了他们都拿着剑,有些吓人的,小姐莫要去看了。”
看到自家夫君留了这样多的暗卫在府,李言蹊心知有异,但看到紧张兮兮的鸿雁,勾唇一笑:“瞧你吓得,我喜欢热闹,但眼看着有异状,我只会带着我的小宝贝躲起来,哪会凑那份看着便危险的热闹,走吧,我们回院子。”
绕过鸿雁,李言蹊勾唇沿着重兵把守两侧的长径向院子走去,足下走的稳,手上却胡乱的拍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日后你也要与娘一般,机敏些,见到危险可莫要想着看热闹,听到没有。”
鸿雁见自家小姐走远,松了口气,忙跟着上前,然而越靠近前院,便越能听到兵刃碰撞的响动,心中害怕,鸿雁步步紧跟自家小姐,当路过那火把最为明亮的前院时,鸿雁不由自主的抬头,当透过葱郁搭构的墙,看到前院府门前站着的男子时,心中一惊,是那位郑大人!
鸿雁惧怕的低头,再不敢多瞧匆匆跟上自家小姐。
李言蹊与虞应战的院子在将军府最中间,平日便远离喧嚣,现下重兵把守更是固如金汤,离开了前院,那打斗声便再也听不见了。
自墙外涌入的黑衣护卫与府中早已隐藏多时的暗卫兵刃交接,火把涌动间,阵阵厉声入耳。
隐在将军府中的暗卫皆是虞应战身边最精良的一支暗卫,黑衣护卫不是对手,眼见手下的护卫越来越少,郑少时咬牙,那人分明早已知晓他的计划!
一侧牵马的护卫见状面色沉沉,开口劝阻:“大人我们快走吧。”
心中不甘,郑少时正要转身便看到那葱郁后手抚肚子走过的女子,她依旧神色奕奕,娇柔美艳,抬步上前却又立刻顿住,透过火光,郑少时苦涩一笑,现下他自身难保,即便真的能带走她又能如何,任她与自己颠沛流离?
更何况……
看了眼四下锐减的随身护卫,攥紧的双拳松开,郑少时闭眸转身:“走吧。”
他带不走她。
“走去哪里?”
一身黑袍的高大男子沉着脸上前,更多的士兵涌入府门。
看着被护卫簇拥的郑少时,虞应战墨眉皱起,偏头看向一侧的管事:“夫人如何?”
管事训练有素,神定上前回禀。
听到小妻子这一日吃得好睡得好,并未受扰,虞应战松了口气,这才又看向郑少时,黑眸定定:“动手。”
一声令下,本就处于弱势的护卫面色微变,兵戟铿锵,混乱中郑少时却淡淡一笑:“四皇子是将军引去的?”
黑眸幽深,虞应战垂眸:“难道不是他想去?”
四皇子想要虞应战的命并非一两日,他确实没有必要引他前去,只要四皇子知道,以他几次三番探查计划的性子便不可能安耐的住,与其说四皇子因虞应战而亡,不若说咎由自取,郑少时笑着摇头,他不是他的对手啊。
并不畏惧死亡,从他拨开那青团,看到那字条他便将性命放弃。
只是没能见虞国公府败落,他有些遗憾。
敛去笑意,郑少时抬步,正要开口时,大批黑衣杀手涌入,加入混战。
看到出现的杀手,虞应战眉头蹙紧,这些人才是当初在宫宴上刺杀他的人。
三路人马纠缠,将军府前混乱,本想放弃抵抗的郑少时似看到一线生机,退下身上的白色斗篷,遁身离开。
一剑将围来的杀手斩杀,虞应战抬眸不见郑少时,立刻翻身上马驾马追去。
见要杀的两人离开,黑衣杀手不做停留,紧随追赶,府中暗卫继续守府,一身军甲的将士们则跟着策马追赶。
原本混战的前院又恢复了寂静,然而此时的后院却开始惊慌。
从长径走回房内,还未落座,李言蹊便面色一白,并非是因着下身逐渐传来的疼痛,而是因为那渐渐涌上的头痛。
一侧的鸿雁看到自家小姐裙摆濡湿,吓得发抖,知小姐这是要生产了,忙退步惊呼唤人。
第81章
两道疾驰的马匹穿过闹市, 引得闹市中人仰马翻, 然而来往的百姓还不及开口怨愤,一众黑布遮面的劲装男子同样骑马疾驶而过,接着便是身着军甲的将士们策马追赶。
隐隐察觉似有什么大事发生, 原本恼怒的百姓禁声看了半晌, 各自整理自己的铺子摊子时议论纷纷,灯火通明的街市须臾便又恢复了嘈杂。
京中灯火繁华,然而京郊外却如黑布罩笼,无一丝光亮,只能听到‘得得得’的马蹄声。
两道马蹄声越来越近,直到一声马儿长嘶后, 急促的马蹄声才停住。
黑马高高抬蹄,坐在黑马上的虞应战寒眸看着被拦下的人。
郑少时胸膛起伏, 面上并无被追赶上的懊恼, 反而释然, 无论是对自己的仕途, 还是自己的未来,又或是他的性命,他都争取过了……
今日已经耽误他太多时候, 虞应战不耐的墨眉皱起,然而还未抬手, 便又看到长路上追赶而来的杀手。
整齐的勒马声响起, 黑衣杀手如黑鸦倾巢, 下颚紧绷, 向来不显心性的人面露厌恶不耐,挥剑跃马,与一众杀手纠缠在一起时,虞应战手下狠厉,招招致命。
紧随而来的将士同样加入混战,原本空旷无垠的长路兵刃碰撞,锵锵瘆人。
再一次涌起希望,郑少时勒住缰绳,然而这一次黑衣杀手似有所觉,分拨袭来,郑少时咬牙,生涩的抽剑挡下杀招。
虞应战左手反手执剑,挥臂间将围攻而来的杀手一剑击杀,右手猛地一掌击上另一侧袭来的杀手,黑衣杀手胸口剧痛,猛吐一口鲜血,连连后退,再次抬头手臂却被几名将士缚住,心头暗恨,正要咬下牙关时,下颌骤痛,骨裂声传来。
收手缚剑于身后,虞应战看着因卸下下颌而张嘴的杀手,冷声开口:“将人带走。”
几个将士肃容得令,拜礼退下。
黑压压一片的杀手因着训练有素的将士围攻而锐减,将最后几人被击杀毙命,身着军甲的一众将士整肃立在长径,静候吩咐。
抬步上前,当看到那匍匐在地的人时,赢准眉头微蹙。
郑少时出身落没世族,虽学识渊博但比起其他贵子武艺并不精湛,自不是那些杀手的对手,几招之后便从马上跌落,虽无人袭来,可他却也因着腿骨断裂而不能站起,额头汗湿,往日清俊的面容因鲜血而变得狼狈。
他娘说要他珍惜自己,所以即便很累,很恐惧未来若有一线希望,他仍旧想要活下去。
平日执笔的手抠在地上,咬紧牙关忍着剧痛向前匍匐,豆大的汗水交杂着血水顺着额际流淌,迷蒙了双眼,直到眼前出现一双锦靴,郑少时才仰躺地上。
他从未愧对过任何人,对得起这一世走上的这一遭,他尽力了,从少时便背上振兴世族的枷锁,克制隐忍,可命运从不眷顾他,只希望若有来世他能投身于一个简单之家,不自卑自己的出身,不背负沉重的责任。
至少,至少在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子时,他能第一时间说出心中的喜欢。
想到第一次看到那一身红纱,明艳娇美的女子时自己的磕绊,郑少时淡淡一笑,嘴唇轻颤,将即便是私下也不敢亵渎的名字轻轻喃出。
同样早早失去依靠的亲人,可她身上却未有一丝阴郁,总是明艳的让人难以直视,看着冷冷看着自己的虞应战,郑少时微怔。
这人似乎也同样自小孤身一人呢。
移眸怔然的看向天上闪烁的星斗,郑少时轻叹,倘若他当初勇敢些,在那蔷薇林初见她时便向她表明心意是否会有不同的结局?
静默不语,郑少时闭上眼眸等待着疼痛的袭来,然而等了许久耳侧传来渐远的脚步,睁开眼眸去看,只看到那人上马的背影。
驾马驶向京中,虞应战一脸沉冷,一侧的几位副将蹙眉担忧:“将军,郑少时心思颇多,今日留他性命,恐会放虎归山。”
虞应战黑眸沉沉:“自有人会取他性命。”
狠狠打马,一甩众人,虞应战驾马离去,他不是个有恻隐之心的人,否则也不会在西北杀出血路,只是不想那即便断腿,明知无法逃脱仍旧坚持不肯放弃的人死在自己手上罢了。
身为习武者,他向来尊重对手。
闻言,几位副将怔神,那些追赶而来的杀手皆被他们的人击杀,短时内,若他们不出手怎么会有人去要那人性命?
空旷的长路,郑少时静静的躺在地上,嘲讽一笑,被那人放过,他并不觉得庆幸,那样的人只会衬的他没用啊,闭上眼眸,郑少时眼眸微涩,死死的攥紧拳头。
那样的人……难怪她会喜欢……同样出身便背负枷锁,可他却比他勇敢太多。
枝丫被踩断,有脚步声传来,郑少时重新睁开眼眸,看到执剑而来,一脸淡漠的男子,不由一笑,沙哑开口:“难怪那日血洗侯府,到处都寻不见你,常侍卫。”
对于背叛侯爷的人,常良只觉厌恶,容色阴沉,咬牙开口:“若不是侯爷要我等留你狗命,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郑少时闻言一怔,敛去笑意。
常良单膝跪地,攥着郑少时的衣襟将人提起,眼眸阴鸷,附耳喃语的同时一剑刺入他心口,随后起身,扬长而去。
京外这一处又恢复了寂静黑暗,草木花蕾随风飘动,阵阵花香中,郑少时轻叹一声闭上眼眸,若有来世,让他幸福吧。
艳丽的蔷薇绽放,看到那因惊吓而失措的人,他情不自禁开口:“李家小姐,你没事吧?”
她眼眸明亮灵动,却故作矜持端庄:“多谢出手相助。”
他不擅与女子打交道,自卑于出身,顾忌族内之累,掩下一切悸动,磕磕巴巴开口:“无妨……”
若有来世,他想勇敢些,他也想幸福,鼻间似有花香,一向凝容的人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他该将她送给他的那把伞带出来的,毕竟……那是唯一属于他的……
风吹动树叶,吹散了大片的血腥。
距离城门不远的大树上,树叶沙沙作响,翠郁间,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黑发被玉冠高束,容色俊美,一手扶着头顶横斜而过的粗壮树干,一手把玩着入宫的令牌,眼眸玩味看着那驾马疾驶入城门身着军甲的一众将士。
一侧身着同样制式衣袍的人浑身狼藉,鲜血染透衣襟却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凝容回禀:“少主,离京最近的四处分堂刚刚一同被那人麾下将士寻迹捣毁。”
轻哼一声,萧夺垂下眼帘,原本就微敞的衣襟因着风动露出结实的胸膛,将入宫的令牌放入怀中,萧夺双手叠在头后,懒懒散散的跳下百米高的大树向城中走去。
瞧他师傅这接的是什么活?这么多年他损人损力便罢了,现在竟要他出卖色相。
难怪江湖中禁忌与朝堂中人打交道,皇室的生意当真不好做。
驸马?
想到那在他刚刚离京便又催他回京的信,萧夺挑眉,有皇室会召一个杀手做驸马?
冷哼一声,萧夺纵身跃上城墙。